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带着两个徒弟,来到了上海。
连坐几日的火车很枯燥,终于能不用呆在车上,两个孩子立即生龙活虎开。
这时期的上海,与广州、天津卫并称为中华国整条海岸线上的三颗明珠,十分繁华,南海县虽说强势到占了半座省府广州城,一定程度上更可以说是一体的,但细究起来,还是难免差了三分。
相隔几千里路,上海与南海县的风气习俗是绝然不同的,不过对于还未成年的孩子而言,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这个年纪,他们眼中更多是对新事物的好奇。
所以尽管是初次远离家乡,但另一个天地的一切都令他们兴致格外高昂。
游玩了一天后,黄粱带着他们前往精武门吊唁。
南海县黄粱……自然是无名之辈的,不过既然为祭奠先馆主而来,精武门自然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事实上,这段时间,各地各界为此而来的人不在少数。
这天是头七,霍大侠已经下葬,停尸三天后便入土为安了,但精武门中,仍是一片愁风惨雾。
灵堂中,上了一炷香,门外响起喧嚣,穿着黑色立领的陈真正好回归精武门。
他是在霍元甲死后第三天得到的消息,第四天就乘船回国,原本至少还得再过一两天才能到,不过,登船当天便在海上遇上了北帝,由北帝挟裹,只一天便登岸,只是又被北帝指点了两日,这才到今天回来。
而北帝本人,将他送到上海,便径自离去了。
霍元甲之子霍廷恩降阶亲自迎到了院子里。
霍廷恩:“陈真,你回来了?”
陈真:“嗯。”
霍廷恩:“你念完书了?”
陈真目光投向霍廷恩后面的灵堂:“没有。”
霍廷恩抿着嘴巴,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不管怎么样,回来就好!”
这时,霍元甲的好友农劲荪也走到堂前,陈真打了声招呼:“农大叔!”
农劲荪点点头:“嗯。我本来不想耽误你的学业,所以叫他们不要通知你……你怎么知道的?”
的确有一点这个原因,但更主要的,还是他觉得,陈真一旦回来,可能会威胁到霍廷恩继承精武门之事,索性就不通知,等霍廷恩坐稳了馆主之位再说,只是没想到,陈真还是自己回来了。
陈真道:“我在日本看报纸知道的。”
霍廷恩忿色道:“那些东洋人一定很得意……”
接着拉住陈真的手臂:“陈真,先给父亲磕个头,烧一炷香吧,来!”
“嗯。”
陈真点了点头。
几人进到灵堂祭奠。
一个角落中,黄粱低声对两个弟子说道:“看到了吗?这是霍大侠的五弟子,功夫还行,他会去找东洋人麻烦的。”
叶问怀疑道:“霍大侠都输了,他能对付东洋人吗?”
黄粱眯着眼道:“能不能对付得了,到时候,咱们跟过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并未让他们久等。
陈真磕过头、烧过香之后,打破了霍元甲亲手题字的“忍”字匾额,不顾劝阻,前往黑龙会虹口道场踢馆。
不久后。
黄粱带着两个徒弟,光天化日之下潜入了虹口道场,躲在窗外旁观了陈真三拳两拳轻易打败了馆主芥川龙一的全过程。
张永成道:“师父,那个东洋人好弱啊。”
叶问立即附和说:“就是就是,师父,我觉得我都能打败他,真的是这个人打死霍师傅的吗?”
黄粱敲了敲他的脑袋,笑道:“自大!这东洋人虽说还只是处于练形阶段,但中华国内不少有名的武师恐怕只能和他打个半斤八两,换成你师姐的确能和他比比,你就算了。”
“哼。”
张永成瞥了叶问一眼,得意地一甩下巴。
叶问不怕死地朝她做了个鬼脸。
“什么人?”
他们谈论时,馆内有人察觉动静。
“不好,被人发现了,走了。”
黄粱笑了一声,一左一右,搂住两人,身影一晃,消失无踪,下一刻,道场中有弟子推开窗察看,外面自然空无一人。
同时,黄粱师徒三个出现在虹口道场墙外的无人胡同。
叶问冲着虹口道场的高墙笑道:“哈哈,东洋笨蛋,后头吃屁。”
张永成道:“叶问笨蛋,狐假虎威。”
叶问道:“你怎么帮着东洋人说话?”
张永成一抬下巴骄傲道:“我不是帮着东洋人说话,我就是想呛一呛你。”
叶问怒:“你欺负人。”
张永成理直气壮道:“师弟就是给师姐欺负的。”
叶问脱口而出道:“母老虎蛮不讲理。”
张永成顿时气急,一脸凶相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黄粱和稀泥:“好了好了,大庭广众的,先别吵了,等回家再吵去,随便你们闹。”
张永成道:“哼,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我先放过你,等回去后,看我怎么教训你。”
叶问色厉内荏:“我,我才不怕你。”
张永成轻蔑地笑了笑,不再理他,歪着头好奇问道:“师父,这个芥川龙一武功也不怎么样,他是怎么打死霍师傅的?难道是霍师傅虚有其名?”
