夹杂着的闷哼声,让我有些明白了过来。
我看了看瑶琨,他用力指了指,眼神里有点焦急,却是在让我拿主意,这倒也是,毕竟他有点矮,脸又长得可爱,对一些缺乏管教的熊孩子来说,可没什么威慑力。
于是,在瑶琨龇牙咧嘴地推搡下,我一边戴好了头盔,一边钻过了有些扭曲狭长的小道。
眼前是一处被周围房屋的墙壁,围出来的空地。
不远处有一群小孩,围成了个圈,不时地朝地上丢着石子,踢着什么,嘻嘻哈哈好不开心,虽然看不见,但是我能猜到,毕竟闷哼就从他们中间传出来。
猛地放下冰冷的面罩,深吸了一口气,伴随着浑身不小的噪音,重重地踩着踏步声,走了过去,噪声让几个小孩发现了我,他们用手指了指慢慢走过去的我,嬉笑声停止了。
所有小孩都扭过头来望向我。
这时,我突然低沉地喊道:“你们这帮臭小子在干什么?!”短暂的沉寂过后,紧接着一阵嘈杂,所有站着的小孩都跑没了影,只剩下一个小男孩,蜷缩着,一身的灰尘、碎石子和脚印。
我没有加速,依旧慢慢地走着,那个小男孩又趴了一会儿,才有点艰难地撑起了身体,而这时候,我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
他想试着站起来,不过并没有成功,小男孩沉默了一会儿,只是低着头,用力拿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我缓缓地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
看着眼前已经大花脸的倔强男孩,不由得让我想起了那晚的瑶琨,想起了父母病床前的自己,都是一样的倔强又脆弱,我轻轻拍了拍他身上的衣服,接着扭头朝身后喊了声:“你快来帮忙看看他有没有骨折,我不敢乱动他的腿脚!”
话音刚落,瑶琨就已经到了身边,先是拿出一块手绢样的碎布,替眼前的小男孩擦干净了脸,有点眼熟,这好像是我上个任务里撕碎上衣的一部分。
然后瑶琨轻轻地捏了捏小男孩关节处上下的部位,似乎确定了什么之后,才一点一点地拉直了小男孩的腿部。
眼前的小男孩,他在瑶琨拉直自己腿的时候,皱紧了眉头,还闭上了眼,不仅挤了挤鼻子,甚至咬住了下唇,但是没有吭一声。
然后瑶琨又来回缓慢地拉伸了几次后,才开始轻轻地揉了起来。
小男孩的表情也渐渐恢复了正常,脸部舒缓开来,明亮地看着我们,一双大眼睛中充满了好奇,不过并没有发问,我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他也没躲开,只是无声地冲着戴着面罩的我,笑了笑,真是个坚强的小男孩。
直到听到瑶琨放心地舒了口气,就知道小男孩已经没有大碍了,瑶琨对着小男孩说:“你可以试着站起来了。”
小男孩听到后,点了点头,立刻进行了尝试,有点摇晃地站直后,才第一次开了口:“能站起来了!”
试着慢慢走了几步,越走越快,恢复了正常步速后,又试着蹦了几下,开心得笑了。
又蹦又跳了会儿,突然站定,对着我俩鞠了一躬,用清脆的声音感谢道:“谢谢叔叔和哥哥的帮助,不胜感激。”
米黄色上衣,像个百褶裙,还在肩膀上有两个软球,把小男孩的肩膀衬得有些柔弱,而下半身的筒状宽松青蓝色裤子,在脚踝处牢牢收紧,脚上穿着一双有着明显木纹的小木鞋,外加有些乱糟糟的发型,看起来相当的可爱。
立起身后,走到了我们身边,仔细看了我们几眼,又做了个复杂的动作,似乎是某种古老的绅士礼:“如果两位没有地方住,又不嫌弃的话,可以到我家简单住上一段时间。”
我顾不得纠正小男孩的称呼,有些意外地和瑶琨对视了一下,瑶琨依旧没有说多余的话,我则想了想,看着小男孩:“那就打扰了,不过你的家在什么地方?我们还有两个伙伴。”
小男孩扭着身,指了指与主干道的相反方向:“穿过那个小道后,再横穿过一条街道,远处会有一个和这里差不多的地方,里面有口新井,唯一有大门正对着井的一栋房子,就是我家了。”
这时瑶琨突然贴到了我耳边,对我轻声耳语:“大叔你跟着去吧,我去镇子入口接他们两个。”
“行吧。”我点了点头,看着窜出去的瑶琨,对着他的背影喊道,“你别又和人家吵架了,知道啦?”不知道瑶琨听进去没有,他只是头也不回地甩了甩手,沿来时的小道里钻了出去。
我回过头,站起身来,又摘下了头盔,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小男孩,而他正收回视线,之前一直好奇地盯着瑶琨,现在又看向了我,满脸的诧异。
他一身的衣服款式和外面一样普通,不过布料看起来不错,完全没有破碎,被我拍掉了灰尘后,依旧如同新衣服一样。有些淡薄的身体,不过毕竟年纪不大,也很正常,浓黑的短发下,一双黑黑的大眼,在一脸稚气下,还隐隐透着一股秀气。
眼睛对视了片刻,我正奇怪他想干什么,就看见他突然朝我伸出了自己的手。
我看着眼前的小手,楞了片刻,犹豫着伸手牵住了他,小男孩又开始微笑起来,领着我往前慢慢走去,我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不怕我和我的同伴是坏人吗?”
