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温暖的烛灯下，顷瑶的手指细细拂过蝴蝶的每一寸褶皱，每一根金丝。
宫内有名的巧匠打造的饰物，果然是栩栩如生……
这是她娘亲留给她的东西啊，蝴蝶翩跹，是应了她的名，蝶舞。
这金簪，也有这动人的故事。
万顷碧落九天路，须允瑶池王母簪。
这是娘亲为她取的名。
思绪不由得回到儿时……
“顷瑶，可知道吕洞宾的故事？”
“爹爹讲过！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年轻女子掩口而笑：“你爹呀，他哪里懂那些风华雪月的事，尽教你些俗事。”
一个动人的故事，就被蝶舞公主，如此娓娓道来。
吕洞宾欲除穿山甲却不得其法，太白金星告知，须用定山神针方可，这神针乃是王母头上的一根簪子，可此物乃王母心爱之物，谁都借不到，但若能说服她的贴身侍女牡丹仙子，完成此事就并不困难了。
牡丹仙子早有思凡之意，吕洞宾便借机告诉她，人间何等的美好。
牡丹仙子大约是对吕洞宾动了心，又听他说那穿山甲如何扰的百姓不得安宁，便答应他为他去偷换那簪子。
次日清晨，王母娘娘沐浴完毕，牡丹仙了给她梳头时，便趁机将玉簪偷换下来。藏在袖内，出来交给了吕洞宾。
“那后来呢？”幼年地顷瑶最爱听这些神仙鬼怪的故事，仰着头问道。
蝶舞公主笑着轻抚女儿的发丝。
“后来啊，吕洞宾带着定海神针，去收服了穿山甲。”
顷瑶有些着急，凭她的聪慧，自然能够猜到吕洞宾制服了那妖怪，可她关心的，却是另一桩事，那就是牡丹仙子。
“收服妖孽这是自然，女儿问的是牡丹仙子，她偷了王母的簪子，王母会处罚她么？”
“是啊，后来王母发现了此事，便要处罚她了。”
“那吕洞宾定会替她求情了！”顷瑶自信满满地说道。
小小年纪的顷瑶，就如此聪慧，蝶舞公主却是笑而不语。
牡丹仙子所思慕着的吕洞宾，在故事的最后只不过是象征性地替她求情，王母不允，他最后还不是眼睁睁看着她被王母贬下凡间。
只是，那样的结局，对于顷瑶来说，大约是不能接受的吧。
所以，还是不说吧。
“那后来，牡丹仙子下凡了吗？”
“是啊，下凡了。”
只是，被贬为凡人罢了。
“真好，那她就能跟吕洞宾在一起了！”
她只是轻轻拍着她哄她入睡：“我的顷瑶，今后定要嫁一个男子，像牡丹仙子这样，愿意为你从王母头上拔簪。”
顷瑶却是咯咯直笑：“那岂不是要嫁给仙人，不然他怎能拿到王母的簪子？”
蝶舞公主笑着说：“是啊，只有仙人才配得上我的顷瑶呢。”
吕洞宾的故事结束了，那她的呢？
不懂风华雪月的沐御风终究是又娶了一名女子，他以为，只要他的心在公主的身上就可以了，诚然，他挚爱的是她，可是他毕竟是一个男人，一个有雄心壮志的男人，在这样的处境里，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为了国家的稳定，总是要被迫做一些事，他希望她能理解，她便不再言语，就在沐御风庆幸自己的妻子不是个骄纵的公主时，蝶舞公主却开始郁郁寡欢，病根种下。
最终，竟躲不过一场风寒，香消玉殒。
紧握着簪子的手不禁有些刺痛，顷瑶这才有些回神。
蜡烛忽然啪地闪了一下，她的眼神也恍惚起来，咽喉处似有什么在涌动。
母亲，当真会有人，拿着王母的簪子，来向顷瑶提亲吗？
你——
莫要骗孩儿才是。
仿着春秋样式的马车，华丽绝伦，四匹膘肥身健的高头大马全身鬃毛正肆意随风飘扬，该是桀骜不驯地模样，此刻却安静地低眉顺眼，耐心等着。
珠玉穿成的帘子被卷起，车夫恭顺地弯下腰。
“不必如此。”
顷瑶向来不愿意踩着车夫的背下车，只是伸出一双纤纤素手，由婢女搀着，缓缓下车。
