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乡都匆匆忙忙,或许年轻人大多都是这样吧,梦在远方,家也在远方。
苏沐珩是周二回到昆明的,也没什么行李,出得机场,到了司机惯常等他的地方,突然觉得浑身暖烘烘的,空气里都是阳光的味道,大抵因为南京太冷了吧。
机场高速并未堵车,倒是进城后竟堵在了高架上,比蜗牛还慢,挪啊挪,堵了大半个小时。
等苏沐珩到公司时,已是“人去楼空”了,钱特助也不知去了哪里,他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明明是他打电话说有几份要紧文件要苏沐珩亲自确认后签名的。
苏沐珩等了等,正想打电话,钱特助进门来了,手一甩一甩的,想是去了洗手间。
钱特助大名钱浩华,在苏沐珩身边才一年多,不过这人不愧姓钱,最是个明眼人,才不几天,就已经摸熟了这位苏小公子工作时的规矩。于是把自已变得很是严肃,时间长了,公司里的小姑娘们竟给他起了外号“皮笑肉不笑君。”不过他知道后,也只是一笑了之,他自己很清楚,因为年纪轻,若想让人信服,就得摆出一副冷样子来,苏沐珩如此,钱浩华亦如此。
钱浩华硕士读完后,因喜爱昆明气候,于是回到了念本科的地方找工作,进东寰一年多后,被苏沐珩调到身边,虽然工作十分辛苦,但升职如此迅猛,免不了被人说闲话,他便更加努力工作,以堵悠悠众口,如今总算得了不少赞许,付出与收获,有时候是真的不对等,但如果不去付出,就几乎不可能有什么好运气。
钱浩华能感觉到,大楼里爱慕她的姑娘有不少,并不是他比老板优秀,主要是老板高高在上,小姑娘们高攀不上。
当然,他的薪资更不少,奖金同样十分可观,也算付出后的另一重回报。
钱浩华觉得,领导层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处,经验不足,但是乐于学习,又充满热情,干劲十足,领导层年轻长相又好,好处更多,员工们,尤其新员工,很乐于卖命,老员工怕被淘汰,也在努力,所以整个团队活力四现。
这是钱浩华喜欢这个单位的原因。
两个人进了总经理办,苏沐珩脱了外衣,就随意搭在会客用的沙发上,朝前走几步,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虽然离开了几天,不过保洁人员很称职,桌椅都干干净净的,苏沐珩摆一摆手,一副你可以说话了的神情。
钱浩华赶紧将这两天的要紧事与苏沐珩汇报了一下,虽然有些已在电话里说过,这回面对面,免不了又拿出来再认真讲清楚。
钱浩华看苏沐珩脸上淡淡的,偶尔点点头,也没有多余的话,便拿出一叠文件来,恭恭敬敬放在老板面前,苏沐珩翻了翻,实际也要紧不到哪里去,只不过是官南路的项目,早就决定了的事情,如今等着自己签字罢了,也不用等资金到位,他已经知道,施工方早已经动工了,施工方自然有嘉和。
嗯,嘉和,怎么又想到嘉和?
两人又解决了一些别的事情,窗外早已被夜幕包围了。
东寰集团办公大楼也是自家设计的,共三十三层,外观中规中矩,低调,不显不露,很像苏沐珩父亲苏成武的为人。
内里装修却十分大气,不管是后勤部门还是总经理办,一视同仁,苏沐珩办公室在顶层,他立起身,走到窗边,竟能看到星星,无数个加班的夜里,他都未曾站在这里认真看过昆明的夜空,今天就这么一站,一下子惊住了,这夜空真是太美了,他突然真切感到了自己的心在跳动着,扑通扑通,明净的星河,悄悄绽放着淡淡光辉,天边还有一弯月,他突然有点想念杨和。
是了,礼物还在手边呢,要见她,理由充足,她也许在上课吧,自己上大学时就有选修课需要大晚上的去上。
不能立刻得见美人,可不能没有美食啊,他突然觉有些饿了。
正好钱浩华也未用晚餐,这倒好了,从前两人总是一起加班,常常在别人用夜宵的时间才一起吃晚饭。
苏沐珩有种回到从前的感觉,又觉得有些东西好像不一样了,那是期待,是心有所属,是尘埃落定。
他们开车到惯常吃的小店,老板娘一看来了熟客,眼睛都笑得闭起来,熟络地来招呼两人。
服务员也麻利地过来到茶水。
还是从前的菜,钱浩华习惯了与老板一同进餐的规矩,默默吃着喝着。
寂然饭毕,二人分头开车回家去。路上,苏沐珩想,还是得和杨和说一声吧,至少得告诉她,自己回来了。
