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儿子一夸,余大娘有些小得意,“快吃,菜要趁热吃,凉了可不好。”夹了一块爆炒过的鸡肉,放到周保碗里,“别客气,多吃点。”
周保尝了一口,鸡肉炒得干香干香的,特别有嚼劲。这道菜需用青花椒配上新鲜的仔姜、蒜片、青椒、干辣椒,川式豆瓣酱,加上滚热的菜油,炒出来的鸡肉才特别入味,放在舌间,鲜香麻辣俱全,又不失鸡肉之香。“好香。”这道川菜很多人家都会做,但做出来好吃的并不多。周保感觉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仔姜爆炒鸡肉了。
见他吃得开心,众人都笑了,各各动起筷子来。席间,余大娘又问了周保父母的情况,听说他父母还在老家,家里新修了栋两层楼的大房子。老两口身体也还健康,经常下地栽秧打谷种菜什么的。也就放下心了。秦唯真、秦唯明又围着他,三人回忆起以前在乡下的日子,一些趣事、溴事,感觉又重新回到童年一般,不胜欢乐。又听周保说起现在家乡的变化,各人都唏嘘一番。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因着周保明天还要上班,吃完便告辞了。余大娘想着明天一家子要早起去扫墓,便没过多挽留。
等人走了,秦唯真帮着余大娘收拾桌面,清洗碗筷。两娘母正在厨房忙着,余大娘的手机却响了。余大娘双手在围腰上随便擦了几下,这才接起电话,却是好久没有联系的大伯子家的女儿秦燕打来的,“婶婶,好久没见你,你最近还好吧?”
余大娘对她一家人都不感冒,听到她语气里故作的热情,更是浑身不舒服。“还好,还好,有啥事,你直说!”
秦燕比秦唯真大了两三岁,人情世故更为练达,听出余大娘颇不耐烦的语气,心里一阵鄙薄。倒底是乡下来滴,说话直来直去的,怎么也学不会城里人的客套话。“婶,我爸说,明天要去给小叔叔和奶奶扫墓。你们要去不?你们要去的话,我就让我男友开车来接你们。我爸和我妈坐我的车,我男友的车还空起的。你们看呢?”
余大娘就是再笨,也听出她的话里,有几分炫耀之意。本来平时就不来往,现在又来这么一出干嘛,以为施点小恩小慧,就把多年的恩怨结清了。想想当初他们一家子人,逼自己离家出走的事,心下还在愤恨不已。当下道,“不用了,我们明早自己坐大巴去。”
“好吧,那明天见。”余大娘沉默,然而,对方并没有挂断,余大娘听到秦燕道,“婶婶,我爸下月六十大宴,订在城南的杏花春酒楼。你们到时一定来哈,一家都来,唯真、唯明都叫上吧。我爸说人多才热闹、才喜庆。我也好久没见他们两个了。”
余大娘很想说,都在同一个城里,你家过来也不远。这些年了,从来不上门,现在又来套近乎,还不是为了你爸的六十大寿搞的风光一点。本来想推拒的,可是,毕竟也是唯真、唯明的亲大伯,是两个娃儿他爸的亲大哥。实在还是开不了口回绝,只得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秦燕听得她应了,才挂了电话。她这婶娘,脾气多有些泼辣的,当年确实他们一家也做得不对。当时她还小,没有阻止她爸和她奶,欺负秦唯真一家孤儿寡母的。换成现在,她多少要阻止一下。毕竟,那样的老房子,也管不了几个钱,也没什么好争的。她原来还担心有些请不动婶娘,虽说不来,她爸的寿宴还是要办。但缺少了至亲,多少是点遗憾。放下电话,她对戴着老花眼镜,正坐在藤制摇椅上看报的秦昌奋道,“爸。婶婶她们明天也会去扫墓。还有,也答应要来贺寿。”
秦昌奋拿着报纸的手,放了下来,似乎有些释然地道,“那就好。不是让你去接她们,明天一起走?你婶怎么说?”
