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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留言

医院门口的交通向来混乱,方青武为了能叫到出租车足足飞奔了两公里,一边跑一边朝马路上挥着手。下了车到家后,他打开房门便大声呼唤。可是,房间里却静的可怕。看着餐桌,方青武想起了昨夜的兄弟两个,眼泪又开始情不自禁。他瘫坐在地上,摊开掌中的那枚钥匙,电话铃也响了起来。

“闵蕾姐……”方青武哭泣的声音让人心疼。

“青武你在家吗?”闵蕾略显焦急的问。

“在……但是……我哥他……”方青武说着又控制不住了。

“回家了就好,别乱跑了,我和阿俊联系公司那边,然后也通过其他关系去打探青文的下落,你要好好的。事已至此,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的,你自己要保重。”闵蕾劝着方青武,即便她知道对方此刻不会听得进去。

方青武失望的回应了一下便挂断电话,他再次看着那枚钥匙,不知道是哥哥无意丢下的,还是哥哥故意留下的,他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环视整个家。满满的回忆一点点充斥着脑海,不过大多数是孤独的,想想这间屋子,自己搬来这里以后,基本都是自己独自居住,自由是每个人的渴望,但孤独也会让一个人疯狂。想着想着,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那间卧室。

对于哥哥而言,几年之内便购置了房子,的确是年轻有为。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的弟弟,父母突然走了,哥哥不想看着弟弟整日睹物思人像丢了魂似的,所以搬来了这里。但是,哥哥还是给父母留了一个房间,里面放着父母的旧物,也许是希望存一个念想吧,但是这间卧室的门始终没有打开过,甚至连钥匙都没有见过。

方青武低头看了看自己掌中的钥匙,接着看了看那扇卧室门,仿佛有种时空连接的感觉,他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走过去,像磁铁的正负极一般,用钥匙对准了锁眼。

“咔”

门锁打开了,方青武却迟迟没有推开门的勇气。这个房间,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进去过,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好奇与恐惧也只是一念之间。好奇的是这间卧室里这么多年,到底哥哥藏了些什么。恐惧的是有些伤心的回忆,已经被这扇门所封存,如今打开了记忆的枷锁,回忆也将如泉涌一般把自己冲的支离破碎。

方青武顾不得再多想了,如果卧室的钥匙是哥哥故意留给自己的,那他肯定是想表达些什么。方青武慢慢的推开了门,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脑中闪过了很多的场景,他最怕看见的是里面躺着一具尚未冰冷的尸体。自杀?哥哥是不会做这种事的,他不是这样的人。方青武紧张的闭起了眼睛,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颤抖的身体,他努力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并且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间再平常不过的卧室,看得出来,哥哥回来的次数不多,但是每次回来肯定是要打扫一番的。

方青武走了进去,卧室里并没有那种长久无人居住的味道,几件老式家具安静的摆在那里,就仿佛爸爸妈妈站在那里注视着自己。这种感觉是温暖的,这么多年了,一股暖流直上心头,方青武自己都数不清今天已经哭过多少次了。一张双人床上干净整洁,墙面也都挂满了哥哥和自己儿时的相片,父母的记忆也跟随照片一起泛黄。方青武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孤独已经让他害怕,如今在这间卧室,好似另一个时空,放佛从这里走出去之后,他就彻底成为了一个没有人管、没有人爱的人。

眼泪落下,他的视线也随之恢复了。刚才没有注意到的写字台上,有件东西静静的放在那里。方青武走了过去,哥哥的手表,也是他最喜欢的东西。当年大二过了英语四级的时候,哥哥送了他一枚浪琴名匠,如今还戴在他的手腕上,而哥哥的手表方青武也觊觎了很久,以至于每次看到哥哥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追问他什么时候换手表,好让自己捡漏。如今它静静的躺在桌面上,走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感叹时间的流逝。这是哥哥的那枚万国葡萄牙七日链,动力储备的指针指在“7”上,七天之后,手表将会停止转动,七天之后,哥哥的生命也会像这枚贵重的手表一样吗?方青武不愿去相信,也不敢去相信,他甚至觉得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昨天喝酒之后的一场梦而已,现在都没有醒过来。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事实的公平就在于它的无情。哥哥的手表下面压着一张纸,方青武小心的抽了出来拿在了手中,没有错,这是哥哥的笔迹。

青武:

我的弟弟!

这是最老套的方式,但是我却想不出更好的表达,也许这才是最好的方式吧。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不要试图来找我,因为没有必要去浪费那个时间。请原谅哥哥的自私,哥哥只是不想在你的面前凋零,不想在你的面前留下一个枯萎的样子,你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哥哥来不及告诉你,哥哥也真的不想告诉你,你就当哥哥去做了一次旅行。其实我也有我的梦想和追求,这么多年了,咱们的父母走得早,我需要承担起这个家,而你也成为了我唯一努力的动能。在别人眼里,哥哥我是个成功的人,但是为了这个家却从来做过真正的自己,哥哥累了,真的累了,所以我很羡慕你的生活,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和你换一下,能有一个依靠,哪怕打我骂我也行。当然了,是在我的身体没有毛病的情况下。

哥哥平日里对你严厉,哥哥向你道歉,我应该在意你的自尊心,毕竟我不能强迫让你变成我的样子,按照我的思路去发展。如今到了这样的时候,我也想开了,只要你高兴,又能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何乐而不为呢?你如果什么都和我一样的话,又怎么可能变得比我强呢?其实强,也不过是个表象,每个人都有脆弱的一面,总之,哥哥就是想让你能快乐的生活。父母亲和我,已经背负了太多,唯独你,要活得轻松一点,我也希望你的一生都能轻轻松松,不要再有那么多不该承受的痛苦。

七天,哥哥不知道能去做些什么,也许就是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也许可以像蜉蝣一样,完成自己一生最辉煌的蜕变。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要珍惜时光,在你这样的黄金年龄,哥哥最后一次劝你,该怎么做,你会自己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不是吗?