约莫是一早上的车程，便到了与京城毗邻的宛邑，顷瑶的父亲沐御风，极其注重孝道，看着母亲年事已高，又不愿在京城那等鱼龙混杂的地方居住，便在这宛邑添置了一处宅子，取名为九华山庄。
标梅三实，无闕其时；夭桃九华，能修其政。
御笔亲书，沐老夫人妇德昭彰。
“那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果然不假！”
刚下马车，顷瑶就被满山桃花盛放的景象吸引住了，眼看着就要入夏，这山间，竟然还有如此美景，她不由得感叹，祖母到底会选地方！
“瑶小姐随奴婢来，房间已经收拾妥当，老夫人正在诵经。”
“你家小姐可在？”
莫初寒挑着眉，昨日那丫头明显是恼了他，所以他今儿特地赶来“赔礼道歉”。
心儿摇摇头：“公子，我家小姐出门了。”
“莫要骗人了，定是你家小姐不愿意见我，才让你出来扯谎的吧？”莫初寒笑笑，今儿他偏要见到她。
心儿有些为难：“公子……我家小姐的确不在家，今儿一大早就出去了。”
“真不在？”莫初寒微微忖思，推算着这话有几成可信。
见他皱着眉不说话，心儿不由得有些疑惑，小姐的几位朋友她可都见过，这位自称是莫公子的人，她可是闻所未闻，怎么能贸贸然把小姐的行踪告诉了他。
万一是个匪类！
“莫翰林！”沐御风有些惊喜地走上前来，笑着招呼道：“不知莫翰林来府上，有失远迎，心儿，请莫翰林入室内说话！”
原来，竟是个翰林！
心儿咽了咽口水，胆怯地瞟了他一眼，她方才还以为是什么等徒浪子呢。
“这回知道我没有恶意了吧？”
莫初寒随着沐御风往里走，在心儿耳畔轻声说道。
“公子……不不，翰林大人莫怪，是心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小姐也真是的，什么时候结交了这样一位大人，也不知会她一声，心儿顿时觉得委屈啊，莫翰林，可是真的是闻所未闻啊！
“无妨，定是你家小姐未曾提及我，怪不得你。”
这这……这位莫翰林，竟然能够读懂人心！
心儿瞪大了眼睛。
她家小姐的确没有提到过什么莫翰林，不过不巧，最近总是挂在嘴边的无赖，就是这位莫翰林大人，不过心儿，自然是不得知这一点的。
“莫翰林这边请。”沐御风有礼地引他入坐：“小女今日去了宛邑，莫翰林文采非凡，武艺又了得，相信我那丫头见着定会很高兴，她最爱结识莫翰林这样的良师益友。”
“谈不上什么良师益友。”莫初寒摆摆手：“沐相，唤我初寒即可，在沐相眼前，我等后生，岂敢班门弄斧。”
天子首辅，当朝丞相，何等的荣耀！然沐御风一生廉洁为官，先天下之忧而忧，虽位高权重，却一心为国，朝中大臣颇为尊重他，莫初寒亦不例外。
“好，初寒！”沐御风拍拍他的肩膀，沉思片刻道：“虽然你不是我门下学生……但今日朝堂上你所提出的见解非常独到，说实话，沐某想要推举你为翰林学士。”
翰林学士那可是翰林院的最高长官，地位已经相当于丞相！
莫初寒忙起身作揖：“初寒新进翰林，经验尚浅，如若沐相此时推荐，非助初寒青云而上，反而是置初寒于水火。”
“是吗？”沐御风爽朗一笑，这年轻人，不仅满腹才学，最难得的是懂得进退，还不像一般的学子那般迂腐固执。
若是选他承接自己的位子，也算不误江山社稷啊！
“一般人若是听到这样的消息，自然欣喜万分，初寒，你当真是不愿？而非是故作推辞？”
莫初寒重新回到座上，淡淡一笑：“初寒自然懂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道理。只是此刻，尚未有任何贡献，不敢谈加官进爵，否则，于心于礼，都是不合的。”
“可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沐御风端起茶杯，小啜一口润嗓。
“沐相此言差矣。”莫初寒思索片刻答道：“初寒不希望日后有人对沐相说，今日病矣！予助苗长矣。”
