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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花猫屁股谁敢摸

话说猫儿的大小战役,那可真是数不清,怕是写“正”字做记录,也得写上一山坡,还得是写了擦,擦了再写。因此,在挥拳头与挨拳头的共鸣中,演绎出一代“恶霸”的嚣张成长史。

猫爷的名字就整个江湖而言,那简直是如雷贯耳。任谁一听到此名号,脑中景象立刻如同被一柄大刀劈过,呈现出青色的呆滞空白。

就这么说吧,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远至深宫内院,近至武林江湖,任你是半身不遂还是脑血栓后遗症,但凡手抖不能自理,脚圈地练习签名,只要一听见有人说起猫爷的事迹,当即竖起耳朵,手也不抖了,脚也不画圈了,直接改为上下两牙快速叩齿,恨不得磕飞两颗不坚固的门牙!

说这还别不信,就单单猫爷这名字,还曾经引起一出……血案!

话说前街右拐第四家的王麻子,就是一脑血栓患者,于某天颤巍巍在街上溜达时,听见茶楼里有人讲起猫爷的最新动向,当即晃悠了过去。听到激动处,上下齿磕碰叩击,只听咔吧一声,愣是将那多年腐蚀的大黄板牙以不可抵挡之势飞射了出去……

但见此板牙砰地飞进了某位胡子爷的茶碗里,那胡子爷当即大叫一声:“暗器!”一把大片刀随之出鞘!

却不想,这大片刀是个便宜的地摊货,如此一用力,刀就从刀把里飞出,硬是抹了另一位客官的脖子!哦……确切地说,是……脚脖子。

结果可想而知,茶楼里乱成一锅粥,自诩为武林人士的游侠,不免伸手较量一番。

此版本传了N个经典段子,官方曰:“猫爷名气太大,图谋不轨,教众遍布天下,单是因为有人提其名讳,便被教众下毒谋害!”

江湖曰:“猫爷果然厉害,不但藏身于市井之中,更是惩恶扬善痛打不敬者,实乃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大侠啊!啊!啊!”

其实,这也不能怪猫爷太出名,就她干的那几件事,单单拿出其中一件里的边角余料摆上桌面,也够人们茶余饭后拍着大腿,当成顶级调侃材料。至于这调侃内容,就只能且听下回分解了……

猫爷以前不叫猫爷,乳名猫儿,听起来很是乖巧。至于大名,那便不足为外人道也。猫儿之所以叫猫儿,不叫狗儿,不叫耗儿,实在是能推演出一部可歌可泣的血泪史。

嘿,您还别对这个名字不满意,要知道,好的名字绝对是靠坏的名字比较出来的!就猫儿这个名字而言,那绝对是响响亮亮、朗朗上口、天造地设的一个好名字!关于这个备受历史推敲的好名字,我们最终还是要感谢抱养了猫儿的好心人。

花老爹和花四娘两口子住在花蒲村。全村上下五百多人,几乎都姓花,即使不出门,也知道东家长西家短,哪家母鸡下了蛋,哪家媳妇生了娃儿。

花家二老这大半辈子都是脸朝黄土背对天的本分农家人,唯一坚持不懈的就是努力制造下一代。可花四娘的肚子,那叫个闷声不响,一年没怀上,两年没个信儿,三年连个“蛋”都没瞧见。

炕上滚过,河里摸过,包米地里爬过,土坡后面捣过,花家二老经过十五年奋战,愣是没有结出一个果儿。

眼见着又要过年了,花老爹和花四娘瞧着别人家的大胖小子急红了眼,可自己肚子不争气,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花老爹揣上一串子铜板,绕过村后面的偏僻林子,沿着唯一通向外面的小山道,爬过那座黑漆漆的巨大山脉,赶到集市上给花四娘扯了一块花布,又添了两罐盐巴和几斤面食。