黄粱笑道:“接着看就知道了。”
他们走出巷子,虹口道场正门外,正围着一群人,东洋人,巡捕,以及精武门弟子,杂声甚多。
之后,陈真命人准备好工具,叫上医生,直奔城外墓地。在夜色下,不顾闻讯而来的农劲荪、霍廷恩劝阻,开棺验尸。
现场化验的结果,自然是霍元甲是中了毒。
精武门也因此人心散乱。
而霍廷恩更因为精武门上下皆崇拜陈真,而陈真又事事都不问他这大师兄的意见自作主张,而对这个师弟越发不满。
就在这种内部矛盾隐隐爆发的氛围下,东洋国驻上海的军事总长官藤田刚以及外交官等人也收到了来自东洋国京都的命令,要他们停止对中华国的所有行动,在无进一步指示前,一切行动以与中华国打好关系为第一要务,并尽快将除了必要守卫之外的所有驻军撤回国内。
在从东洋国本土延续到中华国上海的东洋鹰派与鸽派的斗争中,以外交官为代表的鸽派借着这一纸命令,首次占到上风。
然而就在这当下,虹口道场的馆主芥川龙一找到了藤田刚,质问他在决斗前下毒之事,得到肯定后,忍不住动了手,反被打死。
藤田刚本就不满京都要交好中华国的命令,这件事之后,索性一错到底,直接将此事被嫁祸于陈真,从而引发了一场虹口道场与精武门的大规模械斗,最后以陈真被巡捕房带走暂时结束。
此案审判时,陈真因有山田光子的举证而无罪获释,令藤田刚一番谋划成空,但他打击中华国人士气的想法毫不动摇,转头便向精武门下了战书,打算杀死陈真之后,再回东洋国请罪。
而陈真因为与东洋女子有染,而被精武门上下指责,也导致了霍廷恩与他的矛盾彻底爆发,决定比武争夺馆主之位,最终结果,虽是陈真胜了,他却在馆主之位与山田光子之间,选择了山田光子,离开精武门,到了霍元甲墓前隐居。
霍廷恩也因为这场比武输了而一蹶不振,自暴自弃,躲到了烟花之地,整日只想与青楼中的老相好素兰姑娘醉生梦死。
这天。
他在青楼里喝的烂醉,摇摇晃晃去放水时,稀里糊涂地撞到了个年轻人身上。
年轻人一下瘫坐在地上哭叫道:“哎哟喂,撞人了,撞人了,这小子撞死人了。”
霍廷恩酒气冲天打着鼻腔,粗声粗气道:“撞,撞什么人……”
“你,你还不承认?无耻,太无耻了。”
年轻人坐在地上,往他膝盖窝拍了一巴掌,霍廷恩脚一软,直接往前栽倒,及时靠手臂撑着,才没狗吃屎。
“讨……讨打……”
霍廷恩迷迷糊糊回过头,直起身子,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抬起来,握拳头,软绵绵地捶向他胸口,却落在肩上。
“哟呵,好小子,还敢动手。”
那年轻人大叫了一声,握住了他的手腕,一甩,便将他抛到了三米外。
霍廷恩大口喘息着,只觉得又痛又没劲,趴在地上,猪拱食似的,嘴里呜呜嗯嗯,却就是起不来。
年轻人连滚带爬跟了过来,八爪章鱼似的,从背后将他锁住,令他两手两腿便被往后扭着,并笑道:“小子,再打啊。”
霍廷恩无意识地手舞足蹈,却如何也挣不开:“疼……疼……”
“哈哈……”
年轻人大笑,就这么锁着他满院打起滚,翻来覆去个不停,笑声也随之传荡。
这时,霍廷恩的相好素兰姑娘冲了出来,却插不上手,只能满脸焦色,苦苦哀求:“别打了,不要打了。”
却无济于事。
“人球”还在不断滚来滚去,四周围观人看的惊奇,指指点点。
过了半晌。
滚动忽然停住。
“哎呦哎,我得老腰啊……”
年轻人松开霍廷恩,捂着后腰站了起来。
趴在地上的霍廷恩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猛地鼓起嘴跑到一边,吐了半天。
素兰姑娘急忙跑过来拍着他后背。
霍廷恩吐完后,呼了几口大气,回过头来,抱拳道:“多谢先生。”
他已经清醒过来了。
年轻人歪头问:“谢我什么?”
霍廷恩道:“我不知道该谢什么,但我知道,你肯定帮到了我。”
他的确说不上来,该谢什么。
滚动没停时,他就清醒了,只是当时根本无力说话动作,只能任由锁着翻滚,但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上下、精神状态格外好,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感,前所未有地强,在吐完之后,尤其如此。
年轻人道:“哈哈,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我看你头发短见识也不长嘛……醍醐灌顶听说过没?听好了,刚刚我就是在给你传功,你现在的力气,至少是先前的三倍,再稍加锻炼稳固,打十个过去的你不在话下。”
“原来,醍醐灌顶的传说是真的……”
霍廷恩呢喃了一声,抱拳道:“先生大恩,廷恩无以为报。”
年轻人盯着他,忽然嘎嘎笑了两声,道说:“无以为报,那就以身相报吧。”
霍廷恩脸色一僵:“先生,先生说笑了。”
连忙道:“在下是精武门霍廷恩,不知道先生高姓大名?”
年轻人笑眯眯道:“我啊?我姓龙,你可以叫我天先生,职业是资深劝架师,又叫伟大的调解员,正好有个家伙看中了你师弟,我就顺手来帮你一把……不用谢我,要是哪天想我了,给我烧炷香,让我也享受享受神仙菩萨的待遇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