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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红衣女子

引子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光!”两个外村青年男子半夜骑着摩托车送一个女孩子回家,此时正在一旁的电线杆子前撒尿,无意中看见那张贴在电线杆子上的花花绿绿的纸上密密麻麻的字,便大声朗读道。

“哈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信这个!”其中一个青年站在电线杆子下,身体微微颤抖了两下,提溜着裤子走到另一个青年前面,看了看上面的纸说道。

“就是,就是!”说着青年上前一把便抓住那张纸的一角。

“别……”跟在这青年身后的女孩大喊着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青年已将那张纸撕了下来。

“怎么了?”青年扭过头,见月光下女孩的脸色苍白,双目圆瞪着,胸脯上下起伏着,呼吸越来越急促。

“你究竟怎么了?”另一个青年见女孩脸色难看,也紧张了起来。

“你们听说过红衣女子的传说吗?”女孩子眼神空洞地盯着眼前的两个青年,两个青年面面相觑,疑惑地望着女孩子。

“你说什么红衣女子?”刚刚撕掉那张纸的青年吃惊地说道。

说话间一阵冷风吹过。现在是盛夏7月,这风竟然让人感到一阵彻骨的凉意。女孩向周围打量一番,说道:“你们俩别送我了,快点走吧,赶紧回家!”

“怎么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两个男青年见女孩十分畏惧,更加好奇地问道。

“你们俩别问了,赶紧走,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说到这里,刚刚焦急的女孩忽然平静了下来,然后目光直视着两个青年的身后,幽幽地冷笑了两声,说道,“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两个男青年顺着女孩呆滞的目光缓缓地扭过头,身后只有那根电线杆孤零零地立在原地。

半个小时之后,两个男青年骑着摩托车沿着通向村外的小路离开了村子。坐在后座的青年百思不得其解地说道:“小美怎么了?”

青年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骑着车。坐在后面的年轻人下意识地扭过头向村口的方向望去,惊愕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

“快……快……快点!”后面的男青年催促着。

“怎么了?”骑车的男青年不明就里地询问道。

“快啊!”身后的青年忽然一把抓住油门猛地向后一拧,摩托车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然后笔直地向前面的山坳冲了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摩托车撞在了前面山坳中一块凸出的石头上,骑摩托车的青年一头扎在了石头上,黏糊糊的鲜血溅满了石头。摩托车飞起之后落在了坐在后面的男青年的身上,鲜血从他嘴角流淌出来,他圆瞪着眼睛气息微弱地说道:“天皇皇,地皇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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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究竟有多少离奇案件?其实这个问题很好解答,打开电脑随便在百度上输入几个离奇的字眼,紧接着那些离奇的案件便会一个接着一个出现。这些案件究竟有多少是真实的,多少是杜撰的,很难甄别。唯一可以鉴别真假的就是调查,重案组就是调查这些离奇案件的。

吸脂案过去一周后的一天清晨,卞虎接到一个电话。他匆忙回到队里跟吴华忠请了一周的事假,吴华忠听完卞虎的叙述之后,很痛快地在假条上签了字。卞虎简单收拾了下行李,没有和重案组其他人打招呼,便悄然坐上了下午开往哈尔滨的列车。

卞虎的老家在哈尔滨往东五十多公里的一个叫白旗的镇子上。之所以叫作白旗,是因为这个镇子在清朝的时候是正白旗的聚集地,因此得名。卞虎靠在座位上望着窗外稍纵即逝的风景,心情烦躁地摆弄着手机。

早晨的电话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吴华忠。卞虎向吴华忠请假的时候随便编了一个借口,并未向他吐露实情,因为这件事他实在难于启齿。正在这时,一个大汉坐在卞虎旁边的位置上,向里挤了挤,打断了卞虎的思绪。

卞虎斜眼看了一眼那大汉,剃着光头,留着胡子,满脸油光,五大三粗的,手腕和脖子上都挂着金灿灿的和拴狗的链子差不多的金链子,胳膊上文着两条龙。卞虎对这种人毫无好感。他老家白旗那个地方的地下多年前发现巨大的铁矿储备,一夜之间村里人都暴富了起来,飞来的横财让有些人不能自持。金手链、金项链、金戒指,只要带着“金”这个字的,都被村民奉为有钱人的象征。

火车快速地向前狂奔,卞虎依旧自顾自地摆弄着手机,眼睛却很快被外面的风景吸引过去了。就在列车即将到达下一站的时候,对面的女孩忽然发出一阵惊呼:“你干什么?”说完立刻将手缩了回去。那大汉不依不饶地伸出手说道:“你吵吵什么?和我闹了别扭就离家出走啊?”

“我不认识你!”女孩子有二十岁左右,她有些恐慌地说道。

“亲爱的,求求你别闹了,跟我回家吧!”汉子换了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柔声哀求道,说着便伸手去拉那个女孩。

“我不认识你,你究竟是谁啊?”女孩子奋力躲避着男人,向坐在里面那位三十多岁的女人靠过去。那女人拍了拍小姑娘说道:“张雪,快点跟着你男朋友回去吧!”

那女孩子听到身边的女人竟然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惊恐之色溢于言表。

“你……你怎么知道我叫张雪?”女孩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只见那个女人柔声道:“我是你小姑,当然知道你叫张雪了。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任性啊?说走就走,连招呼也不和家人打一个。要不是我们及时赶来,你让这一大家子人得多着急啊?”

“张雪,你的行李在哪里?跟着我回家!”男人此刻的语气再次强硬了起来,一把便抓住了女孩的手。女孩子死命挣扎着大喊道:“我根本不知道你们是谁!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你让大家给评评理!”那自称是女孩小姑的女人站起身对车厢内围上来的人群说道,“这孩子因为和她对象吵架就要离家出走,幸好我们发现及时来找她,她还不愿意和我们走!”

“姑娘,你还是跟他们回去吧!”一个围观看热闹的热心大妈规劝着小姑娘,“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合,有什么想不开的,一定要离家出走啊?”

“大妈,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啊!”叫张雪的女孩子呼天抢地地说道。那大汉此刻已经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正在行李架上搜寻着她的行李。这时列车已经开始缓缓减速了,音响里传来播音员的声音:“前方即将到达××站,请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

“大哥,大姐!”女孩子忽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求着那个汉子和妇女道,“你们放我过去吧,我根本不认识你们,你们要我的行李的话就拿走,钱我可以都给你们,求求你们俩放我过去吧!”女孩子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了。

“赶紧给我起来!”汉子大喊着,一把将女孩子从地上提溜了起来,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臭娘们儿,赶紧跟老子回去,别逼老子抽你!”说着扬起手就要向眼前的女孩子打下去,却在距离女孩子的脸一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汉子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臂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了一般,他扭过头,只见坐在旁边一直不声不响的卞虎站了起来,一只手紧紧抓着自己。那汉子挣扎了一下,发现根本无法挣脱,于是怒视着卞虎道:“你干什么?管什么闲事?这是我们两口子之间的事情!”

“先不说你们是不是两口子!”卞虎义正词严地说道,“就算是你老婆,你也不能随便打!”

“我家的事情你管得着吗?”汉子说着又挣扎了几下,却始终无法挣脱,他死命地借助身体的力量向一旁挣脱,卞虎趁机轻轻一松手,那汉子直接撞在了对面的座椅上。

“好小子,有两下子!”那汉子说着爬起来四下打量了一下,从桌子上抓起一件物事便向卞虎砸去,卞虎一闪,那东西不偏不倚地打在了窗户上,碎裂开来。那正是卞虎的手机。

卞虎见到碎裂的手机一怒,抓住男人的拳头向后一翻,男人的身体顺势翻转过来,被卞虎摁在了地上。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见情势不好,大嚷大叫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乱插什么手啊?”

