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冲气道:“这等低劣的伎俩,明摆着是玄犀爵业栽赃嫁祸,你们也信?”
“全村两百口人,被杀了一半,尸体还没来得及安葬呢,由不得老朽不信!”老人言辞激烈,神情悲伤而愤怒。
雷冲急道:“咱们黑鹰军退守山君背的这一年多间,一直恪守军规,不要说入村抢粮杀人了,连讨一口水喝都得付钱,可有发生过滋扰百姓的事情?穿着我们的衣服就是我们做的了?”
老人却道:“老朽是柳家寨的教书先生,读过一些书,也见过一点世面,一看你们所穿的盔甲,便知道你们是黑鹰军,就算村里的人不是你们亲手所杀,就算是玄犀爵业栽赃嫁祸,又有何区别?”
“你……你这死老头子……”雷冲气得不知该如何接口。
“这位军爷暂息雷霆之怒,老朽手无缚鸡之力,你一根手指头就能送老朽归西,先听老朽把话说完。”
陆鹰鹤制止正待发火的雷冲,温和说道:“老先生有话直说好了,为何要说我们与玄犀爵业没有区别呢?”
雷冲忍不住抢道:“我们黑鹰军是朝廷的军队,而玄犀爵业是叛国逆贼,人人得而诛之,你这老头将我们与这帮反贼相提并论,实在让人气愤。”
老人反问:“请问两位将军,不论黑鹰军还是玄犀爵业,究竟是为谁在打仗?”
陆鹰鹤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雷冲带着职业军人特有的骄傲哼道:“我们自然是为朝廷打仗!”
“请问,这朝廷是谁家的朝廷?”
“这……”雷冲无言以对。
老人轻蔑道:“呵呵,黑鹰军是为了夏侯氏皇族,玄犀爵业是为了贺氏家族,对东陲百姓来说,谁都不是为老百姓打仗,谁也不比谁高尚,无论你们两家最后谁胜了,摊在百姓身上的苛捐杂税一份都不会少,该服的劳役徭役一样也逃不掉,将军自个儿说说,你们黑鹰军跟玄犀爵业有区别吗?”
陆鹰鹤肃容道:“晚辈明白老先生的意思了,这场战争因我们两家而起,不管村里百姓是谁杀的,黑鹰军难辞其咎,晚辈现在能做的,就是把这帮挨千刀的畜生擒住,带回村里枭首示众,告慰死者的在天英灵!”
“但愿将军能够言而有信、说到做到,切切实实地为老百姓做一件实事,而不是净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老人一看陆鹰鹤谦虚斯文有礼,确实不像那帮凶神恶煞的妖魔鬼怪,原先的滔天仇恨消散不少。“这帮畜生是吃中饭前离开的,将军可往陈家村方向追赶,在东北方向,十里开外。”
陆鹰鹤深深一揖,随即转身离开这间乡下私塾,冷着脸下令:“葛婴,马上通知邵司马前来善后,帮忙收敛安葬死者,拿出一部分粮食分给村民应急,赵铁河跟薛志都有伤在身,不宜参加战斗,雷千户辛苦一趟,随我带着铁鬃鹰去追这帮王八蛋,他们是来征粮的,带着车辆一定走不快,很可能会再陈家村过夜。”
在陈家村并没有找到这帮人,只得继续往前找,好在昨夜才下过一场大雪,只要车马经过,必定留下一串醒目的足迹。
第二天清晨吃过早饭,一名斥候骑马回队报告说:有一支两三百人左右的队伍,簇拥着五六十辆马车,刚进入前面的山坳,全都穿着黑鹰军的制式铠甲!
不用猜也知道是他们。
陆鹰鹤跟铜甲千户雷冲一合计,决定马上出击,劫下这帮混球,为柳家寨的老百姓报仇雪恨只是其一,主要是想探听一些有关黑鹰军的消息。
保险起见,陆鹰鹤决定采用“牛刀杀鸡”的战术,四百七十四名铁鬃鹰精锐全部上阵,先用弓弩开道,再用骑兵冲锋,争取不要有伤亡,速战速决。
这场不期而遇的小规模战斗,由他亲自指挥,打得非常顺利。
先是不动声色地射出一阵冷箭,使得这支毫无防备地征粮队阵脚大乱。要知道,参加战斗的都是精锐凶悍的老兵,箭矢的准头高得惊人,每一箭射出,几乎都能带来一名敌人的惨叫倒地。光是这一轮攻击,四十多条性命就被莫名其妙地送上西天了。
剩余的人惊魂未定,纷纷跳下马车,企图隐蔽起来,但是陆鹰鹤安排的弓箭手埋伏的角度实在刁钻,居高临下,互为犄角,无论躲向哪里,均逃不过密集的箭网。
树林里响起雷冲劝降的吼叫声:“投降免死!”