“不会啊,大哥哥不像坏人。”
我迈了几步,走在小男孩的右侧,又奇道:“因为我们救了你?”
小男孩只是看着路,摇了摇头:“因为大哥哥不知道我是谁。”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都没有起伏,仿佛再说稀疏平常的事一样。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又是个有故事的小男孩,这个话题暂时最好别去碰触。
还没等我想好要问的新问题,小男孩又开了口:“大哥哥和大哥哥的同伴,也是为了尝试抓最新出现的魂兽吗?”
“呃,嗯,对啊。”魂兽?那是什么?新出现……看来这个小男孩在这里住了很久,等下到了他家,可以向他的父母好好打听一下,打定主意后,我又开口问道,“你知道这个魂兽的事?”
“嗯!知道!”和他一起穿过了比主街道窄了不少,也冷清不少的一条街道后,果然看到了远处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有一个烟囱模样的东西,看来这就是小男孩口中的那口新井了。
他开心地指了指那烟囱,说道:“看,那就是新井,我父亲建的,厉害吧!”
然后松开了手,小跑了过去。
我迈着步子,轻松地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了被周围房屋的墙围出来的院子,就看到了小男孩的身影消失在了门里。
那是一栋明显比周边房子要新不少的建筑,不过墙上涂写了不少难看的字句,门口的一些花草也有明显的踩踏痕迹。
我感觉自己的脸色有点僵,揉了揉,才走向他家的大门。
站在大门口,便听见从更里处的房间内,传出的小男孩声音,他在轻声地喊着妈妈,讲着什么,我轻轻把身子挪进房间,找了个角落,将剑和身后的大盾牌靠着墙壁,缓缓放了下去。
直起身,扫视了一圈,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客厅,除了没有窗户,整个房间里还有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芳香。
一个木桌靠着大门左侧的墙,旁边三个椅子,右侧和正对着的两侧墙面上,各有一扇门。
可以听出小男孩就在右侧的房间里,整个客厅被一盏奇怪样式的灯照亮,和历史书上描写的古代煤油灯不一样,有些柔和明亮的光线持续放射出来,仿佛电器一般稳定。
眨了眨眼,再次仔细观察。
直视灯中的光球,眼睛竟然没有刺眼的不适感,灯外有一层透明罩子,四根支架也仿佛丝布一样,和罩子一起在微微飘动,没有骨架似的,却立在那里。
墙壁仿佛涂过油漆一般,摸起来甚至有一种光滑的感觉,走到桌边,将鼻子贴近,果然,房间里那股淡淡香气的来源,就是这个桌子,椅子竟然也有那股味道,深吸一口,竟然会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我停下了探查,将头盔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小男孩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下来,应该是讲完了,这么久也没见到这位小男孩的母亲出房,很可能行动不便或者生病了,等下他应该会将我领进去,我简单准备了一下说辞,果然小男孩走了出来。
他蹦跳着走近了我的身边,摇头晃脑的可爱样子,惹得我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妈妈没有骂你啊?”
