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定在紫宸殿会面,就在息红月与江寒雪被擒的那一夜,轩辕北已亲自接见了他,那时已将礼数做足,此次直接被车队一路载到皇宫。
凤宫弦面色不济,被红月搀扶着下了车,他仰头望着高高的宫殿,肩头雪白的狐裘被吹得凌乱。
“怕了?”察觉到搀扶着自己的那双手臂微微紧了紧,他斜睨了身侧的女子一眼。
红月哼笑,将目光投向远处:“有陛下在,属下没什么好怕的。”她现在是凤宫弦的护卫了,受他的庇护,再者就算什么也没有,她也从未怕过轩辕北。
说话间,已随着凤宫弦走近。武烈跟在其后,观察着一路的侍卫布防。
紫宸殿金碧辉煌,恢弘庄重,建造得气魄雄浑,彰显着皇室风范大气,是宫中最高格的宫殿,用以接见一国之君并不为过。
殿前两排宫女一路跪拜,正门前站了一人,器宇轩昂,一袭羽色朝服,不多着衣物,金冠束发,越发显得丰神俊朗,华美端丽。再近看些,此人眉若翎羽,斜飞轻渺,俊美无双,正是贤王轩辕澈。
“轩辕澈见过云国主。”他长身而立,拱手作揖,目光却滑过凤宫弦的脸,落在他身侧的女人身上,倏地一凝。两道俊眉紧锁,脸上腾地就冷了。
红月亭亭而立,一袭黑色斗篷,帽子散在肩后,一张俏脸被冻得发红,双眸却含着无边的笑意,只是那笑,比这冷风也不知还凉上几分。
“贤王殿下。”凤宫弦招呼了一声,上前一步,同时解开了红月的搀扶。
轩辕澈眸光一晃,回到他的身上,侧身微微行礼:“国主有请。”
凤宫弦不客气,负手而去,武烈紧随其后,红月则次之,与贤王澈擦身而过,见他抬眸也瞧着自己,目光交汇处,他的眼里迸出几把匕首。
红月只是淡然一笑,墨瞳中一片水光,深不见底。
“江国主。”前方传来凤宫弦阴郁沙哑的嗓音。
她转眸向前,见着那“朝思暮想”的人。
长长的黑色斗在平滑如镜的水墨青砖上篷拖曳而过,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从眼里慢慢倒退,她听见阵阵抽气的声音,无数的恶毒诅咒铺天盖地携风袭来。
不久之前她还是这个王朝里最可恶最恶毒最人人得而诛之的通缉犯,此刻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天子面前,背心里扎着无数锋利的目光,若是常人大概会如芒在背,但她是息红月,没有一丝软弱和怯懦的立场,她必须强大且自若,可以藐视一切敌人和攻击。
她提着裙角,立在那仰仗的云帝身后,越过他的肩膀看着那人冷峻沉寂的面庞。
轩辕北一身玄黑的龙袍,胸前金线纹绣的五爪金龙,领口袖口皆滚着金边,紫金冠束发,衬得面若冠玉,俊美无双。一眼见着她,也并未露出什么情绪,只是凤眸越发幽暗深邃了几分,只消一眼,又随即转开,对着凤宫弦微微颔首,唇角挂着礼貌而疏离的笑意。曾经他的眉宇间也带着那么点绢狂邪肆,如今已褪得无影无踪,直挺的鼻梁,还有过于薄情的唇,都徒留捉摸不透的冷峻。
红月接过凤宫弦卸下的狐裘搭在臂上,轻描淡写的抬眸一笑,如同一缕墨色化在水中,不留痕迹。那一瞬间,某种呼之欲出的改变从她的眼角眉梢流溢了出来,似有若无,又摄人心魄。
只是震慑之中,又夹着一些鄙视。凤宫弦荒银无度乃是众所周知,而那女人恶毒归恶毒,确是位美人无疑,且这么恭顺谦卑,这两人定是有些什么,否则,那传说中残暴无情的皇帝,怎么会冒着两国结怨的风险庇护她。
轩辕北亲自引了凤宫弦入座,红月站在凤宫弦的身后,与武烈一左一右,垂眸暗中观察着周遭陪坐的大臣。
右排第一位站的自然是贤王轩辕澈,其次是国舅爷宁慧中,明浩太子死后已官拜宰相之位,轩辕北重用的刑部尚书柳炎与他并肩,诧异的是,大将军离云竟然也在此。
自离含歌战败被俘虏,离云又请旨赐死梨妃,随后竟带人在御书房外长跪不起,无疑触怒天威,离家按说再无翻身的余地。可转念一想,当下江祈与北玄打得不可开交,玄国韩御风带着贪狼军可谓所向披靡,而江祈朝中除离含歌外,再无可用的年轻武将。
轩辕北想要重启离含歌,此意甚为明显。
“云帝既来我江祈,自然要尝尝我们的名茶‘碧蓝仙’。一般茶树都是四月采茶,此茶却是秋季收获,取中间最为鲜嫩的一叶,以隔年的雪水冲泡,颜色绿中泛蓝,呈碧色,满室茶香。”众人注视下,轩辕北朗朗说道。
红月眸光一敛,落在宫婢为凤宫弦端来的茶水上,彩绘青瓷,烫金鎏边,盛着碧绿色的茶液,一缕水汽轻晃,清香四溢,绵延醇厚。此种茶树,江祈境内不出十几株,每株每年只出五两茶叶,是历年的贡茶,大多用意招待贵宾。轩辕北已此茶待客,讨好的意味十足。
“确是好茶。”凤宫弦淡淡一笑,端起茶杯正欲送到唇边,却被一只纤细的手背挡住了杯口,那人淡粉色的指甲修剪的狭长尖细,每一片都平滑饱满,室内充足的光线下几近透明。
剑眉一挑,目光随之向斜上转去。一时满室皆楞,或疑或惊或怒,不约而同地望着那条从云国主肩上穿过的手臂,和那手臂的主人。
只见她一只青葱的手慢慢下滑,摸上那碧绿彩绘的杯身,手腕一转便从云帝的掌心捞过,放在身边的木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