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蒙住脸的陈望北并没有急躁,在黑暗中静静的记下了一干人行走的路线。
“一二三四五,向右转。”
“一二三,有商贩叫卖声,集市。”
“一二三四五六七,有水声,船舶停靠岸边,看来应该出城了。”
心中每默念一个数字,代表了步行一分钟的行程。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在扬州城已经生活了几年的陈望北还是很快的在脑海中构建出了从小巷中离开后的行程图。
“老大,人给你带回来了。”一旁压着陈望北的汉子出声说道。
经过约莫一个时辰,看来终于是到地方了。
不知道二小姐有没有听自己的话,万一她受不了突然发飙了怎么办。
就这一群臭番薯,烂鸟蛋可经不起她那几腿啊。
庆幸的是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因为下一刻钟头上的面纱已经被人给掀开了,身后不远处的陆雪梨虽然依旧被蒙着双眼,但却老老实实的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位置。
“去,把人带到后面看好了,咱们这一次能不能发财全靠这位大财神了。”一只眼睛蒙着面罩的独眼男子笑道。
陆雪梨身旁的两个汉子憨笑的赶忙点了点头,看来内心也是激动的不行。
随后手脚利索的推着人便朝着一旁的木屋走了过去。
“臭小子,你好像有意见?”独眼男子饶有兴趣说道。
陈大杀手脸当下就一黑,本公子什么话都还没说呢就有意见。这要真说话了,估摸着是不是就随便找个理由装麻袋扔湖里了。
要找借口,也别找这么烂的吧。
不过表面上,自然还是要装作非常害怕的样子。
“这位大哥,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记住。我只是陆府的一个下人而已,不值钱的。你把我放了,我保证什么也不说。”一面说着,一面还自己把眼睛闭上。
演技那是相当的逼真,两腿都开始略微的颤抖了起来。
独眼男子不屑的朝地上吐着口水,“就你这熊样也不知道绑来干嘛。”
“对对对,那大哥你干脆把我放了吧。”陈望北连忙点头说道。
独眼男子眯了眯眼睛,“这荒郊野岭的,把你放了万一被狼吃了那可就不好了。你啊,还是乖乖的在本大爷这儿待着吧。虽然是个下人,不过就瞅你和陆家那位二小姐的关系,指不定到时候在赎金上还能再加一点。”
“老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什么再小也是肉?”
扣住陈望北手腕的汉子笑道:“老大,那叫做苍蝇再小也是肉。”
“哈哈,对对对。你小子可算是咱么哥几个里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了,看来让你和他们多打打交道没啥坏处。”独眼男子爽朗的笑道。
要么说不怕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呢。
看来这哥几个已经远离了流氓界的低俗文化,准备往更高阶迈进了。
陈望北身后的汉子问道:“大哥,那这小子也一并先关着?”