这一来一返间,花老爹整整走了九天。因为今儿个是年三十,所以花老爹急着回家,顾不得披星戴月,一个人怀揣着花布走在时常有野兽出没的深山老林里。

林子中阴森森一片,不时有野兽的嚎叫声传来,吓得花老爹一身冷汗,但一想到家里的热炕头,咬了咬牙,继续快步前行,恨不得马上到家才好。

隐约间,似乎听见有东西在咯咯蹦跳着,再一细听,又似村里传闻的女鬼娇笑,当下腿一抖,脚一滑,整个人就从难行的山腰上滑了下去!身子一路翻滚,待停下时,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痛,伸手一摸,血糊糊一片。

要说爷们儿家的即使破了相,也不算个事儿,但花老爹确实被眼前那个靠近的东西吓到了,竟连呼吸都忘记了应该从哪里进出,只能呆滞地望着那头母狼瞪着凶狠嗜血的绿眼,龇着阴森恐怖的狼牙,步步危险地逼近……

就在这生死一刻,花老爹却一点儿想法都没有,整颗脑袋呈现出空白的状态。当母狼那腥臭的呼吸喷到花老爹脸上时,花老爹才恍然一震,想要拔腿逃跑,却动不得分毫,两条腿抖得没有一分力气,犹如一摊泥般瘫软在冰冷的地上。

花老爹在极度恐慌中变得心灰意冷,两眼一闭的等死瞬间,耳边竟听见小奶娃的欢笑声音,在阴森恐怖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诡异。

花老爹瞬间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侧目寻去,但见较为隐蔽的避风洞穴旁,真有一个被包裹在小棉被里的小奶娃,此刻正咯咯咯地笑得欢实。

而那原本要啃了花老爹骨头的凶悍母狼,却在小奶娃的清脆笑声中转了个身,温和地趴在小奶娃身旁,一边警惕地盯着花老爹,一边用自己的狼乳喂着小奶娃!

小奶娃的笑声被狼奶堵上,吱吱吸得分外响亮。这……是小奶娃的第一口奶。

这一幕,完全震撼了花老爹。每每想起,都感叹是小奶娃救了自己的命,是自己的大福星咧。

花老爹在震惊过后,便开始想着如何才能脱身离开,但母狼的目光却凶狠地盯在他的身上,怕是稍有异动,母狼就会毫不犹豫地扑过来,用锋利的牙齿将花老爹撕碎食之!

再者,花老爹也实在放心不下小奶娃,虽然此刻看见母狼喂那小奶娃吃奶,但谁敢保证下一刻那头母狼不会咬断奶娃的脆弱脖子?吞食其细嫩的血肉?

本性善良的花老爹不知如何应对才好,连大气都不敢喘,在腿恢复了三分知觉后,才心惊胆战地勘察起周围的路线,想着往哪里逃跑才有胜算。

就在花老爹极度紧张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痛苦的狼嚎,喂小奶娃的母狼当即支起身子,向远处眺望,却又不放心离开。它焦躁地回过头望向小奶娃,又对着花老爹龇起白亮的狼牙。

花老爹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本以为这头母狼要咬断自己的脖子,却听远处又传来一声悲鸣似的狼嚎,那头母狼当即飞扑离去,独留下花老爹和小奶娃两人。

母狼前腿一跑没影,花老爹后脚一骨碌爬起,顾不得身上疼痛,抱起小奶娃就往家里狂奔。

跌跌撞撞磕磕碰碰一鼓作气地跑回家,花老爹一屁股坐到炕上时,才发觉冷汗已湿透棉衣,腿上痛得撕心裂肺,低头一看才知道,小腿处竟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花四娘吓得脸都变了色,急得有些磕巴道:“这……这……这是怎么了?从……从哪里抢来的娃儿啊?”

花老爹吁了一口气,忍着痛,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给花四娘听。老两口一致认为,这小奶娃就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福星,今天,若没有这个小奶娃,花老爹怕是回不来了。

花四娘给花老爹清洗了身上的泥巴,在伤口处上了些自己家采集的草药,又用干净布袋将伤口都包好后,老两口就围着小奶娃逗弄起来。他们看着那红扑扑、皱巴巴的小生命,心里就像喝了蜜糖似的,笑得震裂了伤口都不觉得疼。

花四娘把火炉烧暖了,将包裹着小奶娃的被子打开,也没发现什么有字儿的东西证明身世,只知道这是个女娃儿,包小奶娃的被子是块上好料子,八成是有钱人家的弃婴。

花四娘感慨道:“这么好的娃儿,都舍得丢,真是造孽啊。”

花老爹皱眉:“既然能丢,咱捡到了,就是咱家的娃儿!”