眼看对方弓箭实在犀利可怕,这支征粮队顿时丧失了冲锋的勇气,一个接一个地丢掉武器,举手投降,纷纷叫嚷道:“别放箭,我们投降,我们投降啦!”
站在远处山坡上观战的陆鹰鹤,一看对方如此怂包,顿时无语,他以为这场战斗起码要胶着一时三刻,却料不到胜利来的这般容易快速,不要说贴身肉搏了,甚至连骑兵冲锋都省了。
他妈的,真是差劲,莫非只有欺负老百姓的本事?
望着雷冲正在安排人手收缴武器、捆绑俘虏,陆鹰鹤直皱眉头。这肯定不是玄犀爵业的正规部队,简直就是一群酒囊饭袋、乌合之众。
到目前为止,他们交锋过的玄犀爵业士兵共分为三类:第一类是从西陆老家带过来的同乡子弟兵,这些兵卒带有明显的毛族血统,身材高大,善于冲锋,人数不多,一直是家族的近卫部队;第二类是从贺氏家族的封地瀛洲岛招募而来,面容黑红,个头普遍不高,身材较为粗壮,乃是玄犀爵业各大军系中的核心力量;第三类是侵略东陲后,在本地拉来的壮丁,他们都是被迫参军,缺乏热情和目标,战斗力不强。
纵然是第三类,也不该这般没用吧?连最基本的战术配合都没有,一个回合还不到,居然全部弃械投降了。
一名百户过来报告:“陆尉,他们一共两百四十三人,全部绑起来了,外加五十七辆马车,其中三十九辆是满的,装的全是粮食,雷千总让末将问您,下一步怎么办?”
“回去告诉雷冲,俘虏暂且就地看押,我亲自过去问口供。”陆鹰鹤驱马离开山坡。
俘虏们被聚集成一群蹲下来,全部反手捆绑,眼睛里露出恐惧和不解,可怜巴巴地望着周围全副武装的黑鹰军土兵。他们实在搞不明白,这群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陆鹰鹤沉声问道:“谁是长官,立刻站起来回话!”
俘虏们纷纷低头,没人出声,也没人站起来,队伍中一片寂静。
陆鹰鹤又重复一遍,还是没有人回应。
雷冲说道:“陆尉您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陆鹰鹤发现十步开外的雪地上,散落着三枚铜铸的银月花肩章。
依照天象王朝的军制,军衔有百户、千户、校尉、郎将和元帅五个级别,每一级别分为铜甲、银甲、金甲三等,所谓铜甲、银甲、金甲,并非指所穿的战甲,而是代表军衔的肩章,百户的肩章是银月花,如果用青铜铸造,便是从九品的铜甲百户。
看来,这支征粮队伍中起码有三名铜甲百户,战斗一打响,他们自知逃不脱被俘的命运,索性趁乱摘下肩章扔掉,意图隐瞒身份,免得被逼供。
“很好!”陆鹰鹤冷笑着点点头,指着队伍前排几人命令道:“你、你、你、还有你,都给我出来!”
几人愁眉苦脸的起身,却没有出来。
在外围警戒看守的铁鬃鹰士兵,不等长官下令,便如狼似虎地冲了进去,抓小鸡似的把他们给提了出来,一把摔在地上。
陆鹰鹤做了个手势,雷冲手起刀落,当即在众人面前将几人斩首示众,鲜血飞溅,惨叫连连。
人群中随即响起一片鼓噪,有人尖着嗓音叫道:“你们……你们不守信用,明明说好了投降不杀的!”
一看有不怕死的领头,其他俘虏便开始骚动起来。
雷冲举起染血的战刀恐吓道:“谁敢乱叫乱嚷,老子立刻让他脑袋扮家!”用刀鞘乱打,旁边几个不安分的俘虏被揍得头破血流哭爹喊娘。
骚乱很快被镇压下来了,着急套问情报的陆鹰鹤重新开口:“信用?你们假扮黑鹰军打家劫舍、奸淫掳掠,任何一条都是脑袋扮家的死罪,刚刚我也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不珍惜,偷偷摸摸地摘掉肩章,企图隐瞒身份,这是你们自己找死!今日落在我骠骑校尉手中,谁都别想浑水摸鱼蒙混过关!我再问一遍,谁是当官的,自己站出来,否则我不介意把你们全部杀光!”
两百多名俘虏都被唬住了,不敢出声。
交战这么多年,陆鹰鹤很清楚玄犀爵业的特性,上到将领,下到士兵,对弱者向来残酷无情,却打心底敬畏强者。
作为天象王朝夏侯氏皇族的家臣,玄犀爵业贺氏家族在朝廷如日中天时,一直规规矩矩、安分守己,天象朝遭受甲辰龙劫,国力受损,他们便迫不及待地揭竿造反了。
这是个欺软怕硬的家族,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样的人带出什么样的兵。光跟他们讲道理是不行的,得想方设法让他们畏惧,必须时时刻刻彰显自己的狠辣,以及不怕杀人、而且也有杀人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