“人家老要面子了,要自己去。”
“也好。”冤家宜结不宜解,当年要不是秦唯真她奶奶讨厌这个儿媳妇,非得想着法子赶她们走,何至于两家弄到如此冷漠的地步?当年的事,他确实心有愧疚,当年他条件好过他弟许多。他是蓉钢一厂的副厂长,要权有权,要房有房。在那个年代,做到厂长级别,算是很风光了。所以并不垂诞他弟家的房子。人老了,就爱回忆往事。回忆起这些事,他心下也不舒服,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这边厢,秦唯真等那边挂了电话,才问余大娘,“秦燕打来的,什么事?叫我们明天去扫墓?”
“是呀,还说明天她男朋友的车子可以来接我们。我回绝了。不过有件事呀,不好回绝,你大伯今年满六十了,要做大寿。要请我们一家,我……也就答应了。地点在什么杏花村酒楼。听说那家酒楼的菜席可贵了,你说,到时我们家要送点什么礼去?对了,你大伯的生日是5月16号,你可别忘记了。到时提前请个假什么的,还是去参加寿宴吧。”
“好吧。”秦唯真也沉默了。当年她大伯可是钢厂的厂长,虽然是副的,那时的厂长可吃香了,权利也大,如果把她妈安排进厂当工人也好呀,就算当不了工人,进钢厂的食堂、后勤部门,做个打杂的,待遇也是不错的。她家的日子也不会过得那么紧巴。幸好苦日子都过去了,未来只会更好。秦唯真心底暗想。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余大娘就提着一大袋纸钱、烟烛、一点糖果点心,带着两个娃娃,早早出了门。先是转了两道车,才到郊区的狮子镇,再从镇上坐小巴车到狮子山公墓。车子只到山脚下,三人下了车,走了四十几分钟,才爬到山上。其实山也并不高,只是路有点绕,围着山路一圈一圈的走上去,还是要费点时间。一路都是大大小小的公墓和牌位。大部份墓前都摆了鲜花香烟,也有些墓前什么也没有,显得多少有些冷清。
因为是周一,路上倒没什么人。不大的山路,走起来,还是颇舒适的。走累了,正好前方有一个凉亭。三娘母刚坐下来,就见到山上下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年男人,后面跟了一个衣饰整洁、烫染了头发的中老年妇人,再后面是一对年青男女,男的大腹便便,留着小胡子,戴着小帽子,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衬衣,倒有点达人范。女的模样儿周正,若是细看去,眉眼和秦唯真还有几分相象。只是穿戴好过秦唯真许多,一件薄薄的米色风衣,里面罩了件鸡心领黑色针织裙。雪白的脖子间,掉了一根亮闪闪的铂金链子。余大娘眼睛不太好,倒没有认出来这几个人。只是山上人少,她不禁多看了几眼。倒是秦唯真、唯明两姐弟眼尖,一眼看出这群人正是大伯一家。那打扮时尚的女青年自然是秦燕,只是秦燕身边大腹便便的男子,倒没有见过。看那亲密的样子应该是秦燕的男朋友吧。
“大伯、大伯母。”秦唯真和唯明都站了起来,很拘谨地打着招呼。
正好,这一队人也看到凉亭里的三个人。
“他婶子,你也来了?”秦昌奋看着眼神不太好使的余大娘,主动招呼道。
余大娘回过神来,淡淡地应了声。倒是秦燕极会做人,快步走进凉亭,挽住余大娘的手,“婶,好久不见你了,你可越长越年青了。之前还听唯真说你腿脚不好,这不,看起来好好的。这么远的山路,你也爬上来了。”她又看向她的爸妈,说道,“你们老担心婶婶,你看,这不好好的。”秦昌奋老两口见女儿这么会说话,又见秦唯真、唯明两姐弟神情木讷,不太会做人的样子,更感觉脸面有光。却不知道秦唯真、唯明两姐弟都是本性纯真之人,自然说不来这些虚情假意的场面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