这时卞虎从口袋中掏出警官证,那女的见到警官证愣了一下,立刻喊道:“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车厢内的骚乱很快惊动了乘警,就在女人大喊“警察打人了”的时候,两个乘警已经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他们看了看卞虎的警官证,说道:“卞警官,这是怎么回事?”

卞虎一面反手制住大汉,一面在那乘警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乘警掏出手机递给卞虎,卞虎用一只手在手机上轻轻地按了几下,接着将手机递给两个乘警,那两个乘警看了看手机,立刻恍然大悟般掏出手铐。女人一看不好正要跑,卞虎上前一步伸出脚,那女子被卞虎一绊,摔了一个狗吃屎。

两个人被戴上手铐之后,乘警向周围的人解释道:“大家都回到座位吧,这两个人是拐卖人口的作案团伙,他们一直冒充受害人的亲人。”说着乘警将两个人带走了,卞虎惋惜地拿着手机坐回原位,这时车厢内响起了一阵掌声。

女孩子惊魂甫定地坐在对面的座位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卞虎,只见卞虎一次次地将电池放进手机插槽,电池却又一次次地掉出来。

张雪试探着向桌子前凑了凑,小声地说道:“谢谢你!”

卞虎没有抬头,一面继续目不转睛地摆弄着他的手机,一面说道:“下次上了车之后就把你的火车票收起来!”

张雪这才注意到放在桌角上的那张火车票,为了方便上车后查票,张雪一直将火车票放在桌角上。此刻她才看到火车票上清楚地写着她的名字:张雪。

张雪还想继续说什么,正在这时,卞虎的手机竟然可以用了。他连忙打开手机,一条短信不失时机地钻进了手机里,卞虎打开短信,神情立刻紧张了起来。他将那条短信反复读了两遍,然后自言自语道:“红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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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女子?”对面的张雪诧异地说道,“警察大哥,你刚刚是说红衣女子?”

“嗯!”卞虎放下手机,这才认真看了看眼前的女孩。这女孩二十岁上下,一副清纯的大学生模样,与卞虎说话的时候显得格外拘谨,见卞虎盯着自己,脸上一红,微微地低下头。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别看卞虎平日里粗音大嗓,但是一旦碰到女人,尤其是见了美女,便立刻变得害羞起来。

“我听您刚刚说起红衣女子!”女孩子清了清喉咙说道,“不知和您说的那个是不是一样,在我的老家流传着一个关于红衣女子的传说!”

“哦?”卞虎立刻来了兴致,他正襟危坐,等待着女孩子继续说下去。

“据说这件事就发生在我们的村子里……”女孩子娓娓道来。

这个叫张雪的女孩子住在一个名叫北卦村的地方,这个地方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小路通向村外。这个小山村只有数十户人家,据说民国三十年村子里发生了一件惨案。

北卦村内有一个曾姓大户,据说是清代皇族后裔,而这北卦村一带都是曾姓大户的皇封地。晚清曾姓大户家中出过一任大官,最后告老还乡回到了这里。不管这些传言是真是假,这曾姓大户殷实的家境确实是远近闻名。这曾姓大户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十几岁便被送到日本去留学;小儿子从小罗锅,父母为其张罗了一门婚事,妻子叫珍秀。

这女子不但长得漂亮,而且非常孝顺,对罗锅丈夫也非常好。可能是因为她的漂亮让很多人妒忌,因此村子内关于珍秀的流言蜚语一直不断。曾老爷子是一个知书达理、非常明事理的人,起初对于那些恶意中伤的流言并不在意。但是随着流言越传越广,说的次数越来越多,渐渐地曾老爷子也心生不快,对这个儿媳妇颇多不满。

一年之后,珍秀生了一个儿子,曾老爷子对这个孙子倍加疼爱。母以子贵,曾老爷子之前对珍秀的不满也渐渐冰释。可是这事情坏在一个游方道士的身上。当时的道士一般都能粗略地懂一些岐黄之术,而曾老爷子又是远近闻名的乐善好施的人,再加上当时小孙子整夜哭闹不止,他迷信地以为小孙子中了邪,见到这个道士,立刻奉为上宾。道士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说:“你家小儿子那方面不行,这孩子并非曾姓后人。”

这话对于笃信道士的曾老爷子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曾老爷子询问这孩子究竟是什么来历,那道士笑了笑说道:“这孩子之所以每天晚上这般吵闹,是因为他生父并不是人,而是多年前在建曾家大院的时候深埋地下的一具死尸!”

“鬼胎?”曾老爷子半信半疑地望着眼前的道士。

那道士微微点了点头。为了让曾老爷子更加相信他所言非虚,他叫人拿过来笔墨纸砚,轻轻几笔在纸上标明那具尸体被深埋的地方。曾老爷子连忙派人按照道士所说的方位在院子里挖掘,果然两个时辰之后发现了一具骸骨,那骸骨下面还有个红色的方木盒子。

见到骸骨,曾老爷子对道士所说的话便深信不疑。接着曾老爷子询问那道士该如何处理,那道士告诉曾老爷子那孩子是鬼胎不能留。可是珍秀对孩子倍加呵护,一刻不离地守在孩子的身边。那道士灵机一动,立刻在曾老爷子的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曾老爷子咬着嘴唇为难地说道:“真的必须这样做吗?”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恐怕府上必定大难临头,那鬼胎每夜鬼叫,就是在呼唤他的同伴,不能再等了!”道士说完,曾老爷子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道:“看来只能如此了!”

接着道士以看孩子之名来到了女人的屋子中,他告诉女人这孩子是失魂了,需要女人亲手在村子里贴上一张绿纸,上面写着:“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光!”几日内孩子便会好转。

女人爱子心切,按照那道士所言,立刻在一张绿纸上写上了那句话,然后急匆匆地奔向村口人来人往处,将那张字条贴上。可是悲剧就在她这一来一回之间发生了,当她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刚刚会爬的孩子已经从炕上摔在了地上,鲜血从孩子的脑袋上流淌了出来。

女人发疯了一样抱起已经断气的孩子便向外跑,大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快来救救我的孩子!”

闻声赶来的曾老爷子和家人见到那鲜血淋淋的孩子,或许是心中不忍,立刻叫人去请郎中。郎中来的时候孩子的身体都已经凉了,他看了看孩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女人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就在刚刚那一瞬间,自己与孩子就阴阳两隔了。她扑通一声跪在郎中面前,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孩子啊!”

“这孩子早就没气了,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啊!”郎中叹了口气告辞离开了。

女人失魂落魄地抱着孩子,脸贴在孩子的小脸上嘟囔着:“不可能,没有死,我的孩子没有死!”

“没有死?”不明缘由的罗锅丈夫怒骂道,“让你看着孩子,你干吗去了?留孩子一个人在屋子里!要不是你,这孩子怎么会死?”

这句话就像是一瓢冷水一般将珍秀浇醒了,她痴痴地抬起头,望着眼前的这些人,忽然霍地站起身来,紧紧地抱着孩子向后院奔去。不一会儿,只听后院传来扑通一声,几个人大喊道:“不好了,少奶奶投井了!”

