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的正厅虽说在陆成毅离开后多日没有人来过了,可仆从们还是每日都会定时的过去打扫一番。
“东方老爷子,你说我那未来的妻子模样如何,万一是个丑八怪那我岂不是亏到姥姥家了。”周少奇搓了搓手一脸期待的模样。
东方忏环顾着四周墙壁上的字画道:“我听人说,应该还是不错的。”
很明显,这位老爷子相较于周少奇的话,更为在意的是书画。
那一幅李少白的《醉梦牡丹亭》似乎是真迹啊,如若是的话那这一趟还真不算白来了。
压抑住内心想要上前摘下来细细品读的念想,回头看了看门外。
“瞧,这不是来了。”
周少奇立马扭过头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目光死死的盯着进来的母女二人。
对方如此肆无忌惮的目光使得陆夫人皱了皱眉头,“冀州周家?”
开门见山,懒得做过多的寒暄。
可见一向平和的陆夫人的确有些动了真怒,往日里即便再不情愿表面上的功夫起码还会做上一做的。
要么给你里子,要么不让你丢了面子,很少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您是?”周少奇宛然一笑,好似刚才那个目中无人的无礼之徒压根就不是他一般。
陆夫人淡淡的说道:“在问别人之前,难道不是应该先介绍一下你自己么,这点礼数也不懂么?”
周少奇微微楞了一下,着实没有想到面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夫人脾气还挺大的。
这在冀州城,他可从没有遇到此类情况。
哪家不是把他当个财神爷一样老老实实的供着,即便和自家地位差不多的那几座府邸,每次去的时候该给的面子依旧还是给的足足的。
“放肆!”东方忏怒喝道。
正所谓主辱臣死,对方这相当于赤裸裸的打他们周家的脸面。
陆夫人冷眼瞥了一眼老者,“你才放肆!这儿有你说话的份?”
“你······”东方忏张了张嘴,却被周少奇挥手打断了。
手持青锋宝剑的陆夫人不屑地笑了笑,“狗就是狗,让你不叫就还真的摇着尾巴乖巧起来了。”
一瞬间,一股铺天盖地的压力从东方忏身上释放了出来,犹如一堵看不见的气墙毫不留情的冲撞向母女二人。
陆晴歌下意识的往母亲身后挪了挪步子,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老爷子?”周少奇自然也是感觉到身旁人释放的威压。
因为离的最近,即便东方忏已经刻意避开他了,可还是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种无名的压力。
陆夫人眼眸里并没有出现什么波动,一只手轻轻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随后,凌冽的寒气如剑刃般直冲像前方。
躲在母亲身后的陆晴歌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能明显的感觉到刚才那股威压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冲散了一般,消散于天地之间了。
“陆成毅好福气啊。”东方忏忍不住笑道。
刚才自己因为照顾身边之人并没有使出全力,可六分余威还是有的。
没想到对面的妇人仅仅只是露出了一尺剑身便化解掉了,而且她那手中所握着的似乎自己在哪里见过。
脚下向前迈出了一步,使得身旁的周少奇完全处于了自己的身后。
他东方忏倒是想要看一看,一个妇道人家难不成还想反了天?
看到此番举动,陆夫人只是将手里的剑柄推了推。
刚才不过是两人一个小小的试探,到底深浅如何还需再碰上一碰,方可知晓。
“东方忏!”谁知一个声音骤然出现,将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打乱了。
已经将体内真气运转到极致的东方忏疑惑的回头看了看,“少爷?”
“够了,停下吧。”周少奇摇了摇头。
东方忏不甘道:“可是少爷······”
“我说,够了,明白么?”周少奇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
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半步天行的东方忏瞬间犹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身上的余威瞬间消失殆尽。
再看过去,就如一个普通的老头般,白发苍苍且面露沟壑。
“小子不才,没有管制好下人还望陆夫人不要见怪。如有冒犯,我先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周少奇径直走了过去,很是礼节的作了作揖。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人家都道歉了,陆夫人也就只得坦然接受了。
如今面子里子都有了,若是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太合适。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了,可我还不知道你是谁?”陆夫人淡淡的说道。
周少奇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的样子,“实在抱歉啊,刚才着实是因为夫人您实在太过于耀眼夺目了,小子一时间慌了神忘记做自我介绍了。”
这番话说的,单说这厚颜无耻的程度,还真有那混小子的几番味道。
刚才谁先发问的心理难道没点数么,既然早就知道彼此的身份现在还能装的好像才领悟了似的,你是戏精啊?