“关,肯定要关了。这么臭屁的家伙,自然会有人来收拾的。不过,别和陆二小姐关在一起。咱们占不着什么便宜,也不能让这小子占了。木屋旁有个柴房,带这小子去那好好看着。”独眼男子说完便独自一人朝着山下走了去。
领命的汉子点了点头,将陈望北推着朝着树林的深处走了去。
“这位大哥,我观你印堂发黑,不久可能会有血光之灾啊。”陈望北走着走着突然说道。
汉子还以为陈望北是打算求饶呢,莫名其妙的蹦出来这么一句话一下子让他还有些不适应。
这类活儿他们哥们以前也没少干过,什么样的人都见过。
有在关键时刻互相指责的夫妇,那真是应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关键时刻为了活命就差把对方身上最后一点银子给掏出来了。
也见过富家公子哥从被绑者摇身一变成为了绑票者,而目标竟然还是自己那个年迈的员外父亲。不得不说,真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啊。
但像陈望北这样的,在这么个严肃的氛围下,竟然开始张口给别人算起命的,生平还是头一遭。
反闲来无事,汉子也图个乐子便说道:“小子,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个血光之灾啊。你要是真说对了,大爷我兴许还会考虑一下把你给放了。”
陈望北颇有神棍风范装模作样的捏了捏指尖,好像真是在算命一般。
之后又是看着汉子的脸左瞅瞅,右瞄瞄,感觉还挺专业的样子。
“怎么,算不出来?若是算不出来,那就别怪小爷我不客气了。”汉子摩拳擦掌恶狠狠的笑道。
逗弄没有反抗能力的小老鼠,这是猫儿最喜欢的游戏。
甚至还会有些猫儿喜欢把老鼠抓了放,放了再抓,就是为了享受那种将猎物掌控在手中的感觉。
汉子自认为还达不到那种境界,不过听听嘶声力竭的求饶声,还算是他的一大爱好。
树林间,两人的距离并不是很远,但汉子却将步子迈的非常慢。
地上的枝干被鞋踩踏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就像是在给对方心间来上一记重锤般。
换做平常人,可能真还会受不了忍不住求饶了。
但咱陈大杀手是平常人么,明显不是的。
只见他从容的叹了一口气道:“唉,真是天意啊。”
要么说人的求知欲是无限的呢,有时候即便就算知道眼前是个陷阱也会有一探究竟的念头。就如此时,汉子即便觉得陈望北不过是为了活命所以随口周的胡话,但他还就是想知道对方接下来还会说些什么。
再加上陈望北的演技的确不赖,前世为了刺杀可以说三百六十五行他基本上都有琢磨过。有时会为了接近目标扮成商人,学生,金融白领,甚至乞丐都能扮演的游刃有余。
算明先生这门职业,他可是和一位老先生花了好一段时间钻研才学来了一二分的本事。一想到当时把那位目标人物唬的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怀念起了当初那段自由的岁月。
“老哥,我观你天庭饱满,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却也不会沦落如今遭人驱使的天地。早年的那场不幸的遭遇一定对你造成的影响不小吧。”陈望北小声说道。
大汉的眉梢微微上挑,不过他的表情还是非常平静的。
陈望北闭着眼睛故作沉思道:“那位姑娘,不知道如今是否依旧安好。”
一瞬间,汉子的身子僵硬住了。
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摇头晃脑的陈望北,嘴唇微微的有些颤抖。
“不可能,除了我没人会知道她的!”汉子的内心开始产生了些许变化。
从一开始的不屑慢慢的变成了现在的将信将疑,不得不说这就是算命的魅力。
不知不觉就能在你心理的防线上慢慢的撕开一道口子,直到最后算命先生说什么你都会去无条件相信。
陈望北微微一笑,高人风范该装还是要装滴,故弄玄虚是他最擅长的了。
一旁的汉子冷声道:“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老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的那个她也许早就嫁为人妇相夫教子了,何苦还要去打扰她呢?”陈望北不紧不慢的说道。
汉子大喊道:“不可能!她答应会等我的,绝对不可能的。”
说着便猛然朝陈望北冲了过去,用一只手狠狠的推在其肩部,这一不小的力道直接让陈大杀手撞在了身后的树上。
真的是,身材高大头脑却如此简单。本来做了不少腹稿的陈大杀手有些无奈了。少爷我这才说到哪根哪啊,你丫的就控制不住了自己。
就这心理素质还学人家当绑匪,能活到今天真是不容易啊。
“老哥,别激动,我这不是说的也许么。再说了,正所谓情到深处自然浓,大不了等咱他日衣锦还乡了,还愁不能把她抢回来么?”陈望北咧着嘴装作很痛的样子说道。
汉子愣了愣神,他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会莫名的如此烦躁。
也许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吧。
稍微调整了一下心境后平静的说道:“我不管你是真算命还是从哪道听途说的这些东西,如果你管不好你那张嘴,我不介意打碎你的牙齿让你永远都说不了话,听明白了么!”
