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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这一夜我彻底的失眠了。回到寝室躺下后,那轮白月亮仍在我眼前闪烁……我久久的望着它、望着它,不知不觉,我便记起,那个呆在月宫里的、永保青春的美丽嫦娥……

嫦娥奔月的古老传说,是我儿时最爱听、而又听的最多的故事。在我记事后的印象中,外婆、妈妈、奶奶、甚至连爸爸,好像都给我讲过这个故事。每回听完这个故事,长辈们都要对我认真的,或叮嘱几句、或补上几句自己的评语。外婆说:不要乱吃东西,要是吃错了,就会像嫦娥那样飞走了,再也回不来了。妈妈说:看那嫦娥多么孤傲啊,在这世上,只有她一个永远美丽的人。奶奶说:那嫦娥又美丽又善良,只要黑夜里有行路的人,她就会提着一个大灯笼给夜行人照明。爸爸说:嫦娥多么执着、多么坚强,为了美丽,甘愿一个人永远呆在那里,守着孤独、守着寂寞。

那时听了这些话,我虽似懂非懂,但那“永远美丽”四个字,却让我铭刻于心。女孩儿谁不爱美、爱漂亮?就因喜欢美、喜欢漂亮,才缠着大人们一遍遍的讲嫦娥的故事。而每回听完故事后,我就会张大眼睛、露出一脸的神往。后来长大、上学读书了,有了些文化知识,看的多、见的也多了,知道那些古老的传说故事,都是人们想像出的、寄予心灵的一种美好愿望。不过,在我心中仍保留着那颗天真的童心——相信那明月里真有一个提着灯笼的美丽嫦娥。以至于后来,当我作为一个大姐姐要哄小妹妹高兴时,我也会学着长辈们给我讲故事的样儿,去给幼小的妹妹讲那月宫里提着大灯笼的美丽嫦娥……再后来……再后来,白昼消失了、美丽的嫦娥也似乎远去、消失了,剩下的只有黑沉沉的夜!

然而,在我的眼前不是一直闪着这轮白月亮吗?是啊,那个美丽、善良的嫦娥并没有远去!瞧,她就在我眼前,提着银光闪闪的大灯笼……那双黑亮亮的眼睛含笑的看着我,好像在说:放心吧,放心吧!我会把我的“银梭”毫无保留的全都交给你们……我还会夜夜提着大灯笼,为你们这些夜行人照明。

多好,多好啊!谢谢你了:美丽的嫦娥!有了你——我们这些失明的人其实并没有失明——看看我们的夜空里始终闪烁着一轮明月!是的,我们手中握着的就是一把银梭。

有了这把银梭,我们这些披着月光的夜行人,肯定都能织出五彩斑斓的美好前景……

我兴奋的想到了我们的未来……忽然听到对面床上的黄姐发出一声清脆的笑,嘴里还在嘟哝什么?我侧耳仔细去听,嘟哝声却没了。忽的又是一声清脆的笑……原来她正沉入于梦乡。

第二天,我赶早起床,趁她们都还没醒来,我便赶紧拿出日记本,拉开床垫,便趴在床板上记下了我这一夜的所思所想;并着重记下黄姐说的那番话。还顺便记录下黄姐在睡梦中,发出的笑声……

后来,我找了个和黄姐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便问她夜里做了什么好梦,笑的那么甜?她诡秘的笑了笑,悄声道:“做了一个美梦!你想不到的。”“什么美梦?快说来让我听听。”“嗨,羞死人的!都怪你,什么恋人不恋人的,害得人家在梦里把你当成了一个男生,以为我俩在恋爱了!”“喔,还真是一个美梦!”我笑道:“月神显灵啦!说到恋人,果真就梦见了恋人!看来,黄姐真的在恋爱了。”“别乱说,谁在恋爱啦?梦中真是你,就跟我们昨晚在树下那样的搂在一起。”我越发笑道:“别拿我遮掩了!我知道你梦中的那个恋人是……是,那——一个。”“别,别瞎猜!什么那一个、这一个的……在哪儿?”“就在这儿——”我说:“那个爱叫你百灵鸟、爱听你唱歌的,一有空就到我们宿舍来和你说笑……”不等我说完,黄姐抢过话笑道:“他呀?错了,错了!你这个柳条儿,怎么没看出来?那个王大哥是来找罗姐的——每回故意拿我做挡剑牌。”“哦,找罗姐!真的吗?”我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他是来找罗姐的?”“看他,每回都要凑到罗姐床边坐下——一面大声和我说笑,一面又小声的跟罗姐说悄悄话。”我笑道:“哦,说悄悄话你都听见了?”“当然啦!”黄姐很神秘的挨近我说:“凭着直觉,我已经看到他们是在用——手说。”“什么?用手说?”我好不奇怪。黄姐便摸住我的手,一面使劲握着一面笑道:“就这样说的,明白了吗?”我噗哧一声笑了,“你这个黄姐呀!”我说:“真会想像!实在有意思,有意思!”我说着,抱住她的胳膊忍不住又笑了。

