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暗示
不好了，不好了。姑姑推开门，气喘吁吁地说，小薇昏倒了。我没顾父亲就飞一般跑向医院。一路上，我想着我这几天回家。也没好好和小薇说说话。就算是说话。也是客套几句。因为我和她真的没有共同语言了，她一开口就是家务农活之类的话。我听不懂，我一说科学之类的话，她也听不懂。一瞬间发现我和小薇的距离在慢慢拉大，尽管我不愿意承认，可是距离的痕迹还是日复一日的拉开。那些手牵手，勾勾手指头，还说着永不分开俏皮话的美好时光，至今想起来都是不堪回首零乱的回忆。
我到医院时，母亲和小薇母亲都在那焦急地等着。我问小薇母亲，小薇怎么了。小薇母亲哭着说，薇儿今儿上午说去地里割点草喂牛，拿了一把镰刀就走了，谁知道她是怎么弄的，就把手给割了。回来的时候，我就看见薇儿捂着手，血还一直一直流着。我问她怎么弄的。她还没等我说完就昏过去了。说完就靠在我母亲的身上大哭了起来。
一位护士出来问。你们谁是AB型血，现在病人急需输血，我的母亲立刻起身说。我是AB型，她需要多少，我都给。看着母亲走进病房的那一刻，小薇母亲哭得更加昏天暗地，惊天地，泣鬼神。但偏偏我的脑中盘旋着一个问题，一个很值得我深思的问题。
实验田的试验，我用尽了浑身气数，可是那些村里人誓死保护土地。当然也包括我父亲，无奈之下，我只能求助上级，上级来了一大批人，有些人曾经还是我父亲的领导，经过了一天的思想教育。最后，父亲和村里人很不情愿意同意用土地搞试验，但条件是，实验成功则罢，如果不成功的话，国家要赔偿他们今年的收成。不然的话，他们生活将无法维持，我对着这些人只有摇摇头的份了。
小薇手指好了。去我家看看我，当然主要是谢谢我母亲。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流血过多而导致晕迷而已。小薇拿过来几个鸡蛋送给我们家。父母知道她家的状况，便拒绝了。可小薇执意要给。父亲也没多说什么，这十几年，我家给她家的帮助，她家总是拒绝，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小薇说过，她不想欠别人太多，要不然这辈子都过不会不好。我和小薇就是闲聊一下，后来彼此都没有话说了。到最后我只是简单的找了个借口。这几天我忙着实验的事，太累了。我们改天再聊吧。小薇低着头就走了。转过身的瞬间扔过一句话。过几天去我家，我给你做好吃的。然后，就消失不见了。突然我很恐惧地感觉到，好像小薇这一辈子都在我生命里消失了一样，不留痕迹。
小薇走后，我们三口人在屋里闲呆着。有些话，憋在心里难受，非要说出来不可。否则会容易生病的。有时候，一件事有它的开始，就有它的结束，即使过程是坎坎坷坷，充满荆棘，不过还是令人怀念的。
娘，你和小薇到底什么关系？
父亲手上的烟突然掉在地上，母亲收拾屋里的动作，忽然定格。三个人，有两个人的反应激烈，其中必定隐藏重大阴谋。
别骗我，我都这么大了。有些事情是我该知道的时候了。我目光呆滞，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
孩子他妈，孩子都有这么大了，应该让他知道了。父亲又重新点了一支烟。
母亲放下手中的抹布，安静地坐在炕上，目光呆滞地说着。似乎这是一段说不清的故事。
那是和国民党打仗的时候，小薇她父亲是国民党的高级军官。我还是村里的小姑娘，她父亲进我们村时，对我们村里人特别好，从来都有没欺负过我们。当时，你外婆家还算是富裕人家，颜诚总是去你外婆家，颜诚是小薇的父亲。渐渐地我和颜诚就发生了感情，你外婆反对我和他在一起。可是，那个时候，为了追求我们想像中的幸福，我们不顾任何人反对，两个人离开了。后来，和国民党打到这的时候，我怀上了小薇，没办法离开，颜诚就一个人走了。接着，小薇就出生了，你外婆死都不承认，小薇是我和颜诚生的。他们反对这门不光彩的婚姻，便把小薇送给了别人。也就是现在小薇的母亲二娘，其实二娘是你外婆家的一个养女，从小我和她感情一直就很好。颜诚来的时候，我们同时爱上了这个男人，我心里知道，二娘其实比我更爱他，偏偏颜诚选择了我，你二娘的脚就是因为那次你常诚叔离开所造成的。你常诚叔走时，她不顾一切地追他，不幸在路上被石头绊倒，治好了以后就成这样了。说着说着。母亲的泪花泛起了波澜。他这么一走，就再没回来过，一直到现在，小薇都有不知道这个事情。
母亲似乎好久没哭了。哭的声音很惨烈，仿佛地动山摇。