花四娘一脸坚决:“对!她爹,这娃儿就是咱家的娃儿!看这娃儿的样子,应该是刚出生的,红皮还没退呢。今天三娘家也生了个丫头,我等会儿去说说,对外就说三娘家生了两个,这小娃儿是三娘过继给咱们的,成不?”

花老爹一拍大腿,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却笑开了花:“这个好,这个好。”

花四娘笑出一脸的幸福皱纹,用粗糙的手指逗弄着奶娃的小下巴,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欢实得很。

花四娘一愣,疑惑地问:“她爹,刚出生的娃崽儿会笑吗?”

花老爹寻思道:“哪个晓得……”

花四娘又开心起来,笑盈盈地道:“咱家的娃儿性子好,天天笑哦天天笑。对了,她爹,给咱家娃儿起个名字吧。叫啥好咧?”

花老爹挠头道:“这孩子跟狼有缘,要不……叫……狼崽?”

花四娘一眼瞪去:“她爹,这是女娃的名儿吗?再说,怎么能叫狼崽?咱俩可不是狼。要不,就叫人崽?”

花老爹怒目喝道:“你个疯婆娘!人生的娃儿能叫崽儿吗?”

关于小奶娃的名字,着实难为了这两个没什么文化的庄稼人。二老思前想后,愣是憋成了便秘样儿,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名字,还险些为了娃儿的名字闹红了脸。

于是,花老爹跟花四娘商量着说:“要不,咱也按村子里的老规矩,明天一早儿推开门,看到啥,就叫啥?”

花四娘担心地道:“孩儿她爸,咱门口可拴着大黄狗,这名字,不中用吧?”

花老爹皱眉:“那我就不往地上看。”

花四娘点头,又道:“可院子中间,是咱家腌酸菜的大缸。”

花老爹一狠心:“那我就往天上看!”

花四娘扑哧一乐:“成啊,这叫个燕儿啊、枝儿啊、柳儿啊,都不错。孩儿她爸,这天也快亮了,你去看吧。”

花老爹雄赳赳气昂昂趿拉上破布鞋,忍着痛,深吸一口气,如负重担般抬起头,推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喵……”一声猫叫过后,一个华丽丽的名字,就这么产生了!

花四娘急声问:“孩儿她爹,到底看到啥咧?”

花老爹用瞬间苍老了十岁的声音,不无疲惫地气馁道:“猫屁股……”

唉……话说无巧不成书,当花老爹推开大门时,一只大花猫正从房檐跃向对面的大柳树,颇有对树下大黄狗耀武扬威的意思。而留在花老爹视线里的,就是那张无与伦比的……猫屁股。

天意啊,天意……

就这样,嗷嗷待哺、懵懂无知的奶娃,赫然被扣上了一个老天赐给的好名字——花猫屁股!

花四娘和花老爹十五年喜得一女,虽然是个丫头片子,但那喜悦之情可想而知。所以,从猫儿来到这个家的那一刻开始,猫儿既是猫儿,更是老两口的眼珠子,容不得一点儿的闪失。

也许,正是因为“花猫屁股”的大名太过响亮,响亮得让老两口内疚无比,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了猫儿拳霸乡里的行为。

唯一值得老两口欣慰的事儿,那便是猫儿从小到大都没有哭过,却不是傻子。

有人以为老虎屁股摸不得,认为那花猫屁股就能摸得,其实,那是大错特错!但凡认识猫儿的人,下至牙牙学语的奶娃,上至哇哇掉牙的长者,都会告诉你一个道理,猫儿是老虎的师傅,所以,那屁股,更是摸不得啊!由此可见猫儿在花蒲村左邻右舍的心中竟比那山大王老虎还威风呢。

话说猫儿的大小战役,那可真是数不清,怕是写“正”字做记录,也得写上一山坡,还得是写了擦,擦了再写。因此,在挥拳头与挨拳头的共鸣中,演绎出一代“恶霸”的嚣张成长史。

不过,这也不能怪猫儿嚣张,谁让她初战就挑战了极限,且大获全胜,直接导致了她日后的狂傲之举。

如果,我们说如果,如果猫儿首战即以失败告终,那么,猫儿也不至于在小小的心思下埋藏了一个不为人晓的认知,那就是:我很厉害啊!