“夫人,小子的话出身于冀州。家里面嘛,就是做一点丝绸之类的生意,都是些小打小闹的。”周少奇耸了耸肩道。
陆夫人斜眼看了看对方,“若是你们周家的生意都小打小闹的话,那我想着天下也就没什么大生意了吧。”
拙劣的演技让陆夫人有些不舒服,她是真不知道这些所谓的贵公子们为什么总喜欢来这一套。明明自己心理巴不得别人马上奉承几句话或者更加过分,可面皮上却要装的有多卑微就有够多卑微的。
怎么?生怕不知道你们周家涵养好,还是想要体现自己上流社会的素养不成。
“还是那小子看着可爱一点,起码装也装的我不觉得恶心。”陆夫人头脑里突然闪过了某人可耻的笑容。
周少奇尴尬的笑了笑道:“瞧夫人说的,我们家也就运气好了一些罢了。”
这话要是某人在场听到了,估计一耳光都直接扇过去。
见过装逼的,没见过这么装逼的。本少爷平常装的,那都是暗逼,是有内涵的。
你小子这种,那就是最下乘的明逼了,弄不好肯定惹的他人厌烦。
还什么运气好,这就好像蓝星上某个经常被大众称为马爸爸的告诉你他能成为全国首富那也只是运气好,谁听了都受不了。
陆夫人摆了摆手,“这样啊,那我们陆家就是运气不好了呗。行了,天色也不早了,有事就说吧。”
够直接,够不给面子,不愧是陆府真正的女大佬。
明白了咱就不想和你在这多逼叨叨,有屁就放,没事别耽搁我们母女二人培养亲子感情。
周少奇眯了眯眼睛,似乎眼前这位夫人和情报上写的有些不一样啊。
若是按照之前自己了解到的,只要不太过分,应该不会有这么过激的反应吧。
难不成是因为东方老爷刚才做的有些过火了,让这对母女打算破釜沉舟了?
“不应该啊,不应该。”周少奇悄悄的回头看了一眼东方忏。
谁知人老爷子自打刚才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后,还真就跟一个普通老头子一般眯着眼睛假寐了起来。
丝毫没有打算再做什么过多的举动。
看到自己貌似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后,周少奇苦笑道:“陆夫人,小子不过是听说最近贵府在布匹方面出现了一些小小的问题。恰好我们周家最近正想在扬州城扩展一下生意渠道,所以这不是来和您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实在不好意思,我觉得周少爷你应该多去和堇罗绸缎庄的刘家好好聊聊。他们才是扬州城绸缎生意的执牛耳者,而不是我们陆府。”陆晴歌从陆夫人身后缓缓走了出来。
周少奇的视线一下子就被陆晴歌吸引了过去,好一个倾城之姿的佳人啊。
尤其是从她那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冷,就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雪莲般,清香但又让人不敢上前亵渎。
“这位,想必就是陆府的大小姐吧。”周少奇短暂的失神后谦卑的说道。
说实在的,凡是第一次遇到陆晴歌的男子很少能够在她的魅力下恢复神智的。
单从面皮而言,兴许与其不分伯仲的女子会有很多。可那种独特的气质,往往才是让男人们欲罢不能的罪魁祸首。
陆晴歌冷笑道:“明知故问。”
母女二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很,一个比一个不留情面。
这要是搁到一个自制力不强的少爷身上,估摸着早就发飙了。
可怜的周家大少爷不知道,自己往日里屡试不爽的套路放在任何女子身上兴许会落不上好,但绝不会有多坏。可放在这母女俩身上,那可真是用错地方了。
没辙,谁让往日里有个混蛋经常如此。
无论是神态还是言语,可怜的周家大少爷就如一个低配版,在这里做着拙劣的表演。
想想看,成天让观看超清画质的原版,突然眼前给你来了个模糊不堪的枪版,这谁受得了啊。
没当场发飙那都是好的了,还能再看你两眼那简直要烧高香了。
周少奇深吸了一口气,“周某自认为没有在哪些地方得罪过陆大小姐吧,何苦如此呢?”
