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你对抑郁症患者怎么看?‘为什么又问这个,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是件很悲伤的事情,我不会评价他们,我只是想,他们快点好吧,这样他们连心情低落都是自由的。’谢谢,睡了吧,最近诊所好多人,我累坏了。“
现在不过才九点,高弥无心睡觉,只是静静的看着疲惫的梅闭上眼逐渐有了鼾声。因为终日的操劳,梅脸上已经有毫不掩饰的皱纹,高弥轻轻抚摸梅的脸庞,眼角藏着不易察觉的悲伤。高弥起身走到客厅,他实在是无法入睡。晓枫还在客厅,高弥走到晓枫近旁,电视里播放着正在火热的喜羊羊与灰太狼,晓枫盯着电视,时不时就大笑一声,高弥看着电视,始终没有找到值得一笑的情节。高弥自觉落后,去晓月的卧室看晓月做作业。晓月聚精会神的画着蓝天白云,没有察觉父亲已经站在身后。这幅画只是简单的线条勾勒和草率的上色,但看上去却美极了,毕加索毕生追求的童真想必就是这样的。高弥见晓月始终没有回头,转身离开又重新去往客厅。电视还是不辞劳苦的播放着,高弥这一辈子除了前二十年,并没有怎么苦过,可死神偷走的十年让他的心理十分脆弱。晓枫的敷衍回应足够让他悲伤一晚上,今晚也是如此。高弥叫晓枫去睡觉,晓枫不耐烦的挥挥手,不舍的关闭电视匆匆跑回卧室。高弥坐在空无一人的沙发上,白炽灯的光明亮而又寒冷,难免伤怀。想起梅这几天频繁提及的抑郁症,高弥的双手开始不住的颤抖。客厅里,一个身着白汗衫与短裤的男人,双手捂面,其中传来细微的呜咽。叮铃铃!叮铃铃!电话传来落后的响声,高弥迅速调整面部形态,慌忙拿出手机接听。
“高弥先生,你好,我叫聂玲雨。‘为什么打给我,我不是挂断了吗?’高弥先生,对不起,我一时糊涂,我想把工作牌还给你,我只是想认识你啊,高弥先生。‘认识我?那倒不必,人世间最痛苦的事就是认识太多的人,女士,趁我没报警,把工作牌放在图书馆门口,届时我会早点去取,见面就免了。’高先生不要那么无情啊!我请你喝铁观音!‘铁观音?我家有不少,都快发潮了,买了以后才发现我并不喜欢喝茶。’高先生,明日图书馆借书登记处,请务必与我会面一次,高先生,给我一次机会解释!‘那行,就这样吧,我要睡觉了。’好的……“
聂玲雨在宿舍里兴奋得手舞足蹈,室友们皆侧目看向奇怪的她,但她并不在意,只是一个劲的手舞足蹈。高弥愤愤的挂掉电话,心中的浊气如蓄势待发的活火山,随时准备喷射。高晓枫出来上厕所,看见沙发上面容狰狞,双目通红的父亲,略带关心的走过去。
“爸,你怎么了?“
“滚进去睡觉,别烦我!“
高弥的怒吼惊动了正在画画的晓月,她正在画父亲,但这一惊动使画中父亲的胸口多了一道不必要的“伤疤“。还惊动了熟睡的梅,梅睡眼惺忪的走到客厅查看情况,发现晓枫在离高弥不到两米处哭泣,赶忙跑过来护着晓枫,充满敌意的看着高弥。这是高弥从未见过的眼神,如此凶狠无情。他不禁想:难道她是装温柔?高弥不知如何面对这种眼神,竟想慌神的逃离客厅,刚起身梅就发话了。
“你为什么要吼孩子?你哪里不顺你可以说。你知道那十年我怎么过来的吗?我疼爱的孩子凭什么成了你的出气筒?你像个成熟的父亲吗?天天守着个三千工资的图书馆,你以为真是你在养活这一家?对,十二年了,我们的新鲜感已经没有了,还记得孩子读小学吗?活生生等到七岁才办成,你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晓枫别哭,我帮你出气。“
面对一系列的提问,高弥不知如何作答,他确实是这样的人,没有梅就没有他,他根本无权反驳梅。他痴痴的看着正在安慰晓枫的梅,梅的眼神充满了爱怜。高弥最终没有与梅再说话,悻悻的回到卧室睡下,这一刻他感觉被全世界所抛弃,十点的时钟变成九点,五月一日变成四月三十日,他在回顾过去,努力想找寻一丝的美好,但是却空无一物。约莫半个小时,哒哒的拖鞋声停留在床边,接着扑通一声,便没有声音再响了。凌晨一点,高弥的双眼仍旧是睁开的,他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在发呆,试图让这个夜再漫长一点。
五月二日
不知何时睡去的高弥,在早晨九点起床。图书馆里的工作并不多,所以他不用担心上班迟到,虽说他总是准时到达。枕边没有人,但是枕头有醒目的泪斑,高弥将枕套取下来丢进洗衣机,早餐也没有吃,留下一张纸条便离开家。
纸条:梅,我对我昨天的冲动感到愧疚。我将个人的情绪宣泄在枫身上,这是我的不对,对不起梅,让你伤心了,我今天中午就不回来了,我准备给枫买一个他最喜欢的变形金刚。梅,我爱你。
四十五岁的高弥又能做什么,他已经过了找工作的黄金年龄,四十五岁,很多公司都是避之不及的,当然,这是相对于一个毫无工作经验的人而言。高弥今天没有坐公交车,他想迟点去图书馆,他不想面对那个女孩儿,与陌生人对话这种麻烦事实在是太过艰难,本就内向的他,更是避讳。突然想到要为晓枫买变形金刚,但他连变形金刚是什么都不知道。人是善变的,任何对自己有利的都不会拒绝,交往也是如此,但凡有一点利益沾边,友谊就会长久。他一路小跑,期望着聂玲雨还在图书馆,因为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