看,这就是自我膨胀原理。

也许没有人相信,猫儿最先学会的不是走路,而是小跑;最先出口的咿呀之语,不是爹爹、娘亲,而是“打”!

对于这样的第一次战役,岂有不胜之理?

实际情况是,在猫儿没有发威前,全村五百来口都是非常喜欢往花四娘家跑的,不但因为花四娘烧得一口好菜,更是因为那个粉雕玉砌的小奶娃嫩嫩的实在招人喜爱,任谁都想捏上两把小脸蛋儿。尤其是猫儿那双猫眼,圆滚滚的别提有多可爱,让大家恨不得抱家里去当亲闺女养。

话说某一天,隔壁邻居抱儿子花耗来玩,大人们东家长西家短地闲扯着,一个刚刚三岁的小男娃花耗和一个还没有学会说话的小奶娃猫儿便被放在大炕上,彼此眨着清透的眸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奇地打量着彼此的水嫩小脸蛋。

两个小家伙在相互的打量中,没有发现什么危险,便亲昵地靠近了几分。

花耗盯着猫儿那猫样的小脸蛋,更是喜欢得不得了,不时地伸出小嫩手在猫儿脸蛋上扯上一扯,掐上一掐,见猫儿不哭不闹,更如同找到新玩物般有恃无恐。

花耗望着猫儿那璀璨异常的猫眼,越看越喜欢,便起了小小的占有心思,想将那亮晶晶的宝贝拿到手中玩耍。于是,突然伸出小手,亮着锋利的小指甲,非常执著地抓向了猫儿的灵动大眼!

吃疼的猫儿摇晃着小脑袋,想要躲开花耗的小手。

而花耗却执意要将猫儿的眼珠挖出来,放到兜兜里,当宝贝似的收藏。

大人们仍旧大口喝酒,扯着嗓门儿吆喝着已经被唾沫湮烂的村里事儿,没有人发现大炕上已经上演起硝烟弥漫的血腥大战。

而娃娃们的事儿,真的让大人捉摸不透,即使猫儿疼痛,却也不肯哭叫一声,只是拼命地躲着,时不时伸出爪子,张着小嘴,无力而愤怒地回击着。

花耗利用猫儿只会爬、不会跑的劣势,打一下就跑,掐一下就跑,踢一下就跑,惹得猫儿火冒,急红了猫眼,倔犟地伸着爪子,努力做着防卫。

在这样龙虎相斗的数个回合里,猫儿已经被抓花了小脸。气愤异常的猫儿将眼睛瞪得雪亮,终是在花耗再次攻击跑路后,晃动着小身子,举着小拳头,迈着不稳的小步伐,抬起软软的小腿,拼尽全身力气地追了上去,口中还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打!”

花耗不知道猫儿会说话,会小跑,一时间,竟被猫儿扑倒,两个肉乎乎的小家伙跌落在一起,滚成一团。

猫儿那一声打,绝对惊动了大人们的听觉,转眼去瞧,便看见猫儿趴在花耗身上,小手用尽全力地掐在花耗脸颊两侧。而且,因为居高临下,猫儿那晶莹小嘴中还流淌出泛滥的口水,直直滴落在花耗口中。

花耗被猫儿掐得哇哇大哭,那声音,绝对洪亮!