父亲接着说，其实你是我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根本不是我和你母亲所生的，那时候你爷爷家的家境好，门面光彩，你外婆你就把你妈娶配给我，而且还要求我们马上就要有个孩子，这主要是让你母亲忘记你颜诚叔，你母亲坚绝反对，我也不想让你母亲为难，便告诉你外婆，你就是我和你母亲所生的。说完之后，抽了口烟，叹着气。
听完他们的一段真情告白，我的心似乎真的被某种东西堵在了胸口，隐隐作痛。忽然感觉真的很难用人间的语言表达出二娘的伟大了。我甚至害怕用词语来形容二娘的胸怀，那些再美好的词语放在二娘身上都觉得微不足道，结结实实的一种心灵震撼。也许在天堂的另一头，会有人在那里等着她的归去吧。同时，我也佩服父亲对母亲的爱，那样单纯，那样真诚，似乎有一种无形的穿透力让我撕心裂肺。
一年以后，我回来考察试验田的事，村里人和父亲看见我满心欢喜，因为试验田成功了。而且产量大大超过了我们所预想的，现在，他们的生活过得很好。压在心里的委屈终于可以释放了。真想找个河，跳进去，好好洗尽自己的疲惫。其实，这回最重要的事情是我和小洁的婚事。小洁的父母说我和小洁相处了这么久，而且还很谈得来，是该成个家的时候了。他们让我回家跟家里说一声，定个日子把这个婚礼办了。然后我就把这个机会当作是衣锦还乡。跟家里商量这事情，父亲不同意让我娶城里的姑娘，说城里的生活太乱了，还是农村的姑娘比较本份，其实我知道父亲的意思。他不止一次让我娶小薇。毕竟父亲和母亲心里觉得这是欠小薇的。应该好好补偿她。其实，我在心里早已做了一个打算，就是决定娶小薇，因为要不是父亲在战场上冒着硝烟把我捡回来，也许我活不到今天，又也许我不会遇到小薇，更不会发生感情。我深知，父母养活一个孩子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为了报答父母这些年来对我的养育之情，我选择留下，不回城里，安安静静地和小薇结婚，从此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正当我要向小薇家提亲时，从城里来了一封信，是小洁催促我家里商量结婚的事。父亲知道后竭力反对，不想让我在城里，母亲没说什么，只是一边发呆，我的思想也发生了动摇，向左走，向右走。一边是为了感恩而和一起玩到大的却对她有复杂感情的女孩，一边又是能给我带来繁华生活，又有共同语言的女孩，哪一边更重呢？那一夜，月亮都让我看着回家了。我失眠了。
小三当兵回来了。姑夫笑地合不拢嘴，荣誉和职位理所当然地耀眼。小三见到小薇第一句话就说；你还是留了长头发，我听这话挺心酸的。因为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小薇送我时，我对她说，小薇，你梳长头发会更好看，谁知道小薇真的留长头发。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小三喜欢小薇，而且爱的很苦很执着。而小薇却喜欢我，爱的很苦，很执着。
我在想。我们是一群大笨蛋，是超级大笨蛋。后来，小三家里向小薇家里提亲，刚开始我家极力反对，出于对小薇的补偿，这门亲事非我们家不可，而且，小三父母也知道我家和小薇家的关系，所以家里极其反对小三和小薇亲事，由于这件事我家和小三家也弄得非常不愉快，渐渐地都成了陌路人。当然除了我和小三之外，我们每天都是嘻嘻哈哈地好像家里的事跟我们无关一样。可我们却在心里算计着怎么样把小薇娶回去，那才是真本事。小薇没有拒绝小三家的亲事，当然也没有拒绝我们家，我家和小三家就这么耗着。后来，小三家就出了很多钱，而且还用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手段，父亲很生气地去小三家说理去，可是姑夫和姑姑却不再讲什么亲情，他们说，家里就一个孩子，挣钱当然给小三，而且为了小三的幸福，他们会不惜代价。父亲气地吐血了，但还是摇摇头地走了。
母亲说我瘦了，反正也是这几天我在家里就是一直呆着，像个没有方向的兔子，不知道，自己该进该退。没事的时候，我手里拿着黄瓜和柿子，因为我分不清到底选择哪一个，因为它们都是我喜欢吃的。
这几天。一直失眠。
小薇出嫁的那天晚上，我去找小薇。一直紧紧地抱着小薇。她在我的怀里一直在哭，一直在哭。
总有一个梦在不停地缠绕，小薇出嫁那天，村里很热闹，鞭炮齐鸣，人山人海。小薇掀起红盖头，一个劲地冲我笑，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笑容，我也对她笑……