这间卧室的钥匙现在该留给你了,这么多年来,我怕你又想起伤心的往事,所以一直都不让你来到这个房间,如今你长大了,该有自己的担当了,一定要像个男子汉一样,哥哥我就是在这个年龄独自撑起了这个家。爸爸妈妈和我也都将看着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我知道你早看上我这块万国葡萄牙七日链了,现在它归你了,算是给你大学毕业的礼物吧,手表代表着时间,也代表着对时间的敬畏,不要枉费了这番心意,我希望你每次在看时间的时候,都能想起我对你的忠告。

哥走了,七天,你要尝试着忘记哥。我知道这七天你会煎熬,但是我们谁都没有选择,这就是命运。在这之后的每个月,会有定期的钱打到你的卡上,只要你有健康规律的生活,钱是足够用的,但你仍然要尽快学会自己养活自己,后面的路,哥没法再陪着你走下去,现在,哥只能帮你这么多了。如果七天之后,在我的身体上诞生了奇迹,哥会当面和你道歉,然后再也不会离开你。如果七天之后,哥搏不过命运的安排,我会告诉你我最后的落脚点,记得把我和爸妈葬在一起,然后留一些我的旧物件在那间卧室,存个念想吧。

青武,有很多话,不知该怎么说了,你多保重……

爱你的哥哥:方青文

方青武的缓缓的坐在那张有些褪色的椅子上,拿着的信已经攥出了褶皱。他看着哥哥的手表,却没有想戴起来的欲望,他相信,他相信它的主人肯定回来,七天,这块手表的动力显示是七天,他相信在秒针停止走动的前一刻,哥哥一定会出现在这间卧室,他要他当面道歉,他要他还尽这七天因为折磨自己而欠下的人情,他要他心甘情愿的亲手将这块万国手表戴在自己的手腕上。

方青武整理了一下房间,信和手表都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临出来的时候,他看了看爸爸妈妈的相片,希望那些笑容能给自己力量。方青武轻轻的关上了门,掏出那枚钥匙将房门锁上,然后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哥哥的号码。

结果和他想的一样,一阵忙音过后,有了语音秘书的留言提示。

“哥,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孬种!想不到你这么没有胆,连你的弟弟都不敢面对!你要是男人,就别藏着,你要有梦想,我陪你一起追!我等着你回来!”方青武的留言很决绝,同样也很坚定,他不再让伤心浪费自己的时间,他要等他,他也要找他,真正要做的事,现在才刚刚开始。

经过了这一番折腾,已经到了中午。方青武自己激愤了自己的情绪,但是还必须面对现实,安静的客厅和时间的流逝逐渐折磨着他,坐立不安又无从下手,哥哥会去什么地方?哥哥到底要去做什么事?脑子里一遍遍的想,接着再推翻。自己对哥哥的了解太少了,作为弟弟,得到了哥哥的百般爱护却从来没有真正去关心哥哥,以至于他喜欢去的地方,他喜欢做的事情,完全都猜不透,难道只有在家里傻傻的等待吗?

又是一声急促的电话铃声,方青武迅速拿起手机,一个不熟悉的号码显示在屏幕上,方青武立即接了起来。

“您好先生,需要贷款吗?”一个男人的声音。

方青武直接挂断电话,一阵骚扰过后,使得他的情绪更加糟糕了。只是还没有缓过来,手机却又响了,而且还是刚才那个电话号码。方青武头疼欲裂,毫不犹豫的拒接,好景不长,同一个号码又第三遍拨打了过来。

“我说你们到底烦不烦!别来骚扰我!”方青武咆哮着对着手机狂吼,接着就要挂断。

“小武……”那边的男人突然叫了一声。

“谁?”方青武马上将手机又放在了耳边,感觉自己有点神经质了。

“不是,你发那么大火干嘛?吃了火药了?这小玩笑都开不起?居然连我都听不出来?”那边的声音听着倒是越发的熟悉。

“有屁快放,没时间和你玩猜谁是谁!”以方青武现在的心情,哪有空去理会这些。

“我呀!成亮呀!这不换了新号,你这是咋了?”男人终于自报了身份,杨成亮是方青武大学时代一个宿舍的同学,两个人毕业以后也是经常混在一起:“一上午,群里呼叫你那么多遍,你干嘛去了?”

“成亮,我家出事了……”面对好友,方青武还是说出了口。

“啥事!?你现在在哪呢?”杨成亮的口气也一下子变了,他听得出来方青武的话并没有儿戏。

“我在家。”方青武淡淡的回了一声。

“你等着,我这就过去。有啥事等我过去说,千万别急!”杨成亮用最快的语速说着。

“不用……”还没有等方青武说完,那边就已经挂断了。

方青武想来想去,没有再给杨成亮打电话。杨成亮应该在路上,此刻在他的心里,同样希望有个人可以帮他想想办法,出出主意。至少在被这个消息摧残了半日之后,有个人帮他从孤独的恐惧中带出来也算是一种宽慰。

方青武接着从手机里翻出了刚才拍的照片,照片上是哥哥亲笔信的内容。他将这张照片发给了闵蕾,但却没有主动联系闵蕾,闵蕾姐那边应该也不会好过,如果她有了线索一定会告诉我的,到这个时候没有消息,怕是进展也不顺利,自己又何须多问呢?现在他所想的,是究竟在家做痛苦的等待,还是奔出去漫无目的的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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