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印南枫全面“失联”已经有十一天了,由于他只请了十天的假,所以当第十一天还没有他消息的时候,我原本悬着的心就更加忐忑难安起来。
虽然按照现在的情形,他离开我们的工作室,离开这座令他伤心的城市已成定局,但他绝不会一声不响地离开的。
“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我脑中开始不断跳出种种可怕的设想,前一夜几乎一夜没合眼。想联系他,又怕他是在冷静期,不想受外界打扰。犹豫再三后,我终于在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南枫”电话接通后,我不禁长呼出一口气,紧张的心情稍稍缓和下来。
“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呢,只是不知道你下没下课”电话那头印南枫的声音似乎又恢复到了从前,带着令人舒心的轻松感。
“你……你现在怎么样了?”我试探着问。
“咱们见一面吧,我就在酒店,你来接我一下”
“好,我马上就到”
挂断电话后,我在开车前往印南枫所在酒店的路上,脑中不断浮现近两年中与他相处的种种,工作中的一丝不苟,尽职尽责,生活中的善解人意,体贴耐心,无论怎么看,印南枫在我眼中似乎都是一个接近完美的人。所以,无论是工作中,还是生活中,要失去这样一位伙伴,都令我一时难以接受。
他的离开必然对工作室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失,目前,他在帮工作室跟多家公司接洽合作,漫改游戏,动画大电影,都是他努力争取来的。他凭借丰富的经验和在业界的名声,为我们获取的资源始终是令其他同等规模的工作室望尘莫及的。所以,他一旦离开,这些项目必然会随着他的离开而搁浅,变成遥远的梦。但纵使有一万个不舍,我还是决心坦然面对,让他奔向更好的幸福。
当我到达酒店门前时,他已经等在那里了,我忐忑地望着他一步步走近我的车,努力想控制自己的表情,给他一个微笑,让他轻松地说出离别的话。
可他刚一钻进我的车里,第一句就是“我不走了!我要留下,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
我震惊得瞪大眼睛望着他,想看看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却发现他的表情出奇的郑重。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是经过慎重考虑后决定的!现在,带我找个好地方大吃一顿,庆祝我迎来新生!”印南枫一边为自己扣紧安全带,一边催促道。
“这烤鱼太好吃了!”印南枫吃得满头大汗,不住夸赞。
他已经独自吃光两条鱼了,我在旁只吃了些配菜。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终于鼓起勇气问。
“唉,我就是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初心”他忽然放下筷子,认真地说。
“初心?”
“对,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回忆了我跟小宁相爱的全过程,忽然注意到一个之前忽略的细节。那就是,我并不是一开始就决定为他留在银滨这个城市的。”
“不是为他?”
“对,我跟他来到这里,一开始只是想一起休几天的假,无意间看到朋友圈一位同事发他儿子的画,画的是你漫画里那只老虎——鼓达多,我就突然想起之前听人提起过,这个漫画的作者成立工作室了。于是,我随手上网一搜,发现你的工作室还在招人,我的心思瞬间就活了。那时,我正为跟小宁异地恋而苦恼,所以立即就联系了你,当天咱们就见面了”
“我当时正在食堂吃饭,一听到你的自我介绍,激动得把筷子都捏折了”我补充道。
“我在电话里就听出来了,你激动得很,还问了我三遍‘是印吗?印章的印,印刷的印?’”
“我怕搞错了姓氏,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万一不是你呢?”
“好在是我,你见面后才彻底安心了吧。我却是在跟你谈话后,彻底定下心来的。那时,我几乎反客为主,成了面试你的人,对你提出的问题,比你问我的还多。其实,第一眼见到你这间小工作室,我的心就凉了一半,心想,我奋斗了那么多年,真不想又回到这龟壳大小的地方重新来过。但你的一段话,却一下子打动了我”
我定定望着他,脑中不断回想那天跟他的对话。
他见我一脸疑惑,便笑道“还是我来说吧,记得我当时问你,为什么要开始画童话故事?因为你是靠热血漫画成名的,所以这样突然转变风格让我很好奇。你当时的回答是,这些年来大人看的动漫发展得越来越好,可孩子看的动画却好像在走回头路,很多情节都是网络的段子,是成人的笑点,这是大人用自己的思维在同化孩子,扼杀了他们的想象力。所以,你想把原本属于孩子的天真,还给他们。我当时听到这里,就觉得这和我当初进入这行的初衷出奇一致,我曾经也是因为喜欢一些少儿动画片才决定投身这行,但后来,却渐渐偏离了初心。当我听到你的想法时,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于是,我才决定要留下来和你一起实现这个理想!所以啊,你看,最终令我决定留在这里的理由其实是漫画,原来是我为了漫画才留下的!”他红着眼圈,故作轻松地说。
我沉默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对了,那首歌是怎么唱的来着?”他低头迅速拭掉眼角的泪,忽然发问。
“哪首?”
“就是陈奕迅的那首,《十年》,那一句——‘才发现我的眼泪不只为你而流,也为别人而流……对我来说就是,我的停留其实不只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的梦想。这么重要的事,我竟然都忘了,一个人如果在爱里忘了自己,就不怪别人会忘了他……’”
我望着他,眼眶不觉湿润了,伸手端起桌上的扎啤与他碰杯,一同一饮而尽。
“唉,记得第一次来到银滨市,正是冬天,我穿着一件呢大衣,冻得我透心凉,那天气可真冷啊!还有,我第一次跟小宁吵架,也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了,气得我都想去跳河!”印南枫有些醉了,说个不停。
“我们北方的河,可不是想跳就能随便跳的!”
“你们北方的河有什么了不起?有什么牛的?”他十分不服气地问。
“我们北方的河冬天上冻!河面都冰封上了!你跳不下去!”我得意地回答。
他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许久才止住。
由于印南枫实在住够了酒店,又不想住回之前的房子,我便安排他暂时住到我的住处,接下来再慢慢找新房子。
帮他收拾好东西,在我家安顿好后,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我刚想好好休息一下,电话却忽然响了。
“姐!不好了!你赶紧来一趟酒吧!我这边出事了!”电话那头林可可焦急的声音把我的心猛地一惊。
林可可近半年来一直跟乐队在一家酒吧驻唱,虽然是一家格调颇高的音乐酒吧,但客人闹事也是偶有发生。此时,她如此惊慌地给我打电求救,我的心瞬间被紧紧揪扯起来。
“可可,你别慌,我马上就到!”我风一样出了门,也没顾上叫正在洗澡的印南枫一起去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