小男孩只是咧嘴笑着摇了摇头,拉着我的手,把我领进了刚刚进出的房间,我看着房间内的布置,一愣,房间内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倚靠在床上坐着一位慈祥而又羸弱的女性,而是一个木制柜台上,放着一张画像。
小男孩晃着我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大哥哥,这是我母亲!是不是很漂亮?嘿嘿,我父亲说当初他第一次见到我母亲的时候,就……”
耳边是小男孩欢快的声音在诉说,我则心里有些堵,意料之外的场景,让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一直抓着我的手,说着话,我就静静地做这他的听众,小男孩说得可开心了,在画像里柔和微笑的母亲,好像也在一边点着头,一边听着自己儿子的开心事。
说着说着,门外传来了一连串嘈杂的脚步声,小男孩的声音突然一顿,身体缩了一下,又立刻挺直了,他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好似会说话,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我揉了揉他的头:“别怕,有大哥哥在,你好好待在房里,陪你妈妈吧。”
他轻轻嗯了一声,犹豫着松开了手,我则走出了他母亲的房间,刚刚进来后大门没关,此时已经被一个陌生人的背影堵在了那里。
抓上头盔,一脚踹开了那人,然后我也堵在大门口,看向门外的院子。
原本空荡荡的院子里,多出一堆人,有不少眼熟的小孩,不过,这其中竟然还有几个青年,一个大人,倒是让我不由得挑了挑眉。
“你们,有什么事?”我扫视了一圈,最终锁定了站在人群最前面的首领,刚刚站稳的唯一成年男性,看来刚刚站在门口的就是他,“不要告诉我,你们这么大一群人,是想来欺负一个小孩子。”
这个其貌不扬,甚至有点灰头土脸的壮汉,站在那里都站不直,歪着个身子,对我大声道:“你小子,就是刚刚欺负我手下的人?”
他的眼睛在上下打量我,我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是谁?”
“我——你都不知道?这个区域谁不知道我土狼大爷的名号!你小子又是哪来的家伙?新来的不上道啊?”嘴上语气不善,身子却往人堆里挤了挤,白瞎了一身肌肉。
嘴角也没忍住,不由笑着说道:“我就是个路过的人,看到不顺眼的事,管了一下……那么,土狼大爷,你是想怎么做呢?”他已经彻底站在了人群之中,几个青年倒是站在了最前面。
土狼朝我比划了个抹脖子,又举着一个胳膊叫嚣道:“你小子多管闲事,不想活了?竟然不知道本大爷的老大是谁?”
我摇了摇头,回道:“很遗憾,并不知道,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倒是很愿意听一听。”
土狼对着地上,吐了口口水,得意地昂着头说道:“我老大可是镇上的二把手,识相的,就把你这身盔甲交出来,跪着叫声爸爸,看在你孝敬的份上,本大爷倒是可以饶你一条小命!”原来是一个流氓头子,看来不能善了了。
“想要我的盔甲得看你有没有本事拿了。”说完,就准备把头盔戴上。
“你还想反抗?小的们,给我上!”说完他整个人就退到了最后,几个青年抽出了棍棒,一步一挪地朝我包围过来,土狼又喊道,“记得敲头!打晕了盔甲留着本大爷有……”
土狼的叫嚣声还没说完,一个矮小身影从半空中飞了出来,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身体重重落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定睛一瞧,原来是瑶琨。
只见他落地后直接一踏,又是飞身落在了想要爬起的土狼身上,骑着他,一拳一拳地揍着。
土狼开始还想反抗,只是左右手被瑶琨的双脚踩得死死的,紧接着他又想喊小弟,不过小弟们被随后赶到的陈明手中闪着银光的弩箭,瞄得不敢动弹。
而在瑶琨地捶打下,土狼的呼救声变成了威胁声,然后又变成了求饶声,最后变成了纯粹的惨叫。
一个小矮子暴揍一个壮汉的景象,强烈的画面冲击感让周围流氓头子的手下都吓呆了,我手中的头盔还举在半空中,陈明也渐渐忘记了瞄准,最后走进院子的吴天泽,倒是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我则是没想到瑶琨有这么暴力的一面,赶紧走了过去,从背后拉住了他即将锤下的拳头。
“够了,瑶琨,你没事吧?”我担心地问道。
瑶琨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土狼小弟,身后一阵嘈杂,看来“小弟们”都溜了,转眼就剩下了这个被揍得皮青脸肿的流氓头子。
“放心,就是把他揍肿了而已,大叔,我可是学过医呢。”话里有话,我看着土狼仿佛毁容的脸,要不是看见了过程,说是另一个人我都信,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瑶琨大眼对我眨了眨,笑道:“我把人都接过来了,怎么样,及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