珍秀被捞起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她依旧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孩子。曾姓人将珍秀安葬之后,不久便经常听到夜半三更有人在房前屋后喃喃低语:“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而且有人看到每到晚上便有一个红衣女子站在村口的大树下面,一面贴着纸,一面念着那句话。

不久那个道士被抓了起来。原来这个所谓的道士多年之前曾经是一个盗墓贼,他和自己的同伙在二十年前在此地盗过一个墓穴,从那墓穴之中盗得一个红色的方木盒子。后来他们的行踪被发现,两个人匆忙逃命。在逃命的时候同伙受了伤,他心生贪念,将同伙杀死,怕被外人发现,便将那木盒子与自己的同伙一并埋在了曾姓大户的院落中。转眼二十年过去了,他伪装成道士故地重游,目的便是想取出多年前埋藏于此地的木盒。

毕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个假道士终究还是被抓到了,只是那个木盒却不翼而飞。听到这个消息的曾老爷子后悔不已,不久便疯了。他经常独自一个人站在村口的那棵树下喃喃默念:“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

从那之后,村子里就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在村口贴上一张纸,上面写上那行字,不允许任何人撕掉。如果撕掉的话,那个红衣女子便会出现,带来厄运。

张雪讲完这个传说之后,卞虎立刻急不可耐地问道:“你说的北卦村是不是在白旗镇往东十五里的山坳中!”

“嗯,嗯,是啊!”张雪十分惊讶地说道,“警察哥哥,你怎么知道那个地方的?”

“那你呢?”卞虎接着追问道。

“我就是北卦村的人!”张雪的话让卞虎心中猛然一颤。

3

以前卞虎经常听人说起一句话,叫作“无巧不成书”。今天这句话竟然应验在了自己的身上。刚刚那个传说打开了僵局,两个人的话渐渐多了起来。卞虎从张雪的话中了解到,她的故乡就是北卦村,她今年二十一岁,就读于B市艺术学院。

漫长的旅程在两个人的交流中显得并不那么枯燥乏味,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两个人就坐上了从哈尔滨通往白旗镇的大巴。望着熟悉的绵延起伏的山川,卞虎心中忽然有些怅然。他自从十八岁参军之后便几年难得回家一次,那些平日的玩伴也渐渐生疏了。据说那些人中的大多数现在都身家百万了,每次回来的时候,他们总是劝说卞虎:“做警察有什么好的?回来一起挖矿发财吧!”

每每听到这些话,卞虎总是憨憨地笑笑,避开不谈。其实倒不是卞虎不在乎钱,实际上卞虎真的很缺钱。公安系统的待遇并不高,但是没办法,卞虎就是喜欢干这行。

大巴在乡间的柏油路上奔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进入了白旗镇。刚一进入镇子,便有几辆轿车停在镇口,大巴还未停下,便见几个人向车子中的卞虎招手。等大巴停稳之后,卞虎轻声对张雪说道:“大巴就到这里,一会儿我让我哥们儿送你到北卦村吧!”

张雪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卞虎的好意。卞虎耸了耸肩走下车子,和几个人亲切地拥抱,互相推搡了一下,然后进了其中的一辆轿车。

卞虎坐进车里和开车的兄弟简单寒暄了几句,忽然冷静了下来,说道:“萧让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如上面所说,白旗镇的很多人因为丰富的铁矿资源发了横财,卞虎的许多兄弟一夜之间成了暴发户,萧让便是其中之一。他们这些人从小一起长大,萧让与卞虎的关系尤其亲密。昨天早晨卞虎忽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边的人告诉他萧让死了,但是死得很离奇。究竟如何离奇,没有说清楚,只是当人发现的时候,萧让被摩托车死死地压在下面,嘴角的血液已经干涸了,但一息尚存,还未送到医院便断气了。不过在送往医院的途中,萧让口中一直在念叨着一句话:红衣女子。

“虎哥,事情是这样的!”开车的青年一面开着车子,一面对卞虎说道,“最近萧让正在和北卦村的一个女孩子谈恋爱,前几天镇子上来了一个戏剧团,于是萧让便带着那女孩来戏剧团看演出。送女孩回去的时候,他特意叫上了他表弟一起去,结果两个人在回来的路上撞进了一个小山坳里。发现他们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家人见他们两兄弟迟迟没有回来,这才叫人去找。后来,在那个小山坳里找到他们的时候,他表弟的脑袋撞在了山坳里凸出来的一块石头上,颅骨碎裂,当场死亡,而萧让虽然还有气息,但是没挨到医院就断气了!”

“哦,原来是这样!”卞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那红衣女子是怎么回事?”

“据说那北卦村不干净,常年有红衣女子作祟。送萧让去医院的时候我就在车上,他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时不时说一句‘红衣女子,天皇皇’之类的话。”坐在卞虎身边的青年回答道。

卞虎听完两个人的叙述,坐在车里静静地沉思着。片刻之后,轿车停在了萧让家的门口,卞虎推开车门走进了院子。

萧让的葬礼要在第二天一早举行,卞虎在萧让家坐了一会儿,隐约听几个帮忙的大妈说,萧让和他表弟肯定是无意中撕掉了村口的那张纸,这才招致红衣女子的报复。卞虎自从进入重案组之后,遇见的离奇案件不计其数,他从来不相信这些迷信之说,但是此时他也有些迷茫了。吃过晚饭,他从一个兄弟手里借来了一辆摩托车,借口想出去兜兜风,实际上是要夜探北卦村。

想要有所发现,最好的办法就是亲临案发现场,卞虎骑车沿着小路向北卦村的方向驶去。他骑在车上,车速缓慢,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道路两边的玉米地散发着浓郁的玉米香。而卞虎此时却没有过多的心思去缅怀,他一面开车一面思考、感受,将自己想象成萧让。当时他们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在行驶了二十分钟左右之后,前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山坳,卞虎将车停在路边,然后站在路边仔细地观察着。这路边的摩托车车痕很深,给卞虎的第一印象是摩托车在距离山坳不远处忽然加速,然后径直向山坳冲过去。接着他沿着车辙直接来到了山坳中,那块石头上的血迹依旧清晰可见,在杂草丛中还有一些摩托车碎裂迸出的零件。

忽然卞虎的目光被草丛中的一件物事吸引住了,他弯下身蹲在草丛中摸索了一会儿,然后将那件物事拿在手里轻轻摆弄着。这是……

卞虎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将那个物事揣在怀里,然后骑上摩托车继续向北卦村的方向而去。

4

卞虎在重案组里的话最多,平日里只要他在,便整天喋喋不休地贫个不停。按他自己的说法,他家里是八代贫农,能不贫吗?因此卞虎一走,办公室立刻变得死气沉沉起来。

傍晚,黄怡婷整理完这两个月的卷宗,坐在椅子上伸了伸懒腰,对坐在椅子上忙碌着的吴华忠、宋一和沈玄说道:“各位,到下班时间喽,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宋一抬起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然后站起身来说道:“怎么?姑娘今天你中彩票了?”

“不中彩票就不能请大家吃顿饭了?”黄怡婷一面说着,一面整理着桌子。

“估计今天不行,有一阵子没有回家吃饭了,你嫂子说今天晚上做大餐呢。”宋一说到这里,一脸自豪地说道,“要不然你们几个跟我到我家去吃算了!”