陈望北像个鹌鹑一样的连连点头,完全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
看到自己的恐吓起了成效,汉子也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推着陈望北的后背继续向前赶路。
“就是这了,进去后老实点,别让我发现你有别的小动作,不然我挑断你的手脚筋知道么!”来到一间木屋前汉子打开了上了锁的门说道。
陈望北朝里面探了探头,黑漆漆的一片,隐约能看见桌面上摆放了几根还没有使用的蜡烛。
看来这群家伙准备的还挺充足的,这山里的几间木屋说不准就是他们绑票的根据地。
凭借着超强的第六感,陈望北用余光瞥了一眼离自己越有二十米处的另一件木屋,想来陆二小姐应该就被关在那里面没错了。
汉子说完就把陈望北一把推了进去,手和脚用麻绳捆绑的结结实实的。不过还算这位有点良心,将桌面上的一根蜡烛点着了。
要知道,山中的温差可要比外面大多的,而且天色黑的也更早。若是大晚上的没有点照明的东西,就这么一个人被关在屋内是个正常人也受不了。
随着“砰”的一生,木门便被关了起来。
屋内只留下了陈望北一个人,无聊的对着天花板开始数起了羊。
对于自家二小姐的安危,他可是一点都不担心的。如果真是出了什么事,那也只能是有人用智商祸害了那位陆家小魔头。但就从武力来讲,就这群人还真是连提鞋都不配。
“谁知道那丫头的一身武学从哪里学来了,年岁不大身法还真是可以。估摸着应该是遗传她老娘的优良基因吧,不然就这个岁数搁在蓝星上那还是在学校读书呢。”陈望北砸了咂嘴想到。
还别说,陆夫人提剑砍人的姿态他还真想看上一看。
一大一小,组建个母女天团也不是不可能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陈望北半眯着眼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身上的绳子也早已经被他用特殊手段处理过了,看上去像是绑在他身上。但是他若想要行动,只需要轻轻那么一挣脱即可。
“就在里面是么?”屋外,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陈望北嘿嘿一笑,终于等到了,本少爷都快有些不耐烦了。
“是的,就在里面。”另一个声音答道,应该是之前那个汉子的。
新来的人沉声道:“可以,打开门吧。”
“给,用这个吧。”汉子似乎递给了那人一个东西后便没有了声响。
门被缓缓的推了开来,陈望北也把头扭了过去。
进来的是一名男子,从身形上看年岁应该并不是很大,与之前壮硕的汉子相比那就好像是小鸡和老鹰一般。
面上围着一条黑色的纱布,无法看清样貌。
“是谁?”陈望北慌乱的坐了起来喊道。
声音微微带着颤抖,就像是被逼上绝路的人。
那人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陈望北。
“你们到底是谁!我们家二小姐现在怎么样了?我可告诉你们,若是她受了一点点伤害,陆家是绝不可能放过你们的。”陈望北继续嘶喊道。
那人皱了皱眉头,径直的朝着陈望北走了过去。
对着胸前就是狠狠来了一脚,随后俯视道:“告诉你,我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威胁我。”
陈望北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惊慌的连连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该死!求求你们,千万不要伤害我们家小姐啊。”
多么忠心的仆从啊,若是颁布感动扬州城十大人物,这厮绝对能光荣上榜。
那人虽然蒙着面,但是却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此时还是挺愉悦的。
“没看出来,你一个小小的低等下人还挺重情谊的。”
陈望北装作挣扎的样子说道:“陆家待我不薄,若是小姐出了事,我一定和你们拼命!”
