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已经不敢往下想,毕竟凤宫弦不是什么英明仁厚的君主。
此事看似无关紧要,实际关乎着两国边关和平,稍有不慎便会血流成河,“红颜祸水”正是如此。
“将军想一想,当年清儿偷了神庙的‘赤练’服下,这是谁的说法,想必归国神庙也并非忠心耿耿,大祭司的片面之词是否当真可信。若是清儿姑娘一心求死,为何被救后又在云雨楼偷生……”红月咄咄逼人,武烈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她顿了顿,轻声叹息:“云雨楼的楼主流行云,应该十分清楚事情的始末,除此之外,清儿姑娘自己也该清楚。”
手边的茶水已凉,红月倒掉,重新斟了一杯,氤氲的水汽令她的面容有几分模糊。
她恍然想着,也许该去见见那位合欢了。
夜间街道上厚厚的积雪已清扫到两旁,云雨楼与流莺院隔街相望,门前挂着大红的灯笼,像过年办的喜庆,如往常一般迎来客往,车水马龙。
武烈下午离去,夜里带回一人,却是凤宫弦。
“发生了何事?”红月见他面容灰败不堪,神情悲切凄凉到了极致,短短地几几步道路,竟要武烈搀扶着走完。
武烈将他安置下来,而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们明日离开。”
“什么!”红月往四处瞧了瞧,面露惊讶:“就这么回去?”
“什么也别问了。”武烈摇头,目中漫着血丝。
“可是爷好像不太对劲。”红月上前执起凤宫弦的腕子,见他目光灰暗游离,全无一点光彩,不由拧起秀眉:“急火攻心,可是……不太好……”
立在榻侧的武烈一惊:“什么叫不太好?”
“就是这股火太大,一口气不来,就要归西了。”
武烈突然沉默,眯缝着双眼,盯着红月,目光如豹子般的锐利。
似乎从一开始,就在她不停地说?
说能治好国主的是她,说国主有心病的是她,说清儿在瀛都的是她,说两国关系岌岌可危的是她,现在说国主要死了,还是她……
她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她的目的是什么,又在引导什么?
看看他们的处境,已经完全脱离了掌控,实在不得不令他怀疑。
这时红月放下凤宫弦的手臂,要起身离去,榻上的人却霍地坐直,一把将抱住了她的腰,神色癫狂地乱喊:“清儿……朕错了……别走……清儿……”
红月惊呼了一声,撑起双臂挣扎开去,那男人已经没了力气,稍微一推便又倒在了床上,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再不吭一声。
“将军可是看见了?”用手帕擦去他嘴上的鲜血,红月转头看着武烈:“为今之计,也只有清儿姑娘能救他了。”
武烈却不动,面目凝重,看着昏迷不醒的国主,犹豫着。
“相思病、后悔病,这些可都是药石无医的,国主此刻昏迷不醒,一切决断全在将军了。”红月抖了抖手中染红的帕子。
武烈眸光一晃,咬牙道:“一刻之后回来。”说罢就转身推门而出。
红月看着晃晃悠悠的门板,将手帕往地上一丢,回身去看凤宫弦,探了探他的鼻息。
“陛下……”她轻唤了一声,无从回应,对方依旧昏迷不醒,她灿然一笑,重新抓他的手腕,摊开掌心向上,从那形容枯燥的手腕里,慢慢抽出一根银针。
银针上沾了一些血迹,清洗之后又用火烤过,收入囊中。
她站到窗前推开窗子,冷风扑面,夹着屋檐上的残雪零星飞入,月华如水,银白清辉洒在她的面庞上、发丝上,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将一个盆栽放在窗沿上,又从袖中掏出一支短笛,放在唇边,笛音宛如一泓清泉流淌而出,屋檐上的残雪簌簌而落。
武烈回来时,正好一曲结束。红月收好短笛,回首目光越过他的身侧,看着跟随的那一抹纤细的影子。
那人一袭湖蓝衣裙,长发如缎子般柔亮,顺滑地拢在而后,露出优美的耳廓,脖颈上的肌肤如象牙般的白皙。
美,很美。不只是那一张绝色出尘的面容,合欢全身上下每一个器官,每一片衣角和每一根头发,都写着绝顶的美丽。
“清儿姑娘。”她轻轻地出声招呼,似乎觉得声音一重,这水晶就要碎了一般。
“姑娘唤错了,我是合欢。”女子出言纠正,面目平静。
红月笑笑,目光一转,落在室内的水晶珠帘上,那后面便是檀木雕花版的宽大床榻,上面的人依旧昏迷不醒。
合欢的脸上划过一瞬间的恍惚,莲步已经移开,立在珠帘前,水晶流转的光芒折入她的眼中,一寸寸地破碎。她停了一瞬,抬起手臂掀开珠帘,看见榻上的那人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全无半点生气。
“你这是何苦……”她在床沿坐下,看着那男人紧闭的双眼,他青紫的眉心和凹陷的双颊,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两掌间,不再说话,静坐着不动,那男子明明昏着却似乎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红月端看着那两人,半晌之后,转身又看向窗外,目眺着瀛都城内连绵起伏的屋顶。这时明月斜斜地挂在天际,银灰铺洒下来,照着窗沿上常绿的盆栽,虽是不畏严寒的品种,可这样的冷天里,修剪整齐的圆形花叶仍然无精打采地低垂着,微风掠入窗时,冠子轻轻摇曳沙沙作响。
心中轻叹了一声,将盆栽捧回室内,放在手边的花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