宋一的话刚说完,他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哟,你瞧,说曹操曹操就到!”说着宋一接通了电话,“喂,嘿嘿,好好好,我马上就回去,这不是忘记看时间了嘛!”说完宋一笑着挂断了电话。

“你们真不去啊?”宋一看着黄怡婷和吴华忠客气地说道。

“你赶紧走吧!”黄怡婷摆着手笑着说道,“赶紧陪着咱警察家属去吧,你就别管我们了!”

宋一笑着夹着包离开了办公室,黄怡婷看着剩下的两个人说道:“吴老,今晚我请你们吃饭吧?”

吴华忠正戴着眼镜看着一本外文书,他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说道:“臭丫头,是想请我还是想请别人啊?”

黄怡婷见吴华忠这样一说,脸上一红。吴华忠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俩去吧,重案组能有点空暇不容易,吃完饭顺便看场电影,我这老头子就不去当电灯泡了!”

黄怡婷低头笑了笑,走到沈玄身边。刚刚的一切沈玄似乎都没有听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资料。

“沈玄……”黄怡婷搓着手柔声说道,“一起吃饭吗?”

“啊?”沈玄没有抬头,从办公桌下面拿出一盒泡面说道,“你要泡面的话,帮我一起泡了吧!”

黄怡婷的微笑僵在了脸上。沈玄的手擎在半空,半天见黄怡婷始终没有动,这才抬起头,只见黄怡婷正怒视着自己,然后想了想,连忙收起泡面,一拍脑袋说道:“哎呀,对不起,刚才以为你说一起泡面呢?”

“一起吃饭,你究竟去不去?”黄怡婷冷冰冰地说道。

“吴老呢?”沈玄扭过头,见吴华忠低着头一面看书一面向他摆了摆手。

“去吗?”黄怡婷追问着沈玄。沈玄本想拒绝,但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之后点了点头。

车子在一家西餐厅门口停了下来,沈玄打量了一下这家西餐厅,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咱们在这里吃饭?”

“嗯!”黄怡婷耸了耸肩说道,“你以为我带你来这里观光的?”

“可是……”沈玄来到重案组之后还没有发过工资,身上只有几张百元大钞。黄怡婷看出沈玄顾虑什么,轻松地说道:“这次是我请你!”

黄怡婷连哄带骗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终于将沈玄从车上劝了下来。这是沈玄第一次来这么高档的餐厅。黄怡婷和沈玄选择了一个靠近窗子的位置坐下,她轻车熟路地点了餐,因为不管问沈玄想吃什么,他总是用两个字回答:随便。

等待上餐的时候,餐厅内回荡着钢琴曲,这钢琴曲的旋律很美。黄怡婷微闭着双眼,双手托住下巴,很陶醉的样子。沈玄坐在椅子上极不自在,他觉得自己的气质与这家餐厅格格不入。

“以前我和他总是来这家餐厅,他就坐在你现在坐的位子上!”黄怡婷闭着眼睛听着音乐轻声说道。

“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局促不安,胸口像装了一只小鹿!”黄怡婷接着说道,“那时候他告诉我,向我求婚的那天一定会带我来这间餐厅,亲手为我弹奏一首钢琴曲!”说着一行晶莹剔透的东西顺着黄怡婷的眼角淌了下来。

这顿饭沈玄吃得全都哽在了喉咙里,而黄怡婷比沈玄好不到哪里去。在遇见沈玄之前,黄怡婷恨不得每次途经此地都绕着走,生怕勾起伤心的往事。

看完电影已经是深夜1点钟了,走出电影院的时候,沈玄长出一口气,黄怡婷紧随其后。

“陪我走走吧!”黄怡婷说着,也不管沈玄同意与否,便自顾自地向前走进了茫茫夜色。沈玄看着黄怡婷的背影,忽然心中流淌出一种悲伤的东西。他顿了顿,跟在黄怡婷的身后。前面是一条幽静的小路,路的两边种植着茂盛的梧桐树,耳边不时传来阵阵蝉鸣。

“你……”沈玄吞吞吐吐地说道。黄怡婷停下脚步扭过头,面带微笑地看着沈玄,路灯微弱的光洒在黄怡婷的脸上,显得格外漂亮:“你想说什么?”

“你很爱他吗?”沈玄鼓足勇气问道。

“呵呵!”黄怡婷苦笑着说道,“爱是什么?有时候就像空气。平时我们一定不会察觉到,也不会感觉有什么特别的。可是一旦失去,那么剩下的就只能是窒息而死!”

“你很爱他!”沈玄肯定地说道。

“呵呵,其实在他离开的前一天我们还大吵了一架!”黄怡婷仰起头望着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可能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能亲口对他说一声对不起吧!”

接着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黄怡婷忽然抬起头柔声对沈玄说:“谢谢你!”

“谢我?”沈玄诧异地望着黄怡婷,黄怡婷淡淡笑了笑。

正在这时,黄怡婷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脸色骤然失去了血色。她一面拨打着吴华忠的手机,一面拉住沈玄快速地向停车场的方向奔去。

“吴老……”黄怡婷气喘吁吁地说道,“您都知道了?”

黄怡婷连连点头说道:“好的,我们马上就到!”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上了车,黄怡婷立刻发动车子向局里奔驰而去。沈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从黄怡婷的神情中他已经猜到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出了什么事?”沈玄问道。

“他终于出现了!”黄怡婷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说的他是……”沈玄追问道。

“还记得我曾经给你看过的那段录像吗?”黄怡婷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刚才的温柔似水在她身上已经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干练的女警花。

“你是说……”沈玄终于明白黄怡婷这么大反应的原因了。

十五分钟之后,两个人赶回到局里。此时重案组的办公室内,吴华忠和宋一正在紧张地讨论着什么,见二人回来,便立刻招手让两个人过来。

“你们都收到卞虎发来的短信了吧?”黄怡婷劈头盖脸地问道。

“嗯,他的那条短信应该是群发的!”宋一显然也收到了卞虎的短信,“但是我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我也在路上试图联系他,不过始终联系不上!”黄怡婷说着又拨打了一次卞虎的手机,但手机里却始终是无法接通的回音。

“看来卞虎遇到什么危险了!”吴华忠咬着嘴唇说道,“查查看最早一班飞往哈尔滨的飞机是什么时候。”

黄怡婷连忙打开电脑,片刻之后她抬起头说道:“7点15分!”

“好,立刻订四张飞往哈尔滨的机票!”吴华忠转过头对宋一说道,“你立刻联系小虎家乡所在的派出所,出动警力,一定要找到小虎,保证他的安全!”