终究还是道行太浅了,毕竟是大家族出来的少爷,能够心平气和的与人聊天本就实属不易。在面对讥讽时还能侃侃而谈也算是有些城府,奈何还是年纪太轻缺少韧性。
这种情况,放在某位杀手身上那起码有上百种方式能继续厚着脸皮和你聊着天。不怕你腻烦,就怕你不说话。
能和你搭上几句话,那都是幸运的,你还琢磨着想闹哪样啊。
“呵呵,是么。那想来拓跋家给我们的承诺也就作废了,可惜了我当时还说要考虑考虑呢。”陆晴歌冷笑了几声随后不再说话了。
周少奇这才了然,感情是在这出了问题啊。
当时自己就和那家伙说了,不要太过于心急。且等到自己把冀州的事情解决完,亲自来陆府处理。
眼下,也就只能心里埋怨埋怨那位和自己志同道合的好友了。
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不是。
既然大家都敞开天窗说亮话了,那他再继续装下去也么的意思。
“陆姑娘可别误会了,当时我也只是听闻陆府有难,所以也想尽一尽自己绵薄之力嘛。”周少奇习惯性的拿出折扇给自己扇了扇。
陆晴歌突然温柔的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周少爷还真是宅心仁厚呢。可以啊,我们缺的紫布还挺多的,你看明天就把那五千紫布拉到我们府上如何?”
一旁的陆夫人虽然没有说话,不过却是想笑还强忍着的模样。
周少奇一脸铁青,“陆大小姐,五千匹紫布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对啊,所以小女子才说你宅心仁厚嘛。这么大方,竟然舍得把那么贵重的东西无偿给我们陆府。”陆晴歌继续笑着说道。
这丫头肯定是和那个混球待在一块时间久了,竟然也学的面皮如此之厚了。
陆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得等那家伙回来后好好教训一下了,再这样下去成何体统。
就连陆晴歌都没有想到,自己怎么就会无端端说出了这样的话。
刚才自己不过只是想点破对方的企图,然后毫不留情面的拒绝了而已。
怎么到了嘴边,话就变成这样了。
周少奇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陆大小姐,布匹的话我们这次来扬州城也算带了不少,这会儿就放在堇罗绸缎庄,有时间的话你也可以过去看看。至于那五千匹紫布,属实价值太高了,就这么无偿送给陆府在下还是没这个权限的。”
“那你在这说道些什么,空手来空手走么?”陆晴歌撇了撇嘴。
一直没有说话的东方忏突然咳嗽了两下,“小姑娘,老夫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向我们家少爷索要礼物呢?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家少爷也不会那么小气。一百匹紫布吧,权当这次上门拜访的礼品如何?”
周少奇面容一僵,但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长辈说话了,那当娘亲的自然也该要做点什么了。
“喔?那可就要感谢你们的大方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刚来之前听说有人受伤了,那人可还是我们家老爷的好友,在陆府的分量可不算轻啊。”陆夫人叹着气说道。
东方忏抚摸着自己的白须哈哈笑道:“小意思,那就两百匹,权当做赔罪了。明日一早,准时给你们送来。”
说完,便率先走出了正厅。
周少奇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奈何东方忏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只得作罢,灰溜溜的跟了上去。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娘亲,你什么时候还学会敲诈别人了。”陆晴歌嘟着嘴拉着陆夫人的手撒娇道。
看着自己女儿竟然此番模样,这才想起来似乎有几年她都没有如此过了吧。
摸了摸女儿的头笑道:“还说为娘呢,你这丫头以前可不会这般说话。换做之前的你,刚才肯定只会说句不需要就完了,哪里还会戏耍一下对方。”
陆晴歌愣了愣神,难道自己真的变了么。
“还有啊,为娘哪里算是敲诈他们了,你黄爷爷可是真的受伤了。他们赔上点汤药费,这在正常不过了。”陆夫人又轻轻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道。
此时,正厅外突然冒出了一个声音一下子破坏了如此温馨的气氛。
“谁,谁谁谁受伤了?”