花四娘等人忙将两个小家伙抱开,但见猫儿鼓着红彤彤的小脸蛋,举着小拳头,仍旧勇猛地往上扑,而花耗则是扯着嗓子一顿哭号,看样子是被猫儿掐得不轻。

自从那次战役之后,猫儿又和花耗干了几次架。两人仿佛八辈子的仇家一般,见了面就打,打不过就挠,挠不过就掐,掐不过就咬,咬不过就啃,将整套无赖拳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而且,花四娘和花老爹越发觉得,猫儿好像天生神力,小胳膊一旦抡打起来,捶得人那叫一个疼!

不过,小孩儿的事儿大人们永远说不准其中几个道道儿,也不晓得什么时候,猫儿和花耗就不打了,而且还领着花蒲村的小不点儿们一起满山地疯。

这些小不点儿中,有花三娘家的花小篱,还有花小篱的弟弟花锄。

花小篱爱跟着猫儿一起跑,却总是跑不快,若跌倒了,还爱哭鼻子。猫儿不是很喜欢她,但花四娘说,花小篱是猫儿的妹妹,要照顾她。所以,猫儿不允许别人欺负花小篱,不然,拳头伺候!

而让猫儿和花小篱亲近一分的原因呢,还是花小篱名字的由来。听花老爹说,花小篱也是她爹天一亮出门摸的名儿,因为摸到了一排篱笆,所以取名为小篱。

花锄是个虎头虎脑的奶娃,经常要花小篱抱着哄着,要不就哭得哇哇大叫。花锄的名字不用说,自然是他爹摸到了锄头后,才取的好名字。

要说花耗名字的由来,那更是啼笑皆非了。其母在快生产时,被突然蹿出的大耗子吓了一跳,羊水一破,肚子里的娃儿就滑了出来,所以取名为……花耗。幸好当时花耗娘没被屎壳郎吓到,不然花耗一准儿是个外国名字——花家屎壳郎。

花蒲村里的人名虽然上不了大雅之堂,但村子里的人却都生得一副好皮相,即使是做了一辈子庄稼活的粗壮汉子,也都有几分挺拔英俊的模样。

在这样一个山水养人的村子里,猫儿的生活很简单,每天就是吃饱后满山跑,跑完后回家睡觉。如果没有她看不顺眼的人,她是不会轻易抡起拳头的。

当然,也有不懂行情的人来挑战猫儿的好战力。

一个村子里,总有那么几个泼妇,让老爷们儿也没个拾掇的办法。而要说这泼妇中的泼妇,当然要属从土东村嫁过来的张大妈。

兴许是张大妈家的男人将眼睛放在花四娘身上的时间稍微长了那么一点点儿,致使张大妈气儿不顺,寻个端由便来找茬儿掐架,还拿捏着猫儿来说话。

当张大妈皮笑肉不笑地掐捏着猫儿的小脸,笑得分外牙碜道:“这屁股啊,一晃,都长这么大了……啊……”

已经意识到屁股为何物的猫儿,毫不犹豫地龇着雪白锋利的小牙,一口咬在了张大妈的粗黑手指上!任你是拉是扯,是哭是叫,就是死活不松口!

别看猫儿身体小,但那牙齿可是最好的。在张大妈的哀号挣扎中,猫儿硬是紧闭牙关,将自己吊在那根手指头上,随着张大妈的抽拉,愣是享受了一把轻功待遇。

结果,张大妈找了一肚子的晦气,憋了一心窝的怒气,染了一手指的血迹,灰溜溜地爬回了自家,坐在炕头上,扭着男人的耳朵,张口一顿恶骂,全当消气。

这不,猫儿捍卫尊严的第二次战役,仍以幼小身姿大胜张大妈。从此后,便奠定了她无往不利的霸业基础。而随着战功的累积,在猫儿的懵懂记忆里,更加认定了自己铁拳无敌的地位。

当然,在猫儿的成长中,也有不少人来触碰猫须,来嘲笑猫儿的四字大名,都无一例外地被猫儿狠狠修理了一番,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花猫屁股摸不得”,更让他们见证了一代“恶霸”的成长历程。

随着猫儿的成长,她的拳头也开始逐一上挑,跨越了很长的年龄战线,堆积起越来越多的战俘,着实为猫儿的战绩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不过,也有跨村来挑衅的,都是冲着咱家猫儿的名气呗。

花四娘教训过,花老爹咆哮过,说一个女娃儿家家,怎么能同野小子一样疯闹?这村里上下,但凡男娃儿都被猫儿的拳头修理怕了,等猫儿长大了,谁还敢娶啊?

