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马走在街上,街上的商铺路摊已经收了,就剩几家客栈还点着灯。
“阿哥,那是什么?”
夜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残阳橘与红相间,染得大半个天好像兰纱一般渐变的颜色,那般绚丽。
“那是晚霞啊。又不是没见过。”
白梵念嘟嘟嘴,“那不一样,这里不是四四方方的院子,看到的晚霞也不是四四方方的。”
“不是四四方方?也见过呀。”
白梵念彻底没话说了。
她应该是见过的,只是她不记得了。准确来说,她八岁之前的记忆都没有了。白梵念记得很清楚,阿哥告诉她,很小的时候,她们生活在雪原,那时她们没有名字,她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她只知道那里有她,一只雪白雪白的狼头头和一群大狼小狼。每天狼头头就带着大狼小狼出去找吃的,她们就呆在窝里。
狼头头第一次带上她们出去找吃的时候,她们遇见了一个用两只脚走路的怪物。狼群围攻他们的时候,他伸手抓住了他们,把她们带到了一座山上,那里的山是绿的。后来啊,阿哥才知道,她们不是狼,跟他一样是人,他那天其实是要到那里找阿哥的。
可是到了山上,还有一个长着白白的毛的人说要收阿哥为徒,为此,带她们回来的那个人和这个被称之为老头的人打了一架。最后,那老头要当阿哥干爷爷,带他们回来的那个人当他师父。
等阿哥学了很多很多字,读了很多很多书后,可以跟大师兄打成平手时,然后阿哥发现她不见了。
于是,在阿哥找她的途中,阿哥又被抓了。只是这次抓她的人很粗鲁,是把她打晕带走的。那里的人放出各种各样的东西来训练阿哥和其他的孩子,教他们杀人。每一次落最后的几个孩子都会被各种东西吃掉。
后来的后来,阿哥跑了出来,还找到了她。
白梵念直到今日仍然记得夜安当时语气淡淡的,什么都听不出来,可她知道,那段日子一定很辛苦吧。
虽然不记得,可是八岁之后的记忆她没丢。也是那时她才知道,原来阿哥是阿姐。夜安把白梵念带到山林深处一间被人废弃的竹屋,为了两人能吃饱,并且要逃过追杀,她进过勾栏瓦舍,赌场酒肆,登台卖过艺。她还记得夜安为了学好跳舞,脚被磨出血泡,身上被老鸨打出一道一道的血痕,那般的情形恍若昨日。
后来夜安突然失踪三个半月,回来就要带白梵念离开。当时她哭着问了夜安好久为什么。竹屋不大,却有好多她舍不得的东西和回忆。她怕黑,夜安经常不在,于是夜安就在练舞之余捣鼓,在竹屋里弄了个小机关,她一开开关屋子就会亮;她贪玩,老是弄脏衣服,又懒不想去河边洗,夜安就弄了个水车……还有好多好多。
在那里,夜安教她读书写字,琴棋书画诗酒花礼。那些时光,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阿念?想什么?”
“啊?”白梵念回过神来,才看见他们在客栈门口等。
“嘿嘿,没事。走啦走啦。”
韩约“切”了声,率先进去,“掌柜的,要四间上房。”
“好嘞客官,请稍等。”掌柜的翻了翻对牌,有些为难了,“客官,真不好意思,只剩三间上房了。”
“三间!”韩约瞬间眉毛拧成个麻花了,“不管,我要自己睡,剩下两间自行解决。”
“诶,你!”
“算了。”夜安拉住白梵念。
“可是哥……”
夜安转头看向叶归凌,“不知叶公子几时安寝。”
叶归凌微怔,“二更。”
“哦。”
白梵念抿抿唇,“哥……”你可不习惯睡觉的时候旁边有人,还有,你是女孩子。
夜安摆摆手,给了白梵念一个对牌,“你也不小了,自己睡。”
白梵念只能把要说的话噎回去,在心里骂了韩约几百遍。
……
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的天,叫唤声,求救声,求饶声,那么近,又好像那么远。
夜安惊醒过来的时候,衣服都被汗水湿透。
又是这个梦,她又梦魇了。
夜安只觉得浑身酸痛,刚想揉揉酸痛的脖子,却发现动不了了,被人紧紧的搂在怀里,似乎是因为怕她掉下床,还用腿缠住了她的腿。
清浅的呼吸夹杂着竹叶的清香,若不是因为是热的,她差点以为是以前在竹屋里的时候。
叶归凌平时睡觉都会抱着人睡的吗?
