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过一种莫名的心痛吗。记忆的深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暗海,冰冷的海水宛如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将你剥皮削骨,你的心在无尽的黑暗中沉沦,一点点失去跳动的痕迹。直到你在某处看到一点光亮,那是一个熟悉的背影,衣衫随着水波一点点清晰在你眼前,你想伸手去抓住,想钻进那个只有在梦里才会有的温柔的怀抱,却在一刹那化作泡沫,消失在眼前。
情如赌注,或须赢,执子之手日落换日出;或须赎,自此半生空门半生苦。
一:
“思非,又做梦了?”月夕揉了揉小徒弟发丝凌乱的小脑袋,将她眼角的泪擦干。
思非悄悄的把自己往星雾被里藏了藏,像只被丢弃的小动物一样呜咽着:
“师傅,梦里的人究竟是谁,看着他在眼前消失心痛到快要魂飞魄散,比被您的离魂草扎了还疼。”
“都是梦,梦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看着自家小徒弟挂着泪痕入睡的脸,夕月叹了一口气,自古情深留不住,往事最是伤人心,忘了也好。
第二日清晨,思非浑浑噩噩地在小厨房给师傅准备“桃月露”,昨夜睡得甚差,反反复复地被一个噩梦纠缠,依稀记得半途师傅来看自己,还抱着师傅的月牙袍擦了鼻涕。阿弥陀佛,真是罪大恶极,月老可是这九重天闻名遐迩的洁癖。又要被师傅遣去忘忧山捉“忘夜”了。思非拉着一张苦瓜脸刚跨出小厨房的门便听到对面屋顶的口哨声:
“非非,这边。”
这位从来不走大门寻自己的不速之客是婉阳,火神的幺女。鉴于火神一家雷厉风行,一点便燃的暴脾气,火神一直希望自己女儿能遗传一点母亲的温婉,哪怕一点他老人家也心满意足,偏偏祖脉太过强大,婉阳虽生得清婉秀丽,明眸皓齿,却是一个套着裙裳的“风火轮”,比大多九重天的男仙闹腾许多,跟着哥哥们“为祸四方”,用拳头占领了不少钟灵毓秀的仙山,气得火神将她关了好几月的禁闭。
“婉阳,你下来,被师傅看见又该把你扔出去了。”思非一边小心翼翼地朝她招招手,一边环顾着四周,生怕自家黑脸阎王从哪个角落冒出来。
“我只是来与你说,未时在玉楹山,桃子姐姐的劫难又来了。咱们去凑凑热闹,顺搭帮她解解围,老地方,大姐三弟都到。”她一副懒洋洋的表情,走时还不忘冲师傅的踏月殿做了个鬼脸。
桃子姐姐是桃花仙子,是这九重天数一数二的香饽饽,用婉阳的话说:“每次见着夭夭姐就觉着自己是只土麻雀”。可上九万岁“高龄”依旧没有觅得佳偶,成就一段良辰美景。这可急坏了百花姥姥,自幼丧母的桃夭,她的婚事便成了这个做奶奶的最大的心事。可是桃子姐姐相亲约摸百次,谁也看不上,倒也不是她的眼光高,只是若一个人心中住了一缕阳光,再璀璨的夜星也是陪衬。然而这缕阳光究竟为何方神圣却成了桃子姐姐身上最大的秘密。
思非的仙云还未落,便见玉楹山人头攒动,好不热闹。今日是百巧节,也是人间的七巧节,仙界,妖族,人修,都可至此处寻找自己的良缘。思非觉得这更像一个抛却种族差异的大型相亲现场,由于牵扯到姻缘,帝君前几万年还会连哄带劝地让月老露个脸以安抚民心,这几年师傅算着在百巧节前便对外宣称闭关,不见任何人。自然这种“光宗耀祖”活儿就落在了她头上。思非落地后,与前来主持秩序的仙官寒暄两句,又将代表师傅他老人家圣光的法宝摆在供灵位上,供小妖小仙儿们参拜,讨个彩头。复一头扎进人群,消失在了一棵老树下。
隐仙阵中,婉阳翘着腿,嗑着瓜子嘀咕道:“我说你家那老头儿也太作妖了,自个儿怕麻烦还偏得弄个彩头,让众小辈瞻仰他的圣光,虚伪。”
“那也是奉了帝君之名,要不然师傅一向对这种人多的地方避如蛇蝎。”
“桃子姐,今年这个局,怕是不好应付。”南妤将剥好的瓜子用袖巾包好放在一旁,啧啧道。她是水身的幺女,生得婉约静好,素有娴静犹如花照水的风评。可只有她们这个九重天“八卦团”里的人知道,这就是只披着白兔皮的毒蛇。