猫儿不懂什么娶不娶的,听了花四娘的唠叨,只是咧嘴笑了笑,那乖巧的模样让你以为她都懂得。结果,一转身,猫儿一边洗着小手,一边奶声奶气地说:“娘,不是猫儿想打架,是他们让猫儿打他们的。”

花四娘疑惑:“啥?他们让打的?”

猫儿认真地点头,比画道:“他们说,‘来啊,打我啊,打我啊!’”

花四娘又好气又好笑地拍了拍猫儿满是灰尘的裤子,将筷子塞进猫儿的小手,终还是不忍心饿到猫儿。

猫儿虽然奶气未脱,但却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娃儿,即使遇见强敌,被人打了,也从来不肯求饶,顶多在家老实两天,将眼青养好后,才肯出屋玩耍。然后,寻个日子,再报仇!

若是花耗来寻猫儿出去玩,猫儿一定会抓住花四娘的衣角,道:“娘,别跟耗子说我这是被人揍的,不然,我这老大就混不下去了。”

真是……花家有女初长成,啼笑皆非难计数。

猫儿到底长成什么样,从她开始懂得“拳头就是老大”那天开始,便没有几个人真正见识过猫儿的真正面目。

不是说猫儿戴着面具,而是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终日被各种灰渍、淤青、抓痕覆盖,所以,露在人们视线中的,只有猫儿那双璀璨若繁星的眸子,在孩子们的混战中,闪闪发亮,撼人心弦。

即使猫儿的脸蛋是干净的,花老爹和花四娘也担心有人来带走这块心头肉,总是要在猫儿出门前用锅底灰抹上两把,这才放心。二老担惊受怕了好几年,也没见到谁来找猫儿,这颗心才算是放回到肚子了。

闲暇时,二老打量着猫儿,越看越觉得自家闺女长得俊。尤其听着猫儿一口一个娘、一口一个爹,二老那心里,比喝了蜜都甜。

眼下,六岁的猫儿对自己的生活非常满意。除了打架外,猫儿最喜欢的就是窝在热乎乎的炕头睡觉,也只有这时候,她才乖巧得惹人怜爱。

猫儿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自己的名字,尤其是当她从真正意义上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笑话她的名字后,便回家跟花老爹上诉,要求改换名字。

结果可想而知,那名字是老天赐的,怎么可以轻易更改?

但猫儿是谁啊?那性子跟钢铁一样,不是直的,就是横的,倔劲儿一上来,十头牛都拉不回,完全没有弯的可能。

就这样,花老爹终于妥协,承认了当时自己起名字时的作弊行为,笼统而概括了自己所见。若真要说精确,怕当时第一个触入眼里的,便是那……猫!屁!眼!

要说这一山还有一山高,当花老爹道出了此中真相后,猫儿抱着小腿,极其认真地思索了一下,仔细对比了“花猫屁股”和“花猫屁眼”中的一字区别后,最终只能完全妥协,义无反顾地坚持启用了“花猫屁股”这个荡气回肠的好名字!

咳……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不能深究,不能深究啊……

其实,要说猫儿行走乡里、纵横邻里、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应该是恶霸一方,人欲铲除而后快。实际上却是小小的奶娃被猫儿欺负怕了,大点儿的娃儿被猫儿打小就用拳头摆平了,再大点儿的小青年,还不是猫儿这个年纪应该去挑战的对手,至于大人,谁会对着一双琥珀色的清透眸子发怒?孩子们的事儿,还是孩子们自己去解决吧。所以,总的来说,猫儿的童年过得是有滋有味,其乐无穷。