真的是很有意思,难怪有人把男孩女孩聚集的地方,比作一片即将开放的玫瑰园。想不到我们这儿也成了一片小小的玫瑰园——爱情的红玫瑰,在不经意中也悄悄的绽放了。怪不得,黄姐在梦里笑的那么甜,原来她正品尝着爱情的甜蜜。恋爱中的人,自然对恋爱中的事儿是敏感、了解的。想想黄姐的那种直觉,的确不错:盲人不可能用目光与对方直接交流、或用眼神向对方偷着传递心中的爱意。盲人的目光就是“手”。凡是健全人用眼睛看得东西,盲人都得用手去摸,也就是用手去“看”。因而在有人的场合,盲人之间要表达爱意,不好意思用嘴说,就只能用手的“目光”去相互交流了。明白过来后,我实在好笑自己的粗心与迟钝。当然黄姐除了是恋爱中的人,她还是先天性的眼盲;我是半路失明的,观察事物时(还停留在用眼看的惯性上),所以在这方面,实在不像她那样敏感。

打这以后,我再去留心观察到我们宿舍来说笑的男生们,还真的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事儿。除了罗姐与王大哥外,也有来找李姐、找黄姐的。我注意到,那个不爱说话的老谌哥也常到我们宿舍来,一座就是好一会儿;他言语很少,只坐在李姐床边听别人说笑;虽偶尔和李姐说上一两句话,但多半也是李姐先开口。黄姐的那个小周哥也挺有意思,他每回来都要故意缠着我说话;时而问我这、时而又问我那,都是心不在焉的没话找话说。而他们私下里的“悄悄话”,眼下的我,当然是心知肚明,像是闻见了似的。到后来,只要见她们成双成对的在一起私语时,我就会知趣的躲开他们,便悄悄的拿一本书,到外面僻静的树林里去看。

久而久之,忽然有一天,她们发现了我独来独往的“古怪”举止,以为是她们撇开了我,才让我变得这样的孤僻。因而,她们为自己自顾自的谈情说爱去了,忘了这屋里还有一个孤独的小妹妹,感到很不好意思。于是,她们便想着也要给我介绍一个。介绍谁呢?她们想来想去,最终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个小王。她们知道小王爱到秦老师那里聊天神侃,也知道我对他很感兴趣,便以为一说就准。她们把双方牵线的任务交给了黄姐,黄姐也不推辞,她找了个没有旁人在场的空闲时间,便郑重其事的和我谈起了这事儿。

