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石彻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想了想，忽然醍醐灌顶，明白自己先前为什么觉得老宋哪里不对。
老宋确实有问题，他身上没有句芒族天裔该有的鳞状胎记。
这说明，这个老宋不是那个句芒族天裔。
之前她亲眼见过，老宋的灵魂占据秀逗糖的身体，如果利用转生术可以使一个人的灵魂占据另一个人的身体，那么眼前的老宋，只有身体是老宋，而占据老宋身体身体的灵魂，才是那个真正的句芒族天裔。
可他居然说他是小宁，就令人又是一脸大雾。
小宁是黑天鹅号水手花道的恋人，而且明明已经化成树木。
“他，是我在极乐岛的唯一同伴，很长很长的时间里，只有我和他相依为命。”这位小宁平淡地述说，“我的名字是他取的，他的名字是我取的，他很喜欢花，常说花就是道，所以我叫他花道。”
说着小宁再次摁动手中的黑色金属九角。
令人难以置信的情景出现，转生树果实中，已死的花道这时慢慢睁开眼，随着果实落地，他从干裂的果皮中站起来，身上的衣服消失，不过满身疤痕犹在，新的子弹洞虽已愈合，却留下几个丑陋的淡黑色圆斑。他犹如大梦初醒，满脸疑问，注视着众人。
“你们是谁？”
小宁看到复活的花道，本来正喜不自禁的咧嘴而笑，然而笑容逐渐消失。
花道的视线从小宁脸上漠然掠过，全然是看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那模样，像是根本不知道小宁是自己的亲密伙伴，也不记得小宁的另一个身份，黑天鹅号厨师老宋。
“花道，这次你还没想起来吗？”小宁眼圈暗红，“五年了，我不断重复这无聊的杀人游戏，就是在等你想起我，想起我们的过去。”
“我们的过去？”花道打量一眼小宁，毫不掩饰神色中的厌恶，“我现在脑子很乱，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你不要想骗我，否则我杀了你。”
“花道，我不怪你，你好好想想，我们在这个天堂洞，在这个岛生活了很久，这岛上的傻瓜把我们当成神供奉，我们过得很快乐，一起研究转生术，你常说我们两个就是神仙……”
小宁越说越是激动，眼中隐隐泛着泪光。
“我记得这里……”花道满脸疑惑，目光冰冷，“……也记得小宁，但你不是小宁。”
“抱歉，我现在用的这个身体不是原来那个，我会解释清楚。”小宁连连点头，嗓音都有点哽噎，“要不是五年前出了岔子，我们不会弄成现在这样。”
“五年前……”
花道像是在努力回忆。
“五年前，这座岛上的土著爆发骚乱，死伤很多……”小宁指着坐在地上的雨，“……然后，拜这个女人所赐，咱们知道了极乐岛的秘密。”
雨分明是个男人，小宁却说他是女人，人们都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石彻注意到，雨看小宁和花道的眼神简直是恨不得撕了这两人。雨性情温和，竟会对人有这么强烈的敌意，想必这三人之间结过非常深的恩怨。
“他是女人？”花道嘲讽，“你以为我是白痴，连女人什么样都不知道。”
“是转生术……”小宁急忙解释，“……转生术最厉害之处，可不仅仅是让死人复活。”
“我知道了！”石彻脱口大声说，“转生术还可以进行灵魂转换！”
如果转生术不只是可以复活死人，甚至还可以修改死人的记忆，更甚者是将不同的灵魂注入不同的躯壳，那么就可以解释，之前小宁为何会以老宋的面貌出现，又能控制秀逗糖，这是因为小宁的灵魂被转生术注入老宋和秀逗糖的躯体。而雨被小宁称为女人，可能是因为雨身体里的灵魂，其实是另一个女人。
“就是这样！”小宁赞赏地看了一眼石彻，“转生术可以给死去的肉体注入新的灵魂，也可以把灵魂从肉体中抽离。”
石彻现在已明白，极乐岛的佣兵和李佩以及黑天鹅号水手，都是被小宁用转生术操纵，看来这转生术真是一门奇术，如果转生术离开极乐岛重回句芒族，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天翻地覆。不过她还是不明白，小宁这五年里为什么要反复用转生术复活李佩和黑天鹅号水手。
这时花道面无表情开口。
“哦，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小宁两眼中立刻露出兴奋，闪闪发亮，他走到雨的身边，一把抓住雨的头发，端详着雨的皮肤和五官。
“你看，年轻多么好——花道，以前的我和你，是两个快要进坟墓的老家伙，身体器官报废，连骨头都散发出臭气，直到那天，图丽背着一个重伤的男人溜进这座天堂洞，用转生术复活他。”
他述说这些时，雨眼中充满悲痛。
石彻这时隐约已猜到，图丽和那个重伤的男人分别是谁。
小宁对雨眼中的痛苦压根视而不见，他松开雨，面露微笑。
“我很感激你，图丽，是你给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机会，所以我才保留了你的灵魂，给了你一个更完美的新身体，雨又年轻又可爱，不是吗？而且，还不会出卖我的秘密。”