宋一点了点头,然后去一旁打电话了。

吴华忠再次拿起手机拨打卞虎的手机,拨了两次始终无法接通,便将电话丢在办公桌上。沈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来到吴华忠面前说道:“吴老,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华忠将手机递给沈玄,沈玄疑惑地接过手机,在短信栏轻轻地翻着,其中有一条卞虎的彩信,是深夜1点35分发来的。沈玄想了想打开了那条短信,瞬间沈玄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站在原地。

那彩信上有一张照片,虽然这张照片的光线不足,但是依旧可以清楚地辨认出上面是一个黑色的圆形物事。沈玄立刻放下手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旁,拿出柜子里面那个神秘的铁箱子。

沈玄手忙脚乱地将铁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然后盖上铁箱。他拿着那个小盒走到始终诧异地盯着自己的吴华忠面前。

“照片上的那个东西是不是这个?”说罢沈玄将那个小盒缓缓打开,只见一个与照片上完全一样的圆形物事出现在盒子之中。

吴华忠皱着眉头盯着盒子里的东西,又抬起头看了看沈玄:“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听到吴华忠的话,黄怡婷也好奇地走了过来,当她看见沈玄盒子中的那件物事的时候,也倒吸了一口冷气,惊异地望着沈玄。

“这东西是在几年前我女朋友被害的案发现场发现的!”沈玄幽幽地说道。

“原来你要找的也是他!”黄怡婷诧异地说道。

5

时间就是这样,越是在你焦急等待的时候,它仿佛就像一架老牛车一样缓慢地蜗行。短短四个小时却像是几年,重案组的几个人一面翻阅着资料,一面时不时抬起头看看挂在墙上的时钟,时间似乎一下子停滞了。

当时钟指向6点的时候,重案组终于驱车来到了机场。在飞机即将起飞的前一刻,宋一和黄怡婷还在不甘心地拨打着卞虎的手机,结果依然令人失望。

虽然彻夜未眠,但沈玄显得分外兴奋。不知是因为头一次坐飞机过于紧张,还是因为追了多年的案件终于有了眉目,沈玄的手心满是潮汗。一个半小时的旅程很快结束了,当飞机缓缓降落在哈尔滨太平机场的时候,黄怡婷再次拨打了卞虎的手机。宋一期待地望着黄怡婷,然而黄怡婷却失望地摇了摇头。

走出太平机场的时候,哈尔滨方面的民警早已经等在了候机大厅。在当地民警的指引下,几个人上了一辆商务车。

在车上简单寒暄了几句,吴华忠立刻询问是否发现了卞虎的踪迹。前来接机的民警的回答却让重案组成员大失所望。在吴华忠打完电话之后,当地民警便立刻驱车去了白旗镇。

不过却并未发现卞虎的下落,他们从卞虎朋友的口中得知,昨天吃过晚饭后,卞虎便向自己借了一辆摩托车独自去外面兜风,直到民警赶到的时候还没有回来。这让卞虎的朋友们十分着急,于是民警和卞虎的朋友们开始连夜寻找卞虎的下落。

白旗镇虽然地处山区,但从此处通往外面的路一共有六条,民警与卞虎的朋友们兵分六路开始寻找卞虎。然而两个小时之后,各路人走出上百里也未发现卞虎。正在这时,卞虎的朋友们忽然想起一个地方,他们立刻将卞虎有可能去北卦村调查萧让的死因这件事告诉了民警。

民警这才辗转向北卦村进发,当他们距离北卦村尚有几里路的时候,发现了躺在草丛中的摩托车,经卞虎朋友确认,这正是昨天晚上卞虎从自己手中借走的那辆摩托车。当时已经是早晨7点钟了。之后民警便到机场来接机,更多的消息便不得而知了。

听完民警的叙述,吴华忠和重案组的其他成员都沉默了,从卞虎最后发出的短信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个多小时,如果卞虎是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发出的短信,那么在这致命的七个小时里卞虎究竟去了哪里?他现在是否尚在人间?这些问题萦绕在每个重案组成员的心头。

“从这里到白旗镇要多久?”宋一焦急地说道。

“快的话也要两个小时左右!”开车的民警目不斜视地说道。

“两个小时……”宋一默默地重复着,他知道现在每一分钟对于卞虎来说都可以算得上是关系着生死。

可是他们只能等待,静静地等待。那些绵延的群山此时就像死神一般静静地矗立在原地,嘲笑着这些无能的人,等待着死亡给它带来的快感。

正在这时,吴华忠旁边的民警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民警接通了电话,只见他听了片刻之后脸色忽然变得极为难看:“你说什么?械斗?”

宋一和吴华忠对视了一眼,只见那个民警焦急地说道:“我们马上就到,你们一定要稳住群众的情绪,千万不要把事情闹大!”说完民警挂断了电话。

“出了什么事?”宋一急切地问道。

“白旗镇卞虎的朋友带着一群人与北卦村的村民在村口发生了械斗!”那个民警皱着眉头说道。

“械斗?”黄怡婷诧异地望着民警说道。

“嗯,卞虎的朋友们见迟迟没有卞虎的下落,便准备带人到北卦村去寻人,但是北卦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外人不得轻易踏入本村一步!”民警淡淡陈述着,“两方人争执不下,最后在村口发生了口角,进而动起手来。”

“有伤亡吗?”宋一接着问道。

“还不知道!”说罢那个民警对开车的民警说道,“小赵,快点开!”

那开车的民警小赵立刻踩下油门,但这大山深处的弯路实在太多,即便心里着急,但车速始终是不紧不慢。不过他们还是在一个半小时多一点儿的时候到达了北卦村的村口。

一下车便见人头攒动,粗略估计在一百人以上。十几辆小轿车横在村外的小路上,阻断了去路。重案组成员在那个民警的带领下向人群会集的地方奔去。

“你们让不让进去找人?”说话的是当初接卞虎的兄弟,他此时光着膀子,脖子上戴着一条很粗的金链子,手里拿着一根木棒,那木棒上还沾着一丝血迹。

“不让,除非你把我们都打死,从我们身上走过去!”对面的年轻人手中拿着一把菜刀,对卞虎的兄弟怒目相向。

“好,老规矩,能动手尽量别吵吵!”说着卞虎的兄弟向身后一招手,便要开战,三个民警站在中间斡旋,不过毕竟两方面都人多势众,三个民警实在是力不从心。正在这时,接机的民警已经挤开人群来到人群中心,他站在中间那个狭小的空间,挥舞着双手说道:“冷静,乡亲们都冷静冷静!”

“孙所长!”卞虎的兄弟显然是认识他的。

“你们都冷静冷静!”那个姓孙的所长说道。

“怎么冷静?我们的两个兄弟就是从这该死的北卦村出来出了车祸,现在另外一个兄弟在这里下落不明,你让我们怎么冷静?”卞虎的兄弟高声喊道,“孙所长,你让他们让开,我们要进村找人!”

“进村?”对面的青年哼了一声,“少吵吵着进村,先打死我们再说!”

“你以为老子不敢啊?”说着卞虎的兄弟便挥舞着棍子向前冲去。

这时孙所长一把抓住他说道:“说了让你们冷静,现在我已经把省里的领导请来了,他们是卞虎的领导,特意来调查卞虎的案子的!”

他说着向站在人群边上的重案组成员看过去,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目光向人群边上望去。吴华忠这时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来说道:“乡亲们,就像孙所长说的,大家都先冷静一下,我们这次来也是为了找到卞虎。”

“你们真的是卞虎的领导?”卞虎的兄弟打量着重案组一行人,惊讶地问道。

“这还有假?”孙所长抢在前面说道,“这是重案组的,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他们吗?”

“乡亲们,卞虎是我们组的一员,现在他失踪了,我们也一样着急,但是着急不能解决问题。大家都冷静一下,我们会调查清楚,相信这几天就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吴华忠安抚着这些激动的村民。

“好,那我们就相信你!”卞虎的兄弟说着向后面的人招了招手说道,“大家先回去,等着卞虎的消息!”他显然是这群人的头,一句话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五花八门的“武器”慢慢撤离了。

等卞虎兄弟那群人撤离之后,吴华忠又和孙所长低语了几句。孙所长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北卦村带头的青年前面说道:“张宏,重案组要进北卦村调查,你们要行个方便!”

“不行!”叫张宏的年轻人斩钉截铁地说道,“外人不能随便进入北卦村!”

“你小子怎么这么犟呢?”孙所长怒骂道,“那你说怎么办?”