“若是让我知道凶手是谁,我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块,然后再装到麻袋里扔进西湖河畔去。”
陆夫人抬头看了看来人,手中的青峰一下子便出了鞘。
“别介啊夫人,我这儿哪又得罪您了。”某位杀手一看形势不对,果断认怂。
剑尖抵在陈望北的胸前,一股寒气直接侵蚀了全身。
虽然不知道自家娘亲到底做了什么,可从陈望北的表情来看他此时的确有些不舒服。
“娘亲?”陆晴歌不满的打了打陆夫人的手腕。
寒意便犹如潮水般退了去,只留下一缕寒气萦绕在头顶挥散不去。
“陈望北,你刚不是说要把罪魁祸首大卸八块么。那正好,刚才走出去那二位就是了,还不追上去替我们报仇啊。”陆夫人冷哼道。
看来对于这个在自己眼皮子地下都能莫名其妙偷走自己宝贝女儿心的男人,她可是怒意不小啊。
陈望北苦着脸喊道:“夫人,小的打不过他们啊。”
看看,这才叫做真实,不做作。
进门的时候从自己身旁擦肩而过的那俩人,陈望北又怎么没有注意到呢。
小的一个先不说,老的那个步伐矫健,丝毫不像是快入土的岁数。
尤其是刚才那双眸子里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就像是在面对一头怒意盎然的非洲雄狮。
傻子这会儿才愿意过去找不痛快呢。
陆晴歌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不过赶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好了,娘亲你就别为难这家伙了。陈望北,染坊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陈大杀手真的算是一脸懵逼了,刚才被门外那个赵管事连推带拽的弄回陆府,还以为天塌下来了。
这儿定睛一看,屁事都没有啊。
不会这娘俩发现自己在那偷懒,耍着自己玩呢吧
“就那样吧。”没精打采的回道。
刚准备开溜,突然脊背一凉,果然陆夫人正在冷冷的看着他。
赶忙笑脸相迎道:“您二位就放心吧,初步估算今天应该能出五百匹。按照眼下的速度,等他们上手熟练了应该能再加快不少。”
听到这话,陆晴歌也就放心了,起码这家伙办事的确靠谱。
“行了,今晚上你就先回百草园去住,明一早再回染坊吧。”陆夫人淡淡的说道。
陈大杀手摸着自己的脑瓜子依旧一脸懵逼,但又实在不好问到底啥子情况,只得猜想是不是刚刚那一老一少惹的咱陆夫人不舒服了。
看着陈望北离开后,母女二人也相继离开了正厅。
陆府外,刚刚还犹如翩翩君子般的周少奇一脸狠色的踹开了身前的人。
“怎么?还是不服气。”东方忏摇了摇头道。
那个被踹开的人躺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的缓缓闭上了眼睛。
周少奇咬着牙道:“还不是那群废物,连一点有用的情报都收集不来。”
“少奇,老夫早就和你说过凡是靠自己。自大是可以的,但千万不要自负。”东方忏伸出一只手拉住了正准备发泄自己怒意的周家大公子。
杀一个人就够了,杀的太多了,会影响心智的。
即便到此刻,这位周家大供奉担心的也只是自家少爷的心神。
至于刚才那个不明不白死了的倒霉蛋,干他何事?
感受到模糊的头脑逐渐清晰后,周少奇苦涩的说道:“东方爷爷,你也拿不下那个陆夫人么。”
转眼间,那个儒雅的周家公子又回来了。
东方忏松开了搭在自家少爷肩膀的手臂沉声道:“那位陆夫人应该是剑修没错了,若是真要拼死一搏,双方在五五之间吧。”
周少奇愣了愣,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跟在自己身边数十年的老者。
在他的印象中,时至今日都未尝一败啊。
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那个妇人有这般强悍的实力?
看出了自家少爷疑惑东方忏解释道:“少爷,那位陆夫人的跟脚老奴我大致能猜出一些,不过现在还不是很确定。武道一事,变数甚多。刚才不过是和她粗劣的比了比,还远没到生死战。”
周少奇点了点头,还没有到和陆府撕破脸皮的时候。再说了,即便只是五五之数,他也不会舍得让东方忏和对方拼命的。
那东西实在太为重要了,想要的何止他们一家。
怀璧其罪的道理他们周家身为最为成功的生意人之一,那是了然于心的。
“得嘞,那就先让他们争一争吧,我们反正也不急。”周少奇摇晃着脑袋玩世不恭的说道。
东方忏紧紧跟在后面,不再出声。
陆府能够有这么一个高手在,也是出乎他意料的。
不过若是只有这么一位,那就有些可惜喽。
毕竟就连他,在某些人眼里也不过只是如刚才被自家少爷踹到在地的人。
可杀,可不杀。
皆在一念之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