沐御风不禁失笑，这孩子，竟说他是揠苗助长！
“也罢！”
沐御风此刻对莫初寒又多了几分赞赏。
“既然你想历练一番，那这个机会正好把握。”沐御风略微思考，又说道：“你毕竟是武状元出生，老夫虽不知晓你为何选择留在翰林院，但是有句话说的好啊，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莫初寒饶有兴致地听着。
“前些日子，宛邑出了一桩案子，当地府尹迟迟不能结案，我本想交由刑部处理，正巧，今日你来了！”
“为君分忧，也是我等臣子的职责所在。”
说到这里，沐御风饶有深意地看看莫初寒：“除此之外，还有一件私事，要拜托初寒了。”
“沐相拜托二字可是折煞初寒了，有什么事，沐相只管吩咐吧。”
沐御风叹息：“还不是我那宝贝女儿！”
虽比不上京城的热闹繁华，宛邑城也是别有一番韵味，山间景色宜人，溪水叮咚，如环佩争鸣，繁花似锦，恰人间仙境！
顷瑶向来是爱极了这些花花草草的，没事就爱捣弄一番。
“到底是自然生长，就是比京城那些娇兰贵竹生的有韵味啊！”
轻抚上一朵桃花，顷瑶感叹道。
来到宛邑已经两日，起初并不适应出门没有马车，席间没有珍肴的日子，但走了两天山路，吃了几顿素食，她便爱上了这宁静祥和的宛邑城。
“若能一辈子留在这儿，该多好。”
四下无人，顷瑶正席地而坐，靠着一颗大树，微微眯起双眼。
午后小睡，当真是惬意！
“咳……”
谁——
她立刻警觉地睁开眼。
眼前无一物障目，却看不见任何人的影子。
真是奇怪了，方才他明明有听见咳嗽声。
看着前面那片桃林，忽然有些诡异，顷瑶毕竟是个女子，不免有些害怕，竟担忧起这里是否有鬼神出没，莫非自己打扰了哪位大仙？
“喂，是谁？是谁在这儿？”
四周一片寂静，顷瑶越想越怕，颤抖着站起身，不料坐的太久，腿竟然麻了，眼看着身体就这么颤悠悠地倒下去，她赶忙紧紧抱住树干。
“哗啦——”
似乎是大堆树叶掉落的声音。
这不是春天了么？怎么会有如此多的落叶？
顷瑶疑惑地看了看满枝嫩绿的新叶，试着摇了摇树杆——
“砰——”
“唔——”
一名男子，就这么，降落在了她眼前。
顷瑶惊恐地看着眼前背对着自己的男子，再看看自己的双手。
怎，怎么回事？
自己一摇，竟摇出个人来了么？
“好端端的，你怎么爬到树上去了！”
原来不是什么鬼怪，顷瑶这才放下心来，那有什么好怕的了！
声音从背后传来，男子缓缓转身——
“你！”
顷瑶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你你……”
一双含笑的眼眸映入眼帘，顷瑶不由得惊得倒退三步。
“顷瑶小姐，真是巧啊。”
她怎么知道，他就在树上，竟然还被她给摇下来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眼前这情景，还是先走为妙啊。
“莫翰林不要误了正事，顷瑶先走一步。”
“慢——”
就在她转身拔腿要跑之际，莫初寒适时喊住了她。
万般无奈地转身，极其勉强地露出一个笑脸。
“不知道莫翰林还有何事？”
“郡主把我从树上硬生生地给‘摘’下来，就不打算负责了么？”
“摘”他？
提到这件事，顷瑶也是被吓了一跳，她的心神散乱，还未曾要他负责，他怎么竟好意思向她提负责这件事？
顷瑶嗤笑一声：“谁让莫翰林好好的路不走，非要爬树去，莫非，山猴子附身了？”
果真是何时都不忘损他一番，莫初寒只得笑笑，一时兴起，他凑上前去。
“那郡主，有没有兴趣跟山猴子打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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