“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进入北卦村必须先拜过祠堂!”张宏义正词严地说道。

“你让省里来的领导去拜你们村的破祠堂,你还真想得出来!”孙所长指着张宏大声地说道,“你这叫妨碍司法调查,你知道吗?”

“那你就抓我吧!”张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他知道身后有这么多同村的村民撑腰,孙所长必定不敢轻易抓走自己。

“好!”吴华忠忽然走上前去说道,“我们拜你们的祠堂!”

“吴老,这……”孙所长万万没想到吴华忠竟然能这般痛快地答应。和他一样感到诧异的还有张宏,他原本抛出这个要求只是为了阻止重案组进入北卦村,却没有想到吴华忠竟然答应了,他再想阻止也不可能了。

北卦村的祠堂位于村子最里端,正如孙所长所说,这个祠堂确实是一个破烂不堪的泥瓦屋,当中按照先后次序供奉着数十个张姓排位。张宏领着一大群看热闹的村民,带着吴华忠等重案组成员来到祠堂。吴华忠恭恭敬敬地跪在那些牌位前磕了三个头。

张宏见再也无法阻止眼前这些人,只得让步。就这样重案组终于顺利进入了北卦村——这个封闭的,与外界几乎断绝了联系的村子。

直到这时重案组才知道,原来张宏是这个村子的村长。北卦村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自然村,村子中几乎清一色全部姓张。北卦村这个名字最早有记录是在清朝嘉庆年间,之后改名道头村,因为“道头”两个字,当年凶神恶煞却又迷信的日本人都放过了这个村子。新中国成立之后,道头村的居民在村中祠堂的石碑上发现了“北卦村”三个字,这才又将名字改回来。

北卦村自从清朝开始便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外人不得轻易进入北卦村半步。据坊间传说,是因为当时这村子中的两座大山山形宛若两个龙头,当年的风水先生断言此处必有一处龙穴。皇帝闻言,立刻让人在这北卦村的两山顶上修建两座高塔,将两条龙镇住,并且派人专门看守此地。这些张姓人家便是在那个时候来到此地定居的。虽然这仅仅是坊间流言,不过那两座塔的痕迹却依旧依稀可辨。

张宏为重案组在村部腾出一个房间,供他们使用。几个人渐渐发现,张宏这个人虽然表面张狂,却是一个极稳重的人,年纪轻轻,在村中年轻人中的威望却很高,几乎可以达到一呼百应的程度。

重案组将行李安排妥当之后,吴华忠便吩咐黄怡婷在档案库中查询北卦村的详细资料,另一方面让宋一与卞虎的兄弟接触,掌握卞虎在离开之前的行踪。他自己则与沈玄在这个神秘的北卦村走访,希望能找到卞虎来过的蛛丝马迹。据他对卞虎的了解,卞虎是一个粗中有细、训练有素的特警,如果他遇到危险的话,是一定会留下一些线索的。

听完吴华忠的吩咐,重案组成员各司其职。宋一离开北卦村,在当地民警陪同下前往白旗镇,找卞虎的兄弟们了解情况。吴华忠和沈玄在村子内四处走访。

时间紧迫,重案组每个人心中都压着一块大石头。最后发现与卞虎踪迹相关的是停在村口的摩托车,而卞虎最后发出彩信的时间是深夜1点35分,之后卞虎便人间蒸发了。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难道卞虎已经遭遇了不测?

黄怡婷连上无线网络,虽然这个被大山环抱的小村庄信号并不好,但是黄怡婷依旧勉强地进入了档案系统。很快黄怡婷便发现,从前年开始,这个封闭的小山村竟然发生了五起离奇的死亡案件。

沈玄和吴华忠两个人从发现卞虎摩托车的位置开始,一路步行去北卦村找寻线索。沈玄一面走一面思索着,忽然他停住脚步,低声在吴华忠的耳边说道:“吴老,您有没有察觉到,自从我们出来之后,一直有人在暗中跟踪着咱们!”

吴华忠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沈玄不要拆穿,继续沿着小路向北卦村走去。他们两个人在村口的电线杆前面停了下来,此刻电线杆子上已经贴上了新的绿纸,上面写着: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

两个人驻足了一会儿,忽然沈玄在电线杆子下面发现了什么,他弯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碎裂的手机外壳,打量了一番说道:“这应该是卞虎的吧?”

吴华忠看了看那手机外壳,重案组成员的手机全部是统一配发的,因此很容易辨认出来。吴华忠立刻点了点头:“看来卞虎真的来过这个村子!”

他们走进村子,发现村子里面空荡荡的,路上连个人影子也没有。本想找一些村民走访,可现在所有村民的院门都紧闭着。沈玄试图敲开几家的院门,回应他的只有恶犬的狂吼。

“回去吧,想必这些村民极少与外界接触,对外面来的人有一种天生的抵触心理!”这一切早在吴华忠的预料之中了。

一个小时之后,吴华忠和沈玄回到了村部的房间里,黄怡婷将发现的情况仔细向吴华忠汇报了一遍。半个小时后,宋一风尘仆仆地从白旗镇赶了回来,他带来的消息令人惊喜。原来卞虎是因为儿时伙伴萧让的死而回到老家的,据说萧让当天正是来到北卦村,在离开的时候撞进了山坳中惨死的。值得注意的是,萧让在临死前不停地喊着“红衣女子,天皇皇,地皇皇”,诸如此类的字眼。宋一还带回来一个消息,那就是北卦村以及外面的白旗镇地下有丰富的铁矿资源储备,主要为钒钛铁,其储备量仅次于四川攀枝花,堪称全国第二。只是北卦村的村民碍于多年的风俗,不愿搬离此地。

黄怡婷像是立刻想起了什么,她连忙打开电脑,在上面敲了“红衣女子”几个字,很快便出现了一个离奇的诡异故事,故事竟然就是以北卦村为背景写成的。几个人凑在电脑前看着那个故事,看完之后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真的有恶鬼作祟?

“能查到发帖人的IP吗?”吴华忠说道。

“这个应该不难!”黄怡婷的手指快速地在键盘上敲击着,由于网络较差,一步一卡。大概半个小时之后,黄怡婷终于锁定了发帖人的IP。这个IP的注册地址是B市艺术学院。

“从这个帖子来看,发帖人显然对北卦村相当了解,极有可能是住在北卦村或者周边村落里的人!”吴华忠推断道,他想了想对黄怡婷说道,“查查北卦村有没有在B市上学的大学生!”

