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我一边抄着这段经文,一般默默诵念,希望能借此平息内心种种嘈杂的声音。
这段时间以来,我不断被卷进周遭世界的****,当一切终于渐渐平息,我的心却久久难以平静。于是,我又翻出这本《太上老君说常清净经》,开始反复抄写起来。
说起我与这部经书的缘分,那还当真是颇有些玄妙。那是在我参加高考前半年左右,我去南方一位朋友家玩儿,当时我的漫画事业已经开始进入稳步上升期,我的时间被漫画和高考压榨得几乎所剩无几。可比起身体上的疲惫,更折磨我的问题其实是我究竟要去哪里读大学。
在那期间,我心里已经萌生了组建自己工作室的想法,理想的时机就是上大学之后。到时候,我的时间肯定会比高中时更加充裕,以我素来旺盛的精力,我很有信心能同时兼顾学业和漫画事业。唯一令我困扰的问题是,如果我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读大学,人生地不熟,我适应新的环境就需要一段时间,再加上工作室的筹备和运营,很可能会令我焦头烂额,却仍达不到自己的预期效果。
如果在本市读大学就完全是另一番光景了,首先,我基本不需要多少时间就会适应新的学习环境,其次,由于是在自己的老家,筹建工作室也能得到各种人脉支持,一切都会如水到渠成般顺利。
原本这两项选择的对比,利弊已经十分明显,我不该再有任何犹豫。可我偏偏就迟迟难以做出决定。实际上,我一直很想在离家远一些的地方上大学,就像终于学会飞翔的燕子,总想远离父母的庇佑,自由自在地翱翔。
我于是陷入了两难。
就在我纠结到夜不能寐,白天也越来越没精神的时候,卢庄主发现了我的反常。她像是已经猜出我烦恼的因由,所以并没有多问,只是给我一张银行卡让我随便找个地方去旅游散散心。要知道,对于当时高考压力如排山倒海般压来的高考生来说,时间是多么宝贵,在别人都在上补习班的宝贵假期,我老妈居然让我去旅游。震惊之余,我心里对卢庄主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我忽然觉得,生了我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孩子,我的父母真的比一般父母付出了更多。
家住南方的朋友小月家里有一座茶园,我虽未赶上采茶期,但仍跟着她学会了很多烹茶的技巧。我每日除了煮茶就是下河摸鱼,日子过得十分悠闲。直到有一天,我独自早起去在附近一座山上看日出时,竟遇到一位道士,一开口便问我身上可有带着糖果?我顿时蒙了。他见状,忙解释说自己早起没吃饭,犯了低血糖,头晕走不动路了。幸亏我当时兜儿里刚好有两块巧克力,连忙递给了他,道士吃下后,不一会儿就恢复了过来。
待道士的脸色终于恢复了血色,此刻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晨雾萦绕着它,借着它的红晕染红自己的霞衣,天空由紫色变成了粉红,金色的光芒开始为群山着色,那些正在苏醒的,犹在沉睡的山峦都被一一唤醒,在晨光中迎接新的一天。当晨雾渐渐散去,再没什么能遮挡太阳的光辉,它带着君临天下的气势重掌大地,变身令人难以直视的耀眼所在。
我看着这一轮初升的太阳,眼睛不觉湿润了,起初还以为是被阳光刺痛了眼睛,后来才发现被刺痛的是自己的心。我觉得自己就像刚刚被晨雾笼罩的太阳,却并没能力自行拨开那些阻碍,我的光芒无法照亮别人,反而成了伤害自己的芒刺。
这时,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道士忽然悠悠地问“小姑娘,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什么”我掩饰着回答。
道士闻言,略一沉吟后,又道“一般人见到太阳升起的一刻,都不免会有些激动,甚至想欢呼雀跃,心里的阴霾都被一扫而空。而有的人,见到日出,心里却沉甸甸的,感觉仍有排解不掉的情绪,这就说明她心里的阴霾太沉重了,是太阳也无法轻易驱散的。遇到这种时候,若想清净内心,就不能单靠外界的力量。”
“那要靠什么?”我不假思索地问。
“要靠心里的力量。我送你一本经书吧,你可以试着读一读。经文虽不能替你消除问题,却能为你抚平心绪。解决问题还是靠你自己,它只能是在你做出决定后,帮你抚平内心震荡不平的尘埃”道士说着,便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本经书,递到我手上。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过经书,当时的我还没意识到,今后的我将着实从中受益良多。
临别时,我本想向那位道士要个地址,想着以后通信联系。谁知他竟掏出手机跟我加了微信!当真令我大跌眼镜,想不到现在的道士都这么现代化了!
最终,我当然还是选择了本地的大学就读,工作室也在家人的帮助下比较顺利地成立了。我成功放下了那些犹豫和不甘心,开始明白如何权衡理想与现实。但我并未放弃去一线城市打拼的梦想,只是基于当时的现实条件,将计划暂时推迟了。
就如二龙和韩冬冬所说,我毕业后是一定不会留在这座城市的。比起当年的自己,我现在更有底气和信心做出这个决定,而且我现在的能力也完全支持自己这样做。
一念及此,我又忍不住想,也许二龙和韩冬冬口中我的变化,是指这些年来我在工作中的成长?还是,通过工作而使我自身产生了什么变化?难道说是我的变化所带来的一些列连锁反应,才使得我周边的人发生了变化?迟瑞和烧饼是我最先想到的人。
迟瑞短时间的态度转变,以及我和烧饼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莫非都是我所谓的变化造成的?
我百思难得其解,只能借助抄经来平复自己的心绪。可经文不是万能的,它只能起到镇静的作用,要想解决问题,还是要直视问题,找到根源,亲自动手。而我现在难就难在,既不知道问题的根源在哪里,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星期一的傍晚,我正在工作室埋头赶稿,腰酸背痛得想起身活动一下筋骨时,突然收到印南枫姐姐的微信,说想约我喝酒。注意!不是吃饭,而是喝酒!这位姐姐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我到达她入住的酒店时,她已经等在大堂了,我左右打量一番后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全不见她丈夫的踪影。眼前的方琼换下了职业套装,身穿一件浅蓝色的丝质连衣长裙,化了淡妆,看起来着实亲切了许多。
“我叫我丈夫去照顾小枫了,今天就咱们两个人,好好喝一杯吧!”方琼露出自我见她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笑容。
来时的路上,我曾简单思考了一下可供我们去吃饭喝酒的场所,但当时都是将方琼的丈夫也考虑在内,如今只剩我们两个人,她又突然明确表示想找个安静又有格调的酒吧,于是,我之前预定的餐厅就只能取消了。眼下可供选择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从前经常独自一人去光顾的酒吧,酒吧的名字只有一个字——锚,船停泊时所用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