雨身体里的灵魂，果然就是李佩的妻子图丽。
“别废话，快说我的事。”
花道不耐烦地催促。
“图丽和她那个蠢老公是我们的第一批转生术实验品。”小宁脸上带着得意，“然后，就是那些愚昧的岛民，我们用转生术改变他们的记忆和思想，让他们心甘情愿献祭，但实验品的数量跟不上我们的实验进度，我们就举行杀人游戏，引诱更多的实验品来极乐岛。然后，我给你找到了合适的新躯壳……”
“你是说……”花道一侧脸颊微微抽搐，“现在的我，不是原来那个我。”
“我不是说过，那时出了点事。”小宁犹豫片刻，才赔笑说，“你一点都不记得吗，你这人天生心软，你想告诉那些实验品真相，我们吵架，你摔了一跤，然后……过去的都过去了，看看我们现在活得多好，看看你现在多年轻，多强壮，如果你还不满意，我可以重新给你找一个更好的躯壳。”
“我不满意的……”花道眼中现出厌恶，“是你。”
“哈哈，这个身体是难看了点，不过是最好控制的，所以我才经常用。”小宁低头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随即他两道目光转到石彻身上，神色很是满意，“这个身体，花道你肯定喜欢，我立刻就换。”
“喂，你休想用我的身体大小便！”
石彻一想到自己的身体会被另一个人的精神占领，就毛骨悚然。
“小妹妹，矜持点好不好，你这种粗糙的灵魂简直浪费了这个精致的身体。”小宁训斥石彻，“只有我，才与这个身体相配，我会让这个美丽身体戴上蝴蝶结，穿上公主泡泡裙、情趣内衣和蕾丝吊带袜、镶钻高跟鞋……”
他兴高采烈，滔滔不绝，仿佛石彻的身体已经是他自己的。
石彻则头皮发麻，心忖自己这辈子要是有朝一日穿上情趣内衣，还不如去死。
花道这时冷冰冰地打断小宁。
“为什么我会忘了过去的事。”
“有可能是灵魂和身体的契合度不好。”小宁急忙解释，“不止是你，很多实验品都会丢失一部分记忆，这五年来我一直复活这些极乐岛佣兵和黑天鹅号水手，就是想弄清这个问题。”
“她是谁？”
花道这时忽然指着那棵女人形态的树。
小宁脸色变了变，沉寂良久，才恨恨开口，连声音都变尖了。
“没想到你竟然还记着这个贱人。”
看到小宁双眼喷火，脸涨得通红，双手叉腰，整个一副妒妇的神态，石彻忽然灵机一动，立刻大声说。
“花道，他骗你，你的记忆肯定是被他故意篡改的，他想让你忘掉真正的小宁，那个小宁才是你真正喜欢的人！”
她没有真凭实据，只是大胆猜测，却看到小宁脸色蓦得由红转黑，神情怨毒。
“我可以告诉你真相，那个小宁也是我，我就是她。”他瞪着花道，“你第一次复活后，非要离开极乐岛，我为了陪着你，只好把我的灵魂放进一个下贱女人的身体。哼，没想到你果然被这下贱女人勾引了。”
“大叔……”石彻目瞪口呆，简直听不下去，“你这是玩弄花道的感情。”
“你懂什么！”小宁怒气冲天，“花道离开我是根本过不好的，我才是这世界上最理解花道，最关心花道的人，那个女人算什么东西！”
“为什么……”花道追问，“要把她变成一棵树？”
“转生术也有瑕疵，那女人身体里不知为什么，还残留着她自己的灵魂，她竟妄想永远成为我……”小宁对着花道蹙眉噘嘴，“最可恨的是，她想霸占你！”
一个面目丑陋的中年男人脸上忽然出现这种仿佛小女孩撒娇的表情，说不出的怪诞。
石彻不禁怀疑，被小宁夺取身体变成树的女人，是不是有一部分灵魂已和小宁的灵魂融合，小宁以为自己杀死情敌，殊不知那个女人已成为小宁自己。
“那么，我还是真正的我吗。”花道脸色晦暗，“会不会，我身体里也有别人的灵魂。”
“放心。”小宁面露得意，“原本使用你这具身体的，是个肮脏下流的黑天鹅号水手，那种人渣的灵魂怎么可能比得过你，再说他的灵魂被我放进一头猪里，早就在哪个餐桌上被超度了。”
花道脸上露出笑容，他走近小宁，将一只手搭上小宁肩头。
“其实，我……还记得……”
“你想起来了！”
小宁欣喜若狂。
笑容却立刻在他脸上凝固，原来花道不知何时在手中藏着半片贝壳，趁靠近小宁的一霎，将那贝壳插进小宁胸口，那半片贝壳坚硬锋利，花道更是下足重手，位置找得又准又狠。
小宁被戳到要害，血不停从嘴里冒出，他瞪大眼睛，满脸震惊和懊悔，伴着血泡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眼。
“你……不是他……”
“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花道英俊脸庞上露出流气的笑容，带几分凶戾，神态与之前判若两人，他夺过小宁手中那个黑色九角，并朝已断气的小宁脸上唾了一口。
石彻恍悟，此刻主宰花道身体的灵魂应该是这具肉身的原主，那个黑天鹅号水手。
小宁恐怕到死都不明白，黑天鹅号水手的灵魂为何还在这具肉身中，并能再次夺回对肉身的控制，而真正的花道灵魂，又为何消失。
唯有弄清转生术的奥秘，才能弄清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