我听后,既觉好笑、又感惊讶!见黄姐一幅认真的样儿,我只得顺着她,也认真的向她道:“哦,怎么想到要给我介绍他?”黄姐说:“这还用问吗?看他能说会道,又多才多艺;你了,听青儿说是我们女生中最漂亮的一个,加上你和他都爱读书看书,年龄也挺合适,因而我们背地里都议论你们两个是最般配的一对!”“什么?最般配的一对?”我还是忍不住,便咯咯的笑起来。“笑什么?我是认真的。”“我知道是认真的。”我止住笑,说:“黄姐,谢谢你了!现在我还小,压根儿都没去想这事儿。”“还小?都十八、九岁了!再说又不是立马结婚,只是谈朋友,想谈几年就谈几年。”“那怎么行?要是不结婚,永远谈下去……”不等我说完,黄姐忙打断我的话,说:“这怎么可能了?永远谈朋友?不结婚?”“就是吗,所以我干脆不谈,免得耽误了别人!”“你……你真是这样想的?不是心里早有了人,故意拿这话来弹射我吧?”“不是不是。真的不是。黄姐,我怎么会骗你了?我说的都是实在话!你看,我……唉,怎么跟你说了?”黄姐便握住我的手,关切道:“有什么难处,不好说?”“也不是什么难处,只是,我和你们不同。结业后,你们可以直接回家开个小店就行了。可我,还不知往哪里去?再说,我还有妹妹在上学,还有……还有许多许多的事儿要做!”“喔,我明白啦!”黄姐笑道:“你和秦老师一样……一样……”“什么!和秦老师一样?”我吃惊道:“你这个黄姐呀,怎么拿我和秦老师比了?人家秦老师是什么人?”“什么人?不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吗?喔,当然,当然!她是老师,我们是学生。不过,我是说……说她的独生!”“独生?你怎知道她会独生?黄姐,这话可不能瞎说!”我压低声音道:“要是让别人听去,传到她耳朵里,多不好啊!”“放心吧——这是她自己说出来的。”“哦,是她自己说的!诶,黄姐,你知道秦老师究竟多大年龄?”“大概,三十四、五啦。”“真的有三十多了!可她看上去显得很年青,身材、模样都挺好的!”“就是太好了,才要独生——所以啊,我才说你和她一样!”“你真坏!”我抓住黄姐的手腕,使劲的捏了一下,嗔怪道:“又把我扯进去了——我才不会了!你看,我这么一个俗人,哪有秦老师那样的境界!说实在的,我的年龄的确还小,不然我早就和我的翠翠姐成了‘情敌’了。”“喔,终于坦白了!我说了,看看你心里是不是有人啦?”“又来了,又来了!”我不高兴的说:“你呀,还是不是我的黄姐?再这样说,我就不理你了!”“好了,好了!我是开玩笑的,再不说了。诶,你那个翠翠姐怎么到今儿都没来?总是听你说她要来要来……再不来,我们也要走了——我早就想认识认识她。”“哪这么快就要走了?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了,翠翠姐肯定要来的。听姨妈说,她要等胡勇哥一块来。”“诶,那个胡勇哥真是县剧团的专业琴师吗?”“当然真的呀,还是考进去的!他的二胡拉的这么好,全靠他自己的勤奋努力。”“你那翠翠姐真有福气,找到这样好的人!难怪你……哦,要是我也会爱上他!对啦,小王也会拉二胡,也拉的挺好的。等你胡勇哥来了,可不可以让小王找胡勇哥指点指点,拜个师啊?”“指点倒可以,拜师吗……嗨,黄姐,你是小王的什么人,能给他做主?人家小王的二胡也拉的挺好的,怎就知道他愿意拜师?没准,他们两个人的二胡拉的一样好了!”“怎么可能?小王绝对要差些。不然……对呀!等他们来了,何不让他们两个人来一次二胡表演。或者,干脆就举办一次文艺联欢会。”“喔,联欢会!”我的心头一亮,一个念头在我脑中闪出——这玩笑中的话还真的促成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联欢会。“好啊,好啊!还是黄姐会想。”我拍着手高兴的嚷道,接着并郑重其事的建议说:“不过,联欢会最好是在我们结业前举行一次,就像正规学校那样。当然,还得做些准备工作。让我先给翠翠姐写封信商量一下,等我们结业前,一定要他们来给我们凑凑热闹。”

就这样,我们的话题便转到了怎样准备举办联欢会的事情上了。说到联欢会,我自然而然的想起了,永刻在我记忆中的那个快乐的六一儿童节。那是怎样一个令我留念的欢乐场景啊:那飞舞的彩球、那飘扬的彩旗,还有那一张张喜笑颜开的娃娃脸……至今仍然清晰的依依展现在我眼前。此时回望这一切,那漾在心头的幸福感,让我抑制不住的想与人分享。于是,我便向黄姐兴奋的讲起了那个让我终生难忘的联欢会。在我细致的讲诉中,罗姐和李姐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坐到我身边,也在静静的听着。当我说到那个漂亮的女团长真是我的姨妈时,她们三个同时发出了惊呼声:哇,哇!真奇啦,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巧事!

可不,是奇了,世上这样的巧事多的很!看看我们这宿舍的四个女孩,我们能走到一起不也是一种巧合吗?在这之前各自呆在自个的“黑屋里”,谁都不相识,更谈不上还能走到一起,成为同居一间寝室的好姐妹。而我在她们中间还算得上是最幸运的一个:我有过拥有双眼的幸福童年,有过那样一次让我终生受用的快乐的体验。可是,这些她们却都没有。当她们听了我的讲诉后,都羡慕的不得了,都说要有过那样一回幸福、快乐的时光,再去瞎眼睛,也算知足了。羡慕之余,便是伤感,尤其是黄姐,她说这辈子要能有过这样一回,让她在舞台上好好展示展示自己的歌喉,她就够幸福啦。

见她们都有这样的渴望,这更让我在心里拿定主义:一定要举办这样一个联欢会。首先和秦老师说说,相信她肯定会赞成。再去找那位热心肠的张主任,她也肯定会答应。据说这休干所大院里有供老人们娱乐的大礼堂,礼堂内就有一座设备齐全的讲台(也可作舞台)。

舞台!喔,舞台——多么令人向往啊!一想到它,我就仿佛看到了,看到了……多美啊——彩旗飘扬、彩球飞舞,一簇簇鲜花、一盏盏明灯……灯光下、花丛中,立着两排年青的合唱队员——一排金黄色、一排银白色。乐声响起……歌声响起……

太阳太阳像一把金梭,月亮月亮像一把银梭,交给你,交给我,看谁能编织最美的生活。

来,来,来,来,来,来……

交给你,交给我,看谁能编织最美的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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