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晚风习习,军营中呼噜声此起披伏,正在值班的将士也是昏昏欲睡。
楚昭华没有睡觉,他以身作则,忍着困意亲自巡查,他可不想刚建立起来的威信就打水漂了。对于防守疏松的地方,他提醒要严加防守;对于昏昏欲睡的士兵,他命令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将士们还注意到他在哨岗上站了好一会儿,确认安全呢之后才离去。可将士们不知道的是,楚昭华在哨岗上站立时,更多时候是抬头看星空,心中想得是那时那地和那个她一起数星星的场景。
楚昭华身材修长,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白面书生的模样,沉重的铠甲压在他身上的时候,与其说他是将军,倒不如说他是被迫参军的。将士们看着他没入夜色的身影,觉得这位少年将军身上责任很大,大到足以把他们压死。
楚昭华没有回到他的帐篷休息,而是偷偷摸摸地来到一个小帐篷,楚昭华点燃蜡烛,说:“几位将军,我来看你们了。”
这几位将军正是那天违抗楚昭华命令的时候被五花大绑的几人,他们从睡梦中醒来,看到正在嬉笑的楚昭华,或头摆去一边,或假装继续睡觉,或翻个身不去理会。
楚昭华说:“几位将军,你们辛苦了,我这就给你们松绑。”
脾气最暴烈的黄将军冷冷的看着楚昭华,说:“我们可承担不起。”
楚昭华说:“这几日确实照顾不周,我愿意赔礼道歉,请几位将军原谅。”
“原谅倒是不必了,你是上级,说什么都是对的,又何必与我们商量。”
楚昭华说:“你们知道什么是苦肉计吗?”
几位将军都是饱读兵书身经百战的将军,他们驰骋沙场的时候楚昭华还没有出生呢,苦肉计他们当然懂,而且还用过。
楚昭华也不等他们回答,兀自说了下去:“苦肉计的基本要义是用自残的方式骗取对对方的信任,但是那只是一般将士的用法,真正的高手是要学会变通,来,我给大家讲讲。要离当年为了刺杀庆忌,舍弃了全家,放弃了右臂,才取得信任,虽然成功了,但是落了个家毁人亡的下场,这苦肉计就用得粗俗了;而反观越王勾践,兵败之后甘为仆人,为夫差当牛做马,对他人的侮辱当做没有看到,还尝了夫差的大便,让夫差认为勾践比自己的儿子还好,于是就上当了,这个苦肉计就用得妙,搞垮了吴国。”
“我今天还不到十六岁,没有任何的经验,却成为了你们的上级,我知道你们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服,士兵们就更加不服了,哈哈哈,只能让你们作为苦肉计的靶子,树立我的威望了,现在三军一心,为此几位将军辛苦了。”
听着楚昭华说到这里,几位将军均想:心计好深的将军,苦肉计竟然能用在自己的军队上,令得全军心服口服地听他,从这一点上看得出来,我只能望其项背了,心计虽然深了点,但是慈不掌兵的道理谁都懂。
楚昭华说:“我给几位将军松绑吧,太平日子要到头了,接下来还有看几位将军的了。”
楚昭华给几位将军松绑的时候,几位将军没有挣扎,只是冷哼一声,虽然他们打心里佩服这位年纪轻轻的将军,但是不代表他们的火气不大。
烛光,酒樽,好酒,这就是楚昭华赔罪的方式。
楚昭华说:“这是沙场,行军带上这些东西本就不该,所以请大家不要嫌弃,我们大喝一番,恩怨一笔勾销如何。”楚昭华举起了酒杯,等待着几位将军,几位将军相视一番,端起酒杯碰了碰,一饮而尽。
才喝了一点酒,楚昭华就面泛红光了,他不会喝酒,以前没喝过多少次,楚昭华暗道不好,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倒是黄将军看出了点门道,别人喝了酒都是一身豪气,畅所欲言,越说越大声的,轮到楚昭华倒变得沉默了,黄将军心中一喜,想:风水轮流转啊,现在终于轮到我整你了。
黄将军频繁地给楚昭华倒酒和敬酒,楚昭华不知道怎么推辞,只能假装豪气、忍着想吐的冲动,皱着眉头喝下去,其他几位将军也不傻,看到这情况当然明白楚昭华酒力甚微,于是轮番上阵,与楚昭华喝了起来。
就下了肚,话就吐出来了,黄将军说起当年孤军奋战,带领一个小队直捣黄龙的壮举,举起酒杯敬了楚昭华一下;周进军说起当年如何惊心动魄地死里逃生,被追了三天三夜才被救起,举起酒杯说是庆祝新生;黄将军说少年离家参军,十年过去了,与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多大了,心生可怜,说为思念干一杯……
楚昭华觉得自己的肚子里有一团火在燃烧,头浑浑噩噩的,也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床上的,同一个帐篷里的欧子冶被楚昭华的酒气熏醒,嘀咕了一句:“真不仗义,偷偷出去喝酒又不叫我。”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欧子冶也不是会喝酒的主,所以也没有抱怨什么。
半夜,半梦半醒的欧子冶听到“哦哦……啊啊……”的声音,时不时还有呻吟的声音,动静微弱,加上是军中大营,也不去理会,时间过去,呻吟声更大了,欧子冶提起精神,就要看个究竟。
夜色朦胧,勉勉强强能看路,欧子冶拨开门帘,迈步向前,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一个站立不稳,摔了下去,摇了摇头,使自己清醒一下,然后摆过头,一眼就看出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好友,别说是夜色朦胧,就算是瞎了眼也不会认错。
欧子冶看到楚昭华灰头土脸地睡在地上,身上满是呕吐出来的东西,酸味和恶臭味弥漫在空气中,口还在微微呻吟。
欧子冶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用脚踢了几下楚昭华,说:“你死掉好了,大半夜你不睡就算了,还要连累上我。”
欧子冶嫌楚昭华不干净,再想想现在已经是初夏了,晾他一晚上也没有事,于是把楚昭华拖回营中,也不扶上床,欧子冶忙活完了的时候,楚昭华竟然只是翻了个声,一会儿就呼噜声起了。
第二天行军路上,楚昭华高高地坐在马上,铠甲里多了一件毛裘大衣,修长的身材不见了,变成了臃肿的模样,他一路擦着鼻涕,时不时还大声打一个喷嚏。与楚昭华一同喝酒的黄将军走来,说:“将军可要保重身体啊,感冒可是大事。”
楚昭华刚要说话,又打了个喷嚏,引得黄将军又笑了笑。楚昭华说:“多谢将军关心了,将军的海量我算是见识了。”
其实楚昭华又何曾不知他们在灌酒,但碍于情面不得不喝,于是就败得一塌涂地了。
黄将军说:“下次我们再来。”
楚昭华一个啰嗦,仿佛又闻到了酒精的气味,但是嘴上还是客气地说:“好,一言为定。”
欧子冶满怀笑容地走来,说:“兄弟别来无恙啊。”
楚昭华故作生气地说:“你还认我是兄弟?有把兄弟晾在地板上的吗?”
“哎呦,要不是兄弟,我还把你丢到外面去喂狼了,再说了,你昨晚不是睡得好好的吗,我可是被你的呼噜声吵得一夜未眠,该诉苦的是我好不好?”
楚昭华看着欧子冶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真想过去打一顿,但是又不能,于是仰天长啸:“患难见真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