南妤是天生的炼药师,以仙君身份拜在太上老君门下,排行老九,天界大名鼎鼎的九公子在三万岁时,便练出了天界仅此于“续灵”的还魂丹,若不是由于“续灵”的药材生长于被封印的禁地中,九公子早已超越师尊的威名。不但如此,九公子精通医术与毒术,五千年前,“灭灵”漏网囚徒,混入天界,企图用魔界之毒暗杀二殿下,并嫁祸于魔界,挑起天魔大战,不料被“狗鼻子”思非查出了端倪,天帝命泰安殿勿打草惊蛇,暗中炼制解药,来个瓮中捉鳖。不幸在最后关头走漏风声,“灭灵”乱党潜入炼丹房欲与九公子同归于尽,后被前来探望的三师兄撞见,三公子拼死一搏,护住九公子与解药这才避免了一场战争。事后,九公子根据乱党残留的蛛丝马迹,带着自己新制的“噬”,只身前往乱党老巢,毒烟祭出,六灵皆灭。若不是太上老君用龙凌剑真气护住九公子,只怕如今九公子只能活在大家的口口相传中了。
“这已经是这月来的第七个了吧,你看看这人,眉毛上挑,眼睛细长,宛若在门缝里挤出来似的,百花姥姥这是要给夭夭姐凑个十全大补汤?什么货色都挑。”幼清翘着腿,一手枕着头,还不忘在吃酥饼的空暇腾出手在相亲仙君脸上比划,一副痛心疾首是神情。
“你们可别小看此人,我在师傅的姻缘录查过底儿,他是碧霞元君的侄子,又师承太极天皇大帝,再不济也是将帅之才,虽然长得颇为小心翼翼了些,天宫中心系他的仙子可不少。”思非一边向众人解释着,一面偷偷薅了一把南妤的瓜子仁儿。
“他这小眼睛,能看清敌军在哪吗?”幼清嗤笑。
“怎么就你那双勾魂儿的大眼睛能洞察六界清明。你说好端端一条龙生的跟个狐狸仙儿似的,对得起你祖上旷野豪迈的血脉吗?”婉阳瞥了幼清一眼。
“幼清别灰心,姐姐们把你拉扯到这般年纪,是到你修一条干净的眉,抹上脂粉,洒些陵香出去与各大妖魔鬼怪抢仙君,报答姐姐们的时候了。”南妤一副委重投艰的神情拍了拍幼清。
“大姐,此任道阻且路艰,小弟认为委予年幼的……”话还没说完,思非便给了他一记眼刀,幼清赶忙讪讪改口:“小弟认为各位姐姐高雅清远,对男色甚是淡然置之,小弟愿在它处报姐姐们的照拂之恩。”
“呵”
“呵”
“呵”
随着三声轻嗤,幼清在心中默哀,他好歹也是威风堂堂的四方神兽之首青龙之后,怎就混得如此悲惨的处境,真是天道炎凉。
就在她们四人正商讨着如何助桃子姐解决眼前苦难时,一阵不属于仙界的灵力波动让思非后背一凉,她扭头看了看身后的树林,并无异象。她悄悄捅了捅旁边的南妤:“老大,你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什么?异常?三只脚的仙君还是会飞的仙猪?哪里?”说着还四下张望了一番。
思非白了她一眼:“老大,试药有风险,炼丹需谨慎,珍重。”
说罢起身对大伙道:“我去后面小树林看看有无异常。”出了隐仙阵。思非开启灵识,探知四周,方才的波动,不像寻常仙法或魔族斗法引起的,更像是五千年前……,她皱皱眉,施了个诀,将灵识范围扩大,果然,在树林深处,有一圈暗黑色的光圈。收回神识,思非犹豫地看了看老榕树,遂独自朝树林中走去。
还未靠近光圈,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便震得她有些头晕,思非开启锁魂灵,扶着身边的树稳了稳身,朝这不知是什么劳什子的法器又迈了几步。光圈中心是一只紫玉雕刻的玄龟,鸟头蛇尾,龟壳上刻着一种古老的符文,思非看着甚觉眼熟,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当她准备将师傅传予她的“枷印”(普通是小仙修出的仙障称为“羽灵”,修为稍高的上仙修出的仙障加“锁魂灵”,只有那群四海八荒老不死的上神才能修出“枷印”,很荣幸她的师傅便是这老不死中的佼佼者。)用来锁住这来历不明的龟崽子,以免生出什么祸端,岂料枷印一碰到龟壳上的符文,一股极为霸道的灵力便破壳而出,直攻她的眉心,端端是要让她魂飞魄散的攻势。思非抬起手间满脑子都是兄长那个二八五还欠揍的脸,“此生还没能胖揍他一顿,就这么因公殉职了,呜呼哀哉。”她如是想道,却没有迎来魂飞魄散的痛楚,灵力的压迫也消失了,思非从指缝瞅了一眼,一个泛着淡淡亮光的身影挡在了她身前。想来是某位路过的上神,感受到这边灵力波动,救了她一命,回头定拉着师傅去拜谢一番。她站起身正打算向这位救命恩人行一大礼,以示晚辈敬意,抬头却看见一个“小包子。”
眼前的这位差一片七彩祥云的英雄,大概到思非腰部的高度,着一身燕青色衣衫,银色的长发懒懒挽在一起,一张圆圆的脸似刚出笼的小肉包,唇红齿白,尤为让人移不开眼的是它一双茶色的眸,似一潭深秋的湖,又似幽林中月下石上的清泉。思非左瞅右瞅也没忆起是哪个仙宫的小仙君。便走到他跟前,蹲下一脸慈爱的询问:“这位小仙君,此地甚是危险,你是哪个仙宫的,要我引你回去吗?”