他懊恼地想,以前还好,见了一次,偶尔会想起她吃东西的样子,旁若无人的样子,会觉得惊异,会有一点点想再见的冲动,这回见了面,打开了天窗,突然就像有了共同的秘密,共同的未来一般,恨不能一下子到她面前,就算到不了,也会一下子,一下子,想起她,一想到她,心就软起来,像看了星星月亮一般,比看了星星月亮还要令人难以自拔,怎么就,丢不开她呢。
他放开车里的音乐,是小夜曲,听着曲子开着车,依然觉着一切又美好,又温馨,一种细腻的,叫思念的东西,随着音乐在车里流淌开来,仿佛得到了人肯定,又像念了一首隽永的诗,他觉得这还是不太好,忙又换了电台来听,是新闻频道,这下好了,都是现实世界,听了许久,才慢慢觉得自己总算回归正常了。
回到宿处都快十二点了,他想想也许杨和睡得早,不便打扰,便只在微信里和她打了声招呼,等了一小会,她果真没有回信息,他也就洗漱安寝了。
这几天,杨和这边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不过上课吃饭睡觉,周二晚有选修课,杨和_上到九点半才下课,她下课后本来同学约她一起回寝室,不过她觉得夜里天有些凉,于是请同学将书包带回寝室,自己到操场跑步去了,一身汗回来的杨和洗了澡,躺下后很快入睡,梦也未做一个。
周三。一早打开手机才见到苏沐珩发的信息,说起来,杨和都快将这个人忘记了。虽然当时有些期许,不矜持地与他要了礼物,不过那怎么能当真呢,苏沐珩那样忙的人,早把她的话丢到犄角旮旯里了吧,此时突然收到他的消息,她倒摸不准该怎么与他说话了,于是想一想,并未回信息给他。
转眼到了周五,下午杨和上了两堂课,放学后她怕堵车,于是匆匆赶至地铁站,坐地铁回家去,昆明地铁五分钟一班,也没怎么等,人又少,她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摇啊摇,晃啊晃,半路人渐渐多起来,到了南部汽车站,刚好有老人进来,她默默拉了拉老人的衣袖,让了位置给她,她背着书包,站了许久,到了双桥村,忙去公交站等公交,人太多了,她很不擅长与人挤,等了两趟才勉强上去,又摇摇晃晃,走走停停,周五晚上总是堵车,直到快六点多,她才到家。
虽是冬天,可依旧热得她一身的汗,她先舒舒服服地洗了澡,穿上一件碎花长裙,将长发吹了半干,用一支普通的木兰簪子挽了,穿上棉拖,下楼去。
此时,杨家宥正坐在沙发上,与对面的人聊着新楼盘的事,见女儿从楼上下来,脸上立时变了色,不过也不好说什么,只叫她与客人打招呼。
苏沐珩回头,只见一刚出水的芙蓉花朵立在自己后头,一时竟恍惚起来,怀疑自己身在画中。
那花朵面上更加红润,对着他,朱唇开启:“那个,你怎么来了?”
听到声音,苏沐珩突从云端踏到实地,那画里的美人,再也不会认错的,却不是杨和又是谁呢?
原来苏沐珩得不到杨和的消息,也不敢冒然打电话,怕打扰她,刚好这一日他约了杨和父亲去工地,于是就跟着来蹭晚饭了,说是蹭饭,其实也是想来杨和家看一看,不想竟能见到这刚出浴的美人,真真是个明媚皓齿,杏脸桃腮的窈窕人儿,他突然想起惊鸿一瞥这个词,是啊,那天那个鹅黄色长裙的她,便是这样落入他的心里的。
他有些飘飘然,回她:“你走路竟没有声音的。”真正是答非所问。
二人正尴尬间,倒是杨家宥说话了:“天凉了,这样要感冒的,小和。”
杨和闻言转头跑上楼去了,跑也是没有声音的,杨家并未铺地毯,可见这女孩走起路来是多么轻盈。
她再下楼时已经换了衣裳,只是家常打扮,不过苏沐珩才见了她的天姿,如今见她平平常常地穿着,同样是一颗心扑通扑通只是跳啊跳,加上沐浴后女孩的隐隐香味,使得他这一顿饭吃得十分难受。
怎会有人美得如此惊心动魄而不自知呢?回去的路上,苏沐珩想。
刚刚,那个女孩还站在她父亲身后与她挥手告别呢,怎么形容呢?杨和,杨和,这名字多么普通呀,用在一个皎若秋月的女孩身上,着实欠着点什么吧,可这就是杨和啊。
该怎么说呢?
怎么说好呢?围巾。对,就是围巾,自己许了她的礼物,如今还在酒店呢,明天就约她出来,不,今天自己在她父亲面前没有定住,他一定会怀疑自己约她的动机,是了,动机,能有什么动机,大家不是心知肚明么,谁没有年轻过,但到底那是人家的千金。
他打定主意,甚至在等红灯时,还吹了个响亮的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