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前扶起她,又抱起孩子交到她手里,然后从随身带的布兜里拿出两颗嘉果,妇人不敢接,孩子却好奇的伸出小手一把抓住,渐渐止了哭声。
“可以吃的,稍后你可以把果子捣成汁,很甜的。”
我转身走出去,男人也迈步离开,若他再待下去,非把人吓出病不可。
而且他这种伎俩,都是几百年来公子哥追美人的惯用伎俩,我不高兴时也曾配合着他们演戏,最后狠狠给了他们一个教训,碰巧,现在我就不高兴。
我逛到庖厨,一众厨娘正忙活着灶上的东西,她们大约已经听说昨晚这色鬼王爷为我废掉粉衣的事,对我都很恭敬,我上前一看小锅里煮的东西,竟是上等燕窝,好东西啊,不过,一猜就知道是给谁吃的。
我回过头,“王爷,听说地牢阴暗,等会我想拿这个暖手,不知道可不可以?”
他猜出了我的心思,“将东西送到地牢,你不可以去。”
我轻笑。
此时一个厨娘上前向我跪下,“民妇求姑娘做主。”
我失笑,“姑姑求错人了,在这府里能做主的人只有一个。”
她好似没听懂我的话,继续道,“民妇是卫容氏,自幼卖给王府为奴,从来不曾出过差错,民妇命苦,膝下只得顺儿一个女儿,她自幼单纯木讷,昨夜定是受了奸人蛊惑才会不知死活的拿着毒药前去,民妇不敢求姑娘原谅,只希望姑娘能放她一条生路,民妇愿以命相抵。”
原来是为了女儿求情的,我想起昨夜那个拿着毒药的小婢女,模样的确不大,可粉衣被驱赶后,其他人我就没在意了。
我冷声道,“王爷该不会是杀了她?”
他也皱起眉,命人叫来管家,管家听完立刻从柴房里将人放了出来,好在,他昨晚看王爷的性情不太对偷偷留了个心思,没真将人弄死,要不然今天赔上小命的就是他。
他暗暗舒了一口气,将卫婆子的模样记下。
人被关了一夜,除了受惊就是有些虚弱,我看她盯着小锅直咽口水,遂改口道,“赏你了。”
卫容氏又向我磕了三个响头,说要以命相抵,我拦住了她,多年磨砺,我早就不会同情要害我的人,但亦不会好坏不分,滥杀无辜。她谢过了我却坚持把燕窝送到了地牢里。
她今日虽借着我救出了女儿,可也一下子得罪了王府里三个最有权利的人,以后的路,可不好走。
“我看她年岁大了,王爷不如放她出府?”
他盯着院子角的一株海棠,“从她站出来的那刻起,她必然已经想到了结果,能否承受,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世事如此,你的手能借她一时,却借不了一世。”
我没想到竟会从他嘴里说出这些话,倒比我这个经历过十世的人还要看的通透。
我看他盯着那株海棠陷入沉思,不禁问道,“为何只有孤零零的一株?”
“许是从哪飘落的种子吧。”
我们逛遍了花园,也没见过一株,看来是真的从哪落到此处的,他上前轻轻扒开两侧的土,小心的将海棠连着根系移到花盆里,又将土回填满熟练的夯实,我看着他沾满泥土的手和衣袍,忽然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
“怎么了?”
“王爷很喜欢海棠?”
“因为一位故人喜欢。”
他将花盆放到了我的房间里,净了手之后,焚上了一炉香。
烟气袅袅,是我最喜欢的沉香。
他又命人端上来两碗晨露,看来他是真的打算修仙了。我们默默啜饮完,他命人收拾好,便到一旁自顾自的翻起经卷,眉眼沉静,神情专注。
我以为他是装的,故意凑近他,在他面前呵气如兰,“王爷,书上写的什么啊?”
他抬起眼,其实这色鬼王爷长的不赖,很有吸引美人的资本,尤其是这双眼睛,如一泓映月的清潭一般让人忍不住想临水自照。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明明是一句诗歌,却被他说的像情话,我慌忙起身离开,不意间看到书上的字,“天者,乃道之真,道之纲,道之信,道之所因缘而行也。地者,乃德之长,德之纪,德道无奇辞,一阴一阳,为其用也。”竟是《太平经》,他故意的!
“其实我的画也是不错的,我为你画一幅吧。”
看过了红尘公子的画之后,我便知道这世间能超过他的人甚少,更不指望他一个不学无术的王爷能画出什么来。
我倚在塌上配合他,不留神一不小心睡了过去,等我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桌案上只有一张画轴,一个少女站在海棠花边,笑魇如花,头顶是破云而出的骄阳。
画上的人是我的脸,可我又觉得,她不是我。
我问守在门口的婢女地牢的位置,她支吾着不敢告诉我,我只好问了她白日里那个美人的住处,她想了想,“您是说云主子吗?她住在东苑。”
白日里游园的时候,我曾路过东苑,只觉得里面又是曲径通幽便没进去看,没想到竟是美人的住处,而当我真正步入进去的时候,才明白了此前她是有多受宠。
苑里的花草一看就是被精心修剪过的,偌大的地方只有一处精美的阁楼,楼前,葡萄藤架旁缓缓悠荡的秋千表示刚刚有人坐过,我上前,一个身穿耦合色衣衫的婢女匆匆而出,挡到我面前,“姑娘走错地方了,这东苑虽说现如今是没人来的地方,可也容不得有人前来炫耀,谁知道风哪一日就会吹回来呢!”
“莲泗,让姐姐进来。”
婢女恨恨看我一眼,起身让开了,我走进去,白衣的美人提着一只蝴蝶笼向我一拜,“婢子粗鄙,姐姐别放在心上。”
“忠心难得,妹妹治人有方,这是,要去放蝴蝶?”
她点点头,走到门口拉开笼子一角,四五只蝴蝶展翅飞出,一会儿流连于花丛,一会儿流连于葡萄藤,竟一只都没飞走。
粉衣的事人尽皆知,她又亲眼看到了那色鬼王爷是如何护着我,却还是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是真的有涵养还是心另有所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