“好!”黄怡婷立刻在网上搜索着。大概十分钟之后,黄怡婷欣喜地说道:“有了!”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个人的名字:张雪。

夜半时分,正在重案组成员为找寻卞虎的下落焦急的时候,村部的门忽然被人缓缓推开了,接着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孩子,手上滴着血出现在了门口。

6

张雪回到家之后一直守在姐姐张涵身边。张雪家有兄妹三人,大哥张宏,二姐张涵,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在她八岁的时候父母便早逝了,一直是哥哥姐姐照顾着她。几天前大哥张宏给她打电话,让她回家来照顾张涵,电话里说张涵惊吓过度。

张雪接到哥哥张宏的电话,立刻订了当天下午的车票,在车上机缘巧合地结识了卞虎。张雪对这个外表冷冰冰的警察从心里崇拜,她回到家中之后才得知,姐姐前天晚上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红衣女子”。此时的张涵瑟缩在屋子里,晚上必须开灯才能睡着觉。

第二天一早,张雪便被村子里狂乱的犬吠声吵醒了,她走到门外才知道,原来是村子中的人与白旗镇的人发生了冲突,似乎双方正在酝酿着一场械斗。这种事情在北卦村也并不少见,因此张雪并没在意。然而就在她准备回去的时候,无意中竟然听到了“卞虎”的名字。

她立刻警觉了起来,几经打听,才从村民们支离破碎的言语中得知事情的经过。原来昨晚白旗镇一个叫卞虎的人失踪了,他们怀疑卞虎来到了北卦村,因此那些人想要闯进北卦村来找人。

然而北卦村的村民对此相当警觉,因为当初几个黑心矿主就曾经以各种名义带着大批社会青年来到北卦村,他们想要强行将北卦村的村民赶走,那次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械斗,双方都有人受伤。自此之后,北卦村的村民对外界的人就更加反感,因此一听说有人想强行进入北卦村,村民立刻群情激奋。

张雪立刻跟着村民们来到了对峙现场,卞虎的兄弟吵着要进入北卦村寻找卞虎。而以哥哥张宏为首的村民却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就这样僵持不下。直到后来重案组的成员来到村子里,张雪便暗中跟踪着沈玄和吴华忠两个人。不过她却不知道自己的行踪早已经被哥哥张宏看在了眼里。

张宏趁着重案组成员回去的时候将张雪拽回了家,质问张雪为什么要跟踪那些人。

张雪立刻反问道:“哥,你是不是见过那个叫作卞虎的警官?”

张宏一时语塞,过了片刻,他冷冷地说道:“我怎么可能见过那个人呢?”

“你真的没有见过他吗?”张雪质问道,“你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

“你……”张宏恼羞成怒般说道,“你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好好上你的学,这是爸妈生前的夙愿!”

“哥,书我可以不读,但是我不愿意你为了我去做亏心事!”张雪的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张宏,张宏二话不说将张雪反锁在大房子里。但毕竟是亲骨肉,而且张宏对这个妹妹倍加疼爱,下午也是一时恼怒。傍晚,张宏与村子里的几个人商量完事情之后,回到屋子站在门口轻声问:“小雪,睡了吗?”

屋子里没有应答,张宏站在门口自言自语道:“小雪,我和你姐脑子都笨,就你脑子最聪明。不管你姐和我两个人多苦多累,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能顺顺利利大学毕业。”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四年前我送你去学校报到!”张宏叹了一口气,追忆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当时我们穿得土里土气的,你记得你的那些老师和同学看咱们的那种目光吗?像是看外星人一样!那时候我就想我们小雪如果穿上她们的衣服,一定比她们漂亮十倍百倍。那时候我就发誓一定不能让你被那些城里的孩子瞧不起,一定不能让我们的小雪受欺负!”

“是,这些年我是做了很多坏事、很多错事!”张宏点上一根烟,坐在门口低声说道,“恐怕你不知道,每天晚上我也睡不着,直到天亮才能稍微睡上一时半刻。我不停地在问自己做得对不对,但是想起你能在学校里被那些城里的女孩羡慕,就觉得我所做的一切值了!”

“小雪,原谅哥哥这次吧!”张宏吸完最后一口烟,站起身来说道,“我下午从你姐姐那里听说你在回来的路上遭遇不测了,如果不是那个姓卞的警官,恐怕我们已经见不到你了,但是……”

张宏说着淌下两行眼泪,顿了顿,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小雪,你饿了吧?走,哥哥给你做好吃的去!”说着张宏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锁。当他打开灯的时候,见屋里空荡荡的,屋后面窗子上的玻璃被砸碎了,碎裂的玻璃散落了一地,裂开的玻璃碴子上沾有血迹。

他匆忙向自己的屋子里狂奔而去,打开房门,从衣柜里拿出一个红色的方木盒子。他咬着嘴唇轻轻地抚摸着方木盒子,片刻之后离开了家。

7

伤口不深,黄怡婷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张雪肉里的玻璃碴子夹出来,放在一旁盛满水的脸盆中。让黄怡婷庆幸的是,那些碎裂的玻璃碴子并没有伤及张雪的动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给张雪包扎伤口的时候,明显感到张雪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张雪脸色苍白,嘴唇青紫。

“你叫什么名字?”黄怡婷轻声问道。这个女孩自从进入房间之后便一言不发,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似乎受了什么刺激。

“姐姐!”张雪忽然开口道,“一个人杀了人会判死刑吗?”

“啊?”黄怡婷的身体微微一颤,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文静的女孩,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她和杀人联系在一起,“这个需要法官视情节而定!”

“哦!”女孩显然有些失望,“如果……如果不是他亲手杀的呢?”

“雇凶杀人?”黄怡婷隐隐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心中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也不算!”女孩慌乱地摇晃着脑袋,接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姐姐,你们救救我哥哥吧!”

“你哥哥是谁?”黄怡婷紧张地扶起张雪。张雪抬起头注视了黄怡婷片刻,说道:“张宏。”

“那你是不是叫张雪?”黄怡婷立刻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网上那篇关于红衣女子的帖子是你写的?”

“嗯,我就是张雪,那个帖子确实是我写的!”张雪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知道卞警官的下落!”

黄怡婷立刻走到外面请吴华忠进来。几分钟之后,重案组的几个人在张雪的带领下离开了村子。刚走到村口,张雪忽然停住了脚步,缓缓走到村口的电线杆旁,此时那张绿纸已经被人撕掉了。她驻足片刻,带着重案组的人沿着东面的小路径直向山顶走去。

也许很多人见过屹立在山顶上的高塔,却极少有人知道每一座塔下都有一座地宫。这些地宫是专门用来放置书籍、舍利,或者是一些祭祀用具的。当然北卦村的这两座镇龙塔也不例外,虽然塔身已经在“破四旧”的时候被毁掉了,然而那塔下的地宫却保存完好。小时候张宏经常带着两个妹妹到地宫里玩。那地宫非常大,有上下两层,里面的物事已经被搬运一空,但是对于好奇的孩子来说却是一个游玩的极佳场所。

张雪沿着山中的小路快速向那座塔的地宫走去。走到半山腰时,宋一忽然在草丛中发现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他连忙弯下身子捡起那件物事,原来那光是手机电池的商标发射出来的。这种统一配备的手机电池也很容易辨认,只是宋一发现电池上沾着一些干涸的血迹。

宋一将电池递给吴华忠,吴华忠倒吸了一口冷气,所有人都在心中祈祷着,脚下加快了步子。五分钟之后,一行人来到了一块大石头前,张雪指了指那块石板的下面,搬开石板,重案组的人发现这石板下面竟然有一个巨大的入口。

“这是北卦村唯一可以藏人的地方!”张雪话音刚落,只见宋一脱掉外套递给黄怡婷,拿出手电叼在嘴里,自顾自地顺着入口下到了地宫之内。沈玄正要下去,却被张雪拦住了,她轻声说道:“我也和你一起下去,里面太大,恐怕你们两个一时半刻很难找到卞警官!”说完张雪熟练地顺着入口钻了进去。沈玄紧随其后刚要进去,黄怡婷一把拉住沈玄说道:“小心!”说完将一个手电递给了沈玄。

“嗯!”沈玄接过黄怡婷的手电顺着入口钻了进去。

这塔下的地宫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夹杂着一种霉潮的气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宋一见张雪跟下来,有些责怪地说道:“你下来做什么?”