“哎呦呦,这你大可放心。陆家二小姐的命还是值很多钱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也不会希望她出事的。不过至于你嘛,贱命一条,想杀还不是我抬手一刀的事情。”那人的还是那个音有些微微的沙哑,再搭配上他略微凶狠的眼神,的确还是挺能吓唬人的。
陈望北面色一慌,“什么?你的意思是你还杀过人。”
“哈哈,杀人这种事只有没脑子的人才会去做。想要杀人,有的是办法,何必我亲自动手呢?”那人不屑道。
言语间透露着一股高傲,看来这位还是一个傲娇的主儿。
不过可惜了点,若是真的亲手杀过人,那陈望北便打算真的不客气了。
“原来鹿樟书院的读书郎们杀人从来都不是亲自动手啊,我可算是长了见识了。不愧是读书人,一个个脑子都还满灵光的,知道祸害人的事交给别人做最好。”陈望北卸下了之前的伪装,眯着眼睛冷冷的说道。
孙子装一装就行了,虽然说先穿袜子再穿鞋,先当孙子再当爷。
但陈大杀手是何许人也,他前世当了大半辈子的爷。偶尔当当孙子那属于个人爱好,该看的戏码都看了,剩下的就是收尾工作了。
那人虽然极力掩饰这自己,但还是稍微有些慌乱的说道:“你说什么,什么鹿樟书院。”
陈望北无奈的摇了摇头,要么古人云书生造反十年不成。
你要一群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人办大事,那可真是有些难喽。
即便是把声音改的沙哑了一些,但那也只是改了声调而已,音色都没有变唉。
专业的人还是去做专业的事吧。
“项羽同学,拜托你下次要想再玩绑票的游戏,记得随身找个翻译官为好。无论是你的身形还是声音,伪装做的是真的烂到掉渣了。还有,你瞅瞅你那面罩,眼角下那么大块胎记都没遮好,你搁着糊弄谁呢?”陈望北完全一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表情说道。
被无情拆穿的那人干脆就直接摘下了面罩,面罩下赫然就是胎记少年项羽。
“陈望北,就算是我又如何?眼下,我想让你死便死,你能怎样?”
陈望北低声道:“不过是掉了你一点面子而已,至于起了杀心么?好歹也是陆府出钱建的书塾,你们就是这么报答人家的?抓了二小姐,以此来威胁勒索。”
项羽冷哼一声,“别跟我提什么陆府,真以为出了点钱就得让我们感恩戴德了?我们这群人为何会聚在这小小的扬州城,他陆成毅心里能没点数么。”
乖乖,看来又是一件扯不清楚的事情了。
那头老狐狸也不知道怎么得罪这群读书种子了,听这语气似乎好多还不是本地的人。
稍加思索了一下,陈望北还是打算暂时先不理会其中的歪歪门道了。
悠闲的站起了身子靠在墙上缓缓说道:“得嘞,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我也懒得理会。眼下吧,我有个事需要一些脑子稍微好使的人帮个忙。我看你虽然蠢了点,但怎么说也比外面那群人强上不少。你帮我把事情做成了,我就不计较你绑我的事了,如何?”
项羽当时就笑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陈望北会冒出这么一句话。
“就凭你?我要是不忙呢,你难道还能过来咬我一口。”捧腹笑了起来。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刚才还被五花大绑的陈望北便已经期身而至了。
身上的麻绳就像是被抽丝剥茧了一般换换的落在了地面上,一只手扼住了项羽的咽喉,另一只手顺着胳膊探到了琵琶骨的位置。
手指微妙的向下那么一按,项羽便痛苦的挣扎了开了。
张着的大嘴想要出声喊叫,但因为咽喉被扼住的缘故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陈望北依旧保持着笑容道:“你可以选择不答应,不过之后我就不敢保证你的下场会怎么样了。你说若是扬州城的人知道堂堂鹿樟书院的学生们却和贼人勾结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你觉得你们这群人还有未来可言么?”
项羽的瞳孔皱缩,眼眶里已经布满了血丝。
“对喽,忘记跟你说了。我这个人啊,挺感性了。有恩呢,那是必报的。有仇嘞,自然也不会忘的。你和陆府的恩怨我懒得计较,不过你和我的恩怨可不能就这么忘了。毕竟都被绑了一下午了,谁还没点脾气不是。”
说着,手上的力道便加重了几分。
项羽额头的青筋暴起,疼痛让他的面目显得有些扭曲。
就这样两人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僵持了快要一分钟,终于项羽还是接受不了肉体上的痛楚选择了晕过去。
陈望北将他随手一扔,舔了舔微微干涸的唇角。
好戏,这才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