慕辰眉峰一挑,眼前这位小仙官显然忘了方才救他一命的是谁。
“方才师兄让我再不远处等他,我见此处有光亮,方来一探只见仙官跌坐在此处,可周围又无异象,仙官可是遇见了什么凶物?”思非见他如墨画的小眉毛皱在一起,甚是可爱想要揉搓一番。
“那你可有见着什么紫玉的小物件?或是什么人路过?”
“除了仙官,并无他人。也没有什么物件。”
思非想自己并无什么上古法器可抵此劫,师傅是枷印也完好无缺,难道自己好事多做撞了大运?那可真是六道垂怜,回头给元始天尊多敬一盏神灯。
“那要我带你去找你师兄吗?你一人在此不为妥当。”思非再一次忍住想要蹂躏他的冲动,笑的越发灿烂。
“多谢仙官,我已用本门仙符通会师兄,他应该就快赶到了。”慕辰看着眼露绿光的仙官,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天帝如今挑人都如这般难以言喻的吗。
思非临走前还是不放心,将自己随身佩戴的玉佩交予小包子,并嘱咐遇到危险往其中注入仙灵,她便能感知他在哪。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她身影刚一消失,一道金色的光灵便闪现在包子身后,烟灰色衣衫男子恭敬的单膝跪下:“小仙来迟,请神君责罚。”
“罢了,此次我回九重天本就不欲予外人知晓,不过灭灵族在封印下销声匿迹几百万年,不知为何又有异动。你且拿着这玄武符去查探一番,能在天帝眼皮子下盗宝,看来这九重天不干净了。”慕辰将手中玄武符交给墨卿,眼眸轻垂,看不出喜怒。
“是,小仙遵命。”墨卿接下玄武符又抬眼看了看瑞泽神君手上玉佩,欲言又止。
思非回到老榕树下时,桃花仙子已在隐仙镇中与大家笑作一团,看来第七位好汉又被掐死在了摇篮里,罪过,罪过。
“非非,夭夭姐说三天后的百花宴给我们留几个上好的席位,绝对可以胡吃海喝又不会被长辈注意的风水宝座。”婉阳笑得如沐春风,嘴角的口水就快脱缰而下。
“非非,你可一定要来,届时我会派仙娥去踏月殿给月老送帖子。”
思非叹了口气,明日是灵宝天君在西方主持的佛法辩议大会,师傅这种德高望重的仙君肯定是会去露脸的。届时也不可能单独放她在殿里逍遥快活,也不知赶不赶上百花宴。这百花宴是五百年一次的盛宴,主要为一些新晋仙官,上仙和没有阶品的散杂小仙参与,显而易见是天帝与花界联合给年轻小仙举办的佳宴。因此百花宴上的吃食,节目,评书,相对一般的天宴更新式开放许多。当然有的德高望重的神君也会厚着脸皮蹭进来,美其名是与后辈同乐,以示圣恩,实际就是想摸点新的仙闻八卦,找些乐子。
“你刚去干嘛了,老幺,磨蹭那么久才回。幽会小情人去了?”南妤调笑的看着她,一脸捉奸在即的跃跃欲试。
小情人吗?方才那张一本正经的包子脸浮现在思非脑海里,她不禁抿了抿嘴。轻笑道:“是挺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