“跟我来!”张雪也不理会宋一的责怪,自顾自地向前走,宋一和沈玄紧紧跟在张雪的身后,生怕她会出现什么纰漏。这地宫的地面上都是散落下来的砖头瓦砾,稍有不慎便会被绊倒来个狗吃屎,但是有了张雪引路,显然要好走得多。张雪在第一层地宫里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卞虎的下落,便向一旁的台阶走去。

“你们小心点儿!”张雪踩在陈年的木制台阶上,吱吱作响,声音在这近乎封闭的空间内显得格外响亮。

“谁?”一个细微的声音从地宫二层的某个角落中传来。几个人听到声音立刻喜出望外,这声音虽然虚弱,但正是卞虎发出的。

“小虎,是我们!”宋一高兴地说道。

“别过来!”卞虎听到宋一的声音,忽然声嘶力竭地喊道。他的声音刚落,只听那木制台阶轰隆一声巨响,台阶上的三个人全都落到了地上早已布置好的陷阱之中,不能动弹。

“呵呵,你们终究还是找到了这里!”这时黑暗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冷笑着说道,“不过你们谁也不可能离开这里!”

“张宏?”

“哥!”

“小雪?你怎么也在这里?”张宏显然有些诧异地说道,“你怎么进来了?”

“哥,你放了卞哥哥去自首吧!”张雪哀求道。

“呵呵,自首?自首能怎么样?”张宏冷笑着说道,“你知道我手上有几条人命吗?我自首也难逃一死!小雪,你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哥哥死吗?”

“不愿意!”张雪说到这里,早已经哭了出来,“哥,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雪,你不懂,北卦村那些愚昧的遗老遗少更不懂,他们对深埋地下的矿藏视而不见,却甘守清贫。不光是我,你知道村子里多少人对他们有意见吗?”张宏大声喊道,“眼看着周边的村子都富起来了,那些人开着轿车,住着洋房,搂着美女,我们呢?甚至你上大学,连一件像样的衣服我也给你买不起!”

张宏情绪激动地说道:“但是现在呢?现在我们的小雪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就算是那些以前看不起你的城市女孩也会羡慕你。难道你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吗?难道你甘愿被那些人瞧不起吗?”

“哥!”张雪哭泣着说道,“我不要那些,我从来没有追求过那些。爸妈过世之后,就是你和姐姐两个人在外打工赚钱供我上学,那时候我就立志一定要考上大学,毕业之后努力赚钱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我想要的是我们三个人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眼看着我就毕业了……”

“哥,对了哥,我已经签了一家公司!”张雪像是一个刚刚考了一百分的小学生给家长看试卷一般激动地说道,“那是一家外企,待遇非常好。哥,以后你和姐什么也不用做,我能养活你们俩!”

“小雪,哥为你高兴,哥真的为你高兴!我们的小雪终于长大了!如果爸妈能看到今天该有多好!”张宏抹着眼泪说道,“小雪,等着我把这几个警察杀掉,咱们就一起过你说的日子!”

“哥,不要,不要杀他们!”张雪剧烈地喘息着,说道,“哥,放了他们吧,别再作孽了,我求求你了!”

“小雪,小雪你怎么了?”张宏听出张雪的喘息似乎有些不对,关切地问道。

“哥,对不起!”张雪吃力地说道,“我可能不能陪你了!”

“小雪!”张宏一个箭步从黑暗的角落中蹿出来,向张雪的方向扑过去。而正在这时,宋一和沈玄已经用随身的刀子割断了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绳子,见张宏扑过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将张宏摁在了地上。

“小雪……别抓我,去看看小雪!”宋一给张宏戴手铐的时候,张宏依旧不依不饶地在地上挣扎着,双腿用力向张雪的方向爬着。当制伏张宏之后,沈玄打开手电向张雪的方向望去,只见张雪正吃力地趴在缠着自己的绳子上,嘴角淌着血,断裂的木制楼梯的一截木棍从一边插进了张雪的胸口。沈玄抱住张雪轻轻呼唤了两声,张雪吃力地睁开双眼,对着沈玄微微笑了笑,说道:“谢谢你,沈警官!”

为金钱祈祷上帝者,也必然会成为魔鬼的奴隶。张雪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就断气了。她离开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因为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卞虎正躺在自己的旁边。卞虎受了一些轻伤,在医院恢复了几天就又回到队里了。

重案组在地宫的第二层找到了一个红色的方木盒子,在盒子中发现了一块红布和一块散发着恶臭的腐肉。

最麻烦的是对张宏的审问,他对制造一年前的五起凶杀案以及萧让表兄弟两个人的死供认不讳。据他交代,那五起凶杀案的受害人都是北卦村拒绝搬迁的顽固分子。之前他已经私下与几个矿主达成了协议,一定会在他在任期间促成合作。但是那几个人却成了北卦村搬迁的最大障碍,于是,他便利用特殊手段制造出了五起离奇案件,并且将这些案件全部归结为红衣女子作祟。至于萧让的死,张宏怀疑萧让之所以接近妹妹,也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搬迁。而且张宏从骨子里鄙视白旗镇那些靠着采矿富有起来便目中无人的年轻人,因此才有了后面他们撞进山坳的事情。至于卞虎,正是在他发现了那个黑色物事之后,张宏唯恐事情泄露,将其打晕带进地宫藏了起来。

而对于他所用的手段,张宏却闭口不谈,这让重案组十分头痛。本以为能从这个案件中找到关于那只罪兽的一些事,至少也是一些线索,却完全没有想到现在竟然成了这副模样。

卞虎出院之后请了几天假,当他回来的时候,便单独提审了张宏。他给张宏看了一张纸,张宏看完之后痛苦不已。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张宏为卞虎讲述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关于红衣女子的传说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人。红衣女子姓张,叫张珍秀。她投井的那天晚上,那个假道士便将那个红木盒子藏匿在村子里镇龙塔的地宫中。

后来假道士以盗墓贼的罪名被处死,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红木盒子的下落。一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被前来此处玩的张宏发现了,他不知这个盒子有何用途,便一直将其藏在家中。

一晃几年时间过去了。那时候他在江西打工,无意之中发现有个人手里有一个和自己手中一模一样的盒子。他立刻对那个人产生了好奇,于是便暗中跟踪那个人,谁知几天之后,他惊讶地发现那个人将肉和一块红布放在盒子里,不久之后打开,便会引来一头形若猴子却浑身无毛的怪物前来啃噬。

吃过腐肉的猴子极为听话,那人便让那只猴子到处行窃。看到这些张宏立刻回到了老家,依照那个人的做法,竟然屡试不爽。那个所谓的红衣女子便是那只披着红布的猴子而已。

当卞虎向其询问另外一个有这种盒子的人的时候,张宏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然后迟疑地说道:“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记不大清了,而且当时我隐约听人家叫他黎叔!”

卞虎立刻回到警局将这些汇报给了吴华忠。

“行啊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做嫌疑犯的心理工作了?我们费了半天劲,他就是不开口!”宋一轻轻地捅了一下卞虎说道,“说说用的什么办法!”

“嘿嘿,秘密!”卞虎故作神秘地说道。

当天晚上吴华忠带着重案组的人在院子里尝试着用张宏所说的方法引那只猴子,然而一直等到天亮,依旧没有见到那只猴子的踪迹。

卞虎有些生气,正要再次去提审张宏,谁知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张宏死在了看守所中。

当重案组赶到看守所的时候,只见张宏倒在血泊中,他用断裂的牙刷插进了自己的鼻孔里,在地面上用血写了一个字: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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