夜安看着左边埋在她颈窝的俊脸,下意识隔开他的手脚,反手就把他扔下床。
“嘶——”叶归凌原本睡得好好的,突然觉得身上一冷,好像飞了起来,然后后脑勺一痛,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迷迷糊糊睁开眼,“你干嘛?”
夜安冷冷地看着他,“叶公子的睡姿还真的是让人大开眼界啊。你把我当什么了,枕头?还是你娘?”
叶归凌傻傻地看着她,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当成什么?”
夜安冷哼,优雅地起身理了理有些皱褶的衣服,走到桌边倒了杯茶。
咚!——咚!咚!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抿了口茶,夜安放下茶杯。
“咚!啪!”声音极小,难以察觉。
夜安瞳孔微缩,迅速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等等。夜三少,怎么了?”叶归凌连忙起身,把被子捡起来扔回床上,跟了出去。
夜安跑到白梵念房门前,轻轻敲了几下。毫无反应。
夜安不由皱起了眉头。
叶归凌悄声道:“怎么了?”
夜安复又敲了敲。
还是没有回应。
敲门声引来了守夜的店小二和旁边的房客。
韩约迷迷糊糊地打开房门,“谁啊?”
夜安见屡次不应,退后几步,抬拳砸在了门上,门闩应声而断。这下客栈里的人全醒了。
韩约和叶归凌以及店小二直接看傻了。
夜安没心思管有没有吵到人,直接就开门进去。
韩约顿时怒道:“喂,到底想干什么?”
叶归凌皱皱眉,“进去看看。”
进到房里才发现,半掩的窗大敞,原本该在房里睡得正酣的白梵念竟失踪了!
离他们最近的一名房客过来问道:“怎么了?”见房中只有刚刚进去的夜安,也猜到出事了。“何人失踪?”
夜安环顾四周,毫不犹豫翻窗出去。
叶归凌一急,也跟着翻窗出去。
“诶,客官才三更天,宵禁呢!”
“啰嗦!”韩约连忙跟上。
那房客脚下一顿,也跟了上去。
夜晚的邕城街巷安静的很,连月儿都不愿打扰,躲在云里不出来。
夜安往一个方向急行。
“喂,等等啊。”韩约加速跑起来。
剑刃折射的冷光令人发寒,一个红衣女子好似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向前走,显得诡异无比。
“阿念!”
黑衣女子猛地回头,“居然这么快就察觉找来了。”
夜安向前拉住她,白梵念却继续向前走。“阿念,醒醒。”
黑衣女子持着冷剑向夜安劈去。
“噌——”却被人横刀隔开。
“伍棋!什么时候到的邕城?”
伍棋轻松挡下黑衣女子的每一剑,“只比你快了一个时辰,怎么样,我赢了吧!”
夜安没理他,点了白梵念几处穴位,扶着神志不清的白梵念坐下。
“夜三少。”
“夜三少。”叶归凌和韩约停下来喘气。
“阿念。”夜安轻唤。
白梵念痛苦地挣扎。
东城门那边突然亮了,火舌映红了天际宛如白昼。
夜安下意识抬眼看去,心往下沉。那是傅家的方向!臂弯猛地一沉,白梵念昏了。“叶公子,麻烦照顾一下我妹妹。”说罢朝伍棋使了个眼色。
与伍棋斗法的黑衣女子突然吐出一口鲜血,也昏了。伍棋一顿,隐入黑暗。
叶归凌倒是一怔,接过白梵念。“你呢?”
“死不了。”夜安施展轻功往南城门而去。
“诶,夜安,你当我们是什么!”韩约喊道。
“你们没事吧?”那房客这时赶到。
“是你。你跟着我们干嘛?”
房客正要回答,远处一队换防士兵匆匆赶来。
“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邕城晚上宵禁吗?”
房客站直身来,从怀里取出一枚镀金的令牌来。
士兵见令大惊,连忙行礼:“参见秦大人。”
秦大人收起令牌,“救了个孩子。那黑衣女子关进牢房等候审问。”
“是。”
“对了还有,东城门方向失火,快点派人前去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