渐渐地，她在我的眼前消失，慢慢离去。
后来。灵魂在另一所城市消失了……
我问母亲，小三叔去哪里了？为什么你会离开他？
母亲清描淡写地说，我和你小三叔刚刚成亲不久，你外婆得了一场大病，去世了。我因为太想念你父亲了，就独自一个人离开了你小三叔。你小三叔没有怪我。他知道，我根本就不爱他，我爱的是你父亲。那个时候，我早已怀了你。后来，你小三叔又娶了一个姑娘。现在的生活过得特别美满。我祝福他幸福。自从你外婆的去世，我已了无牵挂，所以只身一个人来到这个城市。最重要的是把你养大成人，也算是对你的父亲有一个交代吧。
难道你不怪父亲当年地绝情离开吗？
他有他的难处，这不怪他。二十年，一眨眼的时间，什么事都该有个结束了。我早已原谅了他。再说，我们现在过得也挺好的。
你一开始就知道，学校的校长就是他？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父亲竟然知道我在这里。并且来找我几次，并且对他当年绝情地离开，做了深深地忏悔。我说，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谁也不欠谁的。我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来了，如果让别人知道，又让别人说闲话了。我早已知道他已经结婚生子了，而且他的孩子和你在一个学校。
我终于明白了母亲这么多年一直辛苦的原因就是为了把我养大成人，对自己，对父亲都是一个交代，而那些年的怨恨早已烟消云散了。时间可以弥补所有的过错。父亲的过错早已在母亲的心里消失殆尽了。
原来，原谅是用时间来换取的。
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到父亲和母亲和好如初的那一天。我心里已经清楚。我已经不再怨恨父亲了。母亲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去化解仇恨。我只希望，父亲和母亲能够在一起。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父亲，工作繁重，注意身体，多休息。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母亲，我会好好地爱你一辈子。
回到班级，一切如旧。只是听说，夏颜和颜川分手了。其中的原因，我没有去问夏颜。同学们都在议论纷纷。颜川绝不是一声不响就可以说分手就分手的，不过，我看见他和夏颜还像以前一样。一起玩，一起闹。可是，没有手牵手了。他们不再是恋人的关系了，我似懂非懂。夏颜突然有一天走到我的面前，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理直气壮地对我说，牧年，我要你教我打球。从她的语言里，我听得出她曾经的骄傲与蛮横，这是她一贯对我说话的口气，只有我听得出来，她只想让我陪她。我简单地笑了一下，心里却灿烂若花。我终于勇敢地相信，我们又可以回到从前了。我可以理直气壮地陪她去吃饭，陪她去逛街，陪她去做头发，陪她去看夕阳了。她依旧帮我整理桌子，依旧把所有的笔记借给我，依旧拉着我去吃好吃的。
四月的阳光温暖如花。夏颜在空闲的时候拉着我陪她去看鲜艳的花，陪她去看夕阳，尽管那个时候还有点冷，偶尔还飘着雪。夏颜对我说，今年的第一场雨，我让你陪我淋雨。我拍手叫好。我决定要重新开始，我总是决定要重新开始。可每一次都是重新开始寂寞，若辰走了之后，我决定要重新开始学习，高考在耀武扬威的向我宣战了。
四月份。快到夏颜的生日了，我要给夏颜准备生日礼物了，这是给夏颜过最后一个生日了，我满心欢喜。四月份，夏颜要通过舞蹈学院的面试了，她不会和我一起参加高考。她开玩笑地说，我要先行一步了，你一个人要单枪匹马了，我想看看，没有我在你身边，你能不能过关斩将。我说，一个人没有负担，多了你在我身边，在我杀敌的时候，我还要照顾你。你走了以后，我会轻松的奋勇杀敌，一定会和你会回的。不过，你要记得，要站在那里等我，我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我一路走过去。夏颜笑的时候，灿烂若花。
我心里难过的翻江倒海，万念俱灰。
夏颜参加面试的时候，我写了一句话给她。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