当其他小家伙用泥巴捏小碗时,猫儿已经学会了用泥巴为孩子的荣誉而战斗。

当其他小家伙玩捉迷藏时,猫儿已经上得了树,下得了河,摸得了鱼,捉得了鸟儿,以绝对孔武有力的小身板为家里捣腾起了荤食。

当其他小家伙玩过家家娶新媳妇时,猫儿已经可以一拳打哭那个新媳妇,然后抢来花环,扯过身后的小男孩,霸道地戴在他的头上,再笑得一脸得意扬扬。

对了,要说这个小男孩,还得隆重地介绍一下,猫儿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狗儿。因为猫儿看到他时,他正跟自己家的大黄狗抢食吃。秉承着第一眼撞名原则,猫儿在收了这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弟后,就唤他为狗儿了。

猫儿其实是一个严重护短的娃儿,所以,当看见自家狗食遭人夺抢时,便一脚踢去,将小男孩踏在了黄土地上,霸王样子十足。

猫儿的小弟一见自家老大动了手,便纷纷呼啸着扑了上去,对着那个小男孩儿一顿拳打脚踢。

而小男孩则紧紧抱住自己的小身体,一声不吭地忍耐着,即使嘴角被踢打出鲜血,连痛都没叫出口,就更别提求饶了。

这一点,让还没有什么同情心的猫儿上了眼。她小小的手一挥,示意小弟们停止群殴,一个人迈着小而嚣张的步伐,蹲在小男孩儿的面前,望向那煞是好看的眸子,久久地凝视着,突然咧开水嫩的小唇一笑,大方地道:“以后,你就是我小弟了,有人欺负,报我名号。”

小男孩望着猫儿那双仿佛点缀了璀璨宝石般的清透眸子,竟点了点杂草般的脑袋。

猫儿一高兴,便挽起袖管,抓起石头,先后击中了两只小鸟儿,给小男孩烤着吃了。

不说其他,单是猫儿这臂力,就足够小男孩惊讶的!

满脸污垢的小男孩一直不说话,你问他什么,他都只是望着你,有些谨慎,有些防备。

猫儿问不出名字,便直接以狗儿为小男孩命名了。如此这般后,还有些扬扬得意,觉得自己也是有学问的人。

小男孩听猫儿叫自己狗儿,也不反驳,而是将那双极其漂亮的眼睛微微垂下,遮挡住了内心的不快。

两只小鸟烤熟后,猫儿将其中一只递给小男孩,自己也留一只吃,对其他流着口水的小弟瞪去一眼,瞬间解决掉数道眼巴巴的目光。

食指大动中,猫儿的狼吞虎咽和小男孩的慢条斯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然猫儿觉得小男孩的吃相那叫一个好看,却总觉得会吃不饱,于是出言恐吓道:“狗儿,你快吃,不然我吃完了就抢你的!”

小男孩一看就是饿上好几天的样子,如今被猫儿一声恐吓,当即狼吞虎咽起来。两口下肚后,轻抬眉眼扫向猫儿手中剩下的半只小鸟儿,几不可察地咽了咽口水后,非常费力地将目光转开,抱着腿盯向火堆,忍受着更加饥饿的感觉。

如此一个小男孩,说不上冷,说不上媚,就如同一个小木偶般,僵硬而防备地保护着自己。

猫儿用那双琉璃似的眸子瞄了瞄小男孩,将自己手中的半只小鸟儿塞了过去,在小男孩的注视下,吧嗒吧嗒小嘴说:“你吃。跟着猫儿混的小弟,不能饿肚子。”

小男孩仍旧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低下头,将剩下的半只小鸟儿一口一口吞下,没有一点儿咀嚼的声音,却是将骨头都咽下去了。

猫儿看到小男孩手上有伤,黑色的小裤子上也有很多划痕,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伸手轻轻拉起小男孩的裤腿,不由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那裤腿下的小腿上赫然布满各种划伤,有些伤口已经溃烂,冒着黄色的脓血,甚是狰狞恶心。

花小篱身子一抖,忙扯住猫儿的袖子,小声颤抖道:“猫儿,好吓人哦。”

