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真的是来报复他的?”
他沉默。
“千里迢迢从帝城而来,混迹在市井中搜集王府丑恶的罪证,其实你看到的那些,只是当初他告诉你的罢了,红尘,他从没拿你当过细作培养,你师傅的离去只是意外。”
他低下头,“师傅临走前也是这么和我说的,他说烈二公子并不想真的杀我,他这么多年费尽心思将我们赶进帝城,只是为了让我在那好好待着,他想让我衣食无忧。”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要回来问清楚。”
问清楚什么,他没说,答案却呼之欲出。
夜色降临,街上的店铺非但没有打烊反倒家家户户挂起了花灯,一盏盏灯火亮起,如同天上的繁星落入了凡间。
他忽然道,“今日是十五,我带你放河灯吧。”
红尘买了一盏莲花灯,我在街上东瞧瞧西看看,好不容易挑到了一盏青色的飞鸟灯。
河边已经挤满了人,各式各样的河灯随水漂流,有些被溅起的河水打湿,有些则碰到石头上出了意外,红尘被推搡进人群,我则绕到后面沿河而上,终于找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刚要将河灯放进水里,忽然便想到了在天北的时候,北斗星君忙碌的身影,还有,那个人的恶作剧。
我勾起唇角,用法力在其上写出那日的愿望——五族太平,落款则是瑶池金母。写完之后又满意的看了一眼,不知道这次又会有多少星君下河捞司命簿呢?
轻轻将河灯放入水中,任它蜿蜒而下,不一会儿,却又有一只河灯从上游漂下来,也是一盏飞鸟灯,难不成也有人和我一样,讨厌拥挤的地方?
我顺流而上,一棵树后,锦衣的男人正含笑看着我。
远平王爷,烈斐翌。
看到他,我的第一反应却是白日间看到的那群可怜人,我冷声道,“王爷好雅兴,曲径通幽赏河灯,不用劳作的人生果真惬意。”
他看着我的眼睛,忽然双指并起放到我额头,我一惊躲开,又想起他的手势,“谁教你的?”
“一个道长,他说这样能探查出妖气。”
我失笑,“你觉得我是妖?”
“我怕你是。”
我摇摇头,再看他便没了刚才的那种冷意,“如果我真是妖,你打算怎么做?”
“带你走。”
“去哪?”
“去妖界,陪你成妖。”
心尖忽然一颤,“你要成妖?”
他的眼睛里倒映出璀璨星河,那里面只有一个我,“你成妖我便成妖,你成魔我便成魔。”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态,这样的眼睛。
“沈亦。”
我开口,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想念。
他却皱眉,“谁?”
我惊醒,抽离他的怀抱。
“是那个朋友吗?”
我沉默。
他又执着道,“你喜欢他是吗?”
月朗星稀,万籁俱寂,胸腔里的声音越来越大,像在嘲笑我的胆小,又像在催促着我开口,就在这个平常的夜,我第一次放下负担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承认,“是,我喜欢他。”
他忽而颤了一下,半晌压抑着嗓音道,“为什么不去找他?”
“因为我不能让他知道,他要的,我给不了。”
“为什么给不了?”
我捂着胸口,忍受着疼痛,只有疼才能证明它在活过来,“因为我害怕,你知道一点一点看着心死的滋味吗,你知道绝望的感受吗,那是此生绝不会再想触碰的经历,所以我宁愿推开他,让他忘了我。”
“可你又知道,忘记对他来说又是多残酷的惩罚。”
我倒在他怀里,已听不清他都说了些什么,只觉得他的味道和沈亦好像,都那么让我放心的晕过去。
王府书房里,两道身影站在桌前,其中一人,正盯着墙壁发呆。
“主子,不就是一幅美人图吗,您都盯着看多久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美人图,是十美图。”
“有何区别吗?”
区别就在于,这画上的十个美人都像极了那只青鸟,而且,为何偏偏是十个人呢?
“你说,王爷当时都说了什么?”
“听管家说,这是王爷在梦中梦到的。”
会做梦,那就是凡人,可为何每次看到他时都有种心惊的感觉?
“王爷去哪了?”
“今日十五,王爷他陪着,陪着烈二公子放河灯去了。”
其实对于王爷陪着别人而没陪着她家主子这事,她说的很是忐忑,因为每次十五王爷都会来东苑赏月的,可是这次非但王爷没来连她家主子也出来了,并且在听到此事之后只是略微皱眉,根本不像她服侍了三年的人。
回去的时候,正看到王爷抱着一个熟悉的女子进来,不是白日里才赶出去吗,怎么晚上又给抱回来了!
前头的美人忽然一笑,不知从哪拿出一块香料递给她,“枕冷衾寒,给他们添点暖意。”
迷糊中心口不再疼却升起一股热意,我睁开眼,烈斐翌坐在床边复杂的看着我,一定是我的晕倒吓到他了。
“我没事,只是旧疾罢了。”
他伸手抵住我的额头,冰凉的触感不禁让我一颤。
“怎么了?”
我摇摇头,往后瑟缩了一下,他起身走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沈亦。”
他怔愣了一下。
我摸向他胸口,“你的伤都好了吗?你还疼吗?”
他抓住我的手,我却顺势抱住他,将他的冰凉贴向自己,竟有些委屈的问,“你去哪了?”
他不说话,只颤抖着用手抹过我眼角,我蹭着他的胸膛,好似这样就能减缓一点热意,“今天我和一个凡人说喜欢你了,我只敢在一个凡人面前说,因为你不能知道,谁都不能知道,太疼了,太疼了。”
他忽而低下头吻住我,吞没我所有想说的话,那么深情,那么小心翼翼,我勾住他的脖颈,完全将自己献上,他紧紧拥着我,将我压在身下,温柔的吻去我的泪珠。
我能感受到他的欲望也能感受到他的隐忍,我吻上那双红色的眼眸,想起过往他为我做的种种,心口比上一次更疼。
“沈亦,救我。”
他的眸子里像要滴出血,却忽然挥手打翻了桌上的香炉,并指往我灵台上一按。
我歪头昏睡过去,依稀中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阿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