猫儿瞪了花小篱一眼,一招手,带领着众小弟冲上山,去寻她每次受伤时花四娘为她敷的绿叶草。

不多时,猫儿攥着药草火速冲了回来,看见小男孩正倚靠在树干旁,眺望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小男孩原本以为猫儿扔下自己玩闹去了,如今见猫儿抓着一把绿草回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猫儿指挥花耗用荷叶打来清水,按照花四娘给她处理伤口的方法,打算先给小男孩洗洗腿。

花耗蹲下高出猫儿一个头的身子,就要拉小男孩的裤腿,小大人似的说:“我来给他洗。”

小男孩下意识地一收腿,躲开花耗的触碰。

猫儿咯咯笑着,得意扬扬地道:“看,狗儿记得我,不让别人碰呢。”说完,一边吹着气,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小男孩清洗着腿。

小男孩听猫儿又叫自己狗儿,心生气恼,用牙齿咬了咬下唇,才没有收回腿。

尽管猫儿很小心,但猫几天生力气比同龄人大很多,所以一番折腾下来,小男孩已经疼出了一身冷汗,若非倚靠在树上,怕早就昏过去了。虽然剧痛难忍,但小男孩仍旧低垂着眼睑,紧抿着唇,不吭一声。

猫儿将伤口清洗干净,然后将绿草塞入口中,皱着眉使劲咬烂,接着吐出,一巴掌将药泥拍在小男孩的小腿上,满意地听见一声细若蚊吟的闷哼声。

猫儿扬起沾了绿药汁的小脸,忽闪着霍霍生辉的猫眼,咧唇笑着:“就知道你不是哑巴。”

小男孩望着猫儿那明媚的笑颜,微微失神,然后又悄然转开眸子,盯向自己的小腿。

猫儿心情大好,挠了挠头,抓死了两个虱子。又让小弟们贡献出腰带,手法笨拙地为小男孩将小腿绑了个结实,这才满意地拍拍手,笑得颇为自豪。转而,呼喝着小弟们就要去其他地方玩耍。

刚拉开架势,还没跑多远,就在偶尔的回身中,看见小男孩儿眼巴巴地眺望着自己。猫儿的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儿,只觉得不太好受,于是又跑了回去,让花耗背起小男孩,一起去玩儿。

花耗即使不愿意,可又瞪不过猫儿的眸子,只能当了把活动工具。

在孩子们的撒欢中,两方敌对人马会合一处,一方玩着娶新娘背媳妇的游戏,还嘲笑花耗背着个丑媳妇。

猫儿怒了,一拳头将对方扮演新娘子的丫头打哭,夺过美丽花环,反手戴在小男孩头上,叉着腰,霸王似的说道:“这是我的新娘,谁敢说不好看?”

小男孩趴在花耗背上,望着猫儿那沾了草药的绿绿的小脸,无声地笑了,暗道:这个娃娃,护着他呢。

在小弟们的吵吵闹闹中,猫儿和小男孩有模有样地拜了堂。直到玩累了,嗜睡的猫儿打了个哈欠就要回家。

小男孩却一瘸一拐地跟在猫儿身后,直到猫儿要进屋时,才突然拉住猫儿的小手。

猫儿的小脑袋转了转,笑出一口璀璨的小白牙,问:“狗儿要跟我回家吗?”猫儿觉得小男孩的手抓得有些紧,微微的痛传来,让她不舒服,却说不上是心里,还是手指。

花四娘在屋子里听见猫儿的声音,便唤了声:“猫儿,快回来,开饭了。”

与此同时,小男孩如同小兽般敏感的耳朵听见有人悄然靠近,当即松了猫儿的温热小手,一咬牙,抽出袖口里的小刀,紧紧地攥在手里,带着一丝对温暖的眷恋将身子融入黑暗中,继续自己最后的生死角逐。活下去,是一种信念,他,第一次有了这种渴望,只为那一句:“狗儿要跟我回家吗?”

猫儿回头去应了四娘一声,再转过头,手上哪里还有另一只拉紧的小手?身边又哪里还有狗儿的身影?因为少了狗儿这个小弟,着实让猫儿郁闷了一整天,但孩子忘性大,转眼就丢到脑后去了。

只是,万事皆有因果,今日因必种他日果,至于好坏,又岂能在片刻间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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