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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米兰

于群托着腮,朝着车窗坐着。

列车早已驶进了四川省境内,车窗外闪过一块块与关中平原大相迥异的秋日风景。

看着那些收割完毕,裸露着秧茬的泥泞田地,还有那些举着一支半朵粉红荷花,略显残败的片片藕塘,再看看远处坐落在葱郁绿树之间的农家村落,于群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儿时的,难忘时光。这多像她汉阳老家的景致啊!

虽然在老家只有短暂的十几年成长时光,于群仍然对那一段美好的童年痴痴难忘。现在车窗外的川北大地,不就是自己儿时赤脚奔跑、**嬉戏的那片肥沃田野吗?那时的她,不也像地边那个梳着羊角小辫、含着棒棒糖的农家丫头一样,常常痴迷地眺望着远处飞驰远去的一趟趟火车长龙,梦想着登上火车,飞向远方广阔世界的一天吗?

于群收回视线,向对面中铺瞄了一眼。豆豆正靠在被子上低头玩着手机。

于群叹一口气。还是小孩好啊!无忧无虑,没有思想负担,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梦想筹划,还可以无知无畏地冲向自己憧憬的任何地方,哪怕一次次摔得头破血流,也还有数不胜数的机会可以从头再来,还能随性描绘自己的多彩人生。

哪像现在的自己,套用网上的俗语说的,谈死太早,谈爱太老,人生已经恍然过半,却依然要事业没事业,要成就没成就,事事无成。想改行吧,怕可惜了积攒将近20年的工龄;想创业吧,总是前怕狼后怕虎,看哪一行都风险重重,根本就没了年轻时候敢拼敢闯的血性;想辞职回家,却又忍受不了家庭主妇的平庸寂寞,也不想失去独立的经济能力。

有时候于群就想:身边无数人不也一天天过着这样的日子吗?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就像王毅经常说她的那样,她这纯粹就是矫情,吃饱了撑的,太闲了!

王毅还在呼噜连天地睡着。

于群又拿起了手机。旅途无聊,除了玩手机,确实也没啥可消遣的了。

**里有好几条动态。

咦?米兰也开**了!

于群加了米兰,打开她上传的照片,细细浏览起来。

照片里,米兰夫妻两人正带着儿女们在植物园游玩。秋日的阳光下,米兰倚在丈夫的肩头,手搭在儿女们的身上,俊俏秀丽的粉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浑身上下散发着甜蜜的气息。

好一个幸福的小女人!于群不禁感叹着。米兰和丈夫王勇吵吵闹闹、磕磕绊绊度过了半生,看起来,他们现在总算重归于好了。可怜可叹的米兰,在这段婚姻里耗尽了自己的青春岁月,所幸终于还是修成了正果。

米兰是于群在宝通商厦家具商场上班时的同事,性格温柔,为人处事沉稳内向,和于群颇有几分相似。

于群和米兰在同一年进入宝通商厦,又同时在商厦旁边的城中村里租了相邻的民房居住,在于群婚前的那两年时间里,她们天天同进同出,同时上班下班,一起学着做饭织毛衣,相约着到处赶场跳舞,度过了最无忧无虑的一段青春岁月。

那时王毅刚参加工作,被分到了雍山县最南端的高店工商所,每半个月才能到凤城来一次,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待不了多长时间就得赶车离开。于群一个人呆在租住的民房里百无聊赖,只有去找米兰谈天玩耍,打发掉那些寂寞难耐的时光。

在那段相伴厮守的时间里,于群作为旁观者,亲眼见证了发生在米兰身上那一出缠绵曲折、催人泪下的爱情悲剧。

刚刚搬进城中村没几天,于群就认识了经常来找米兰谈天的高峰。

他是米兰房东的儿子,中等个子,皮肤白皙,五官俊秀,一笑起来眼睛就成了两道月牙。记得他那时是出租车夜班司机,白天里,他上午睡觉,下午就常常来找米兰闲聊,有时也请于群她们出去吃饭跳舞。

于群看得出来,米兰很喜欢和高峰在一起。

那时候,米兰和于群的房子里都没有电视,大多时候,他们都只能听着录音机,围坐在房子里聊天。

高峰逐渐成了他们聊天时的主角。

不知道是不是职业习惯,高峰很健谈。和米兰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有说不完的故事和笑话,讲起笑话来绘声绘色的,还附带着滑稽生动的表情和动作,常常把米兰和于群逗得哈哈大笑。

高峰是复员军人,生活自理能力很强,做饭、洗衣服、整理房间样样都做得有板有眼、有模有样。在于群和米兰上班的时候,他总是提前做好了饭菜、收拾好房间,然后站在巷口接她们回来。

在天气好的时候,高峰就开车带着她们到处游玩。

那时候凤城市区还没有开发那么多公园,能游览的也就是金台观、炎帝祠、常羊山这些古旧景点,里面都是些道观庙宇、山洞崖壁之类,买了票进去,没几分钟就走到了尽头,没什么看头,也没什么好玩的设施。

但是,就因为有高峰的存在,每一次出游都充满了欢歌笑语。高峰总是笑眯眯地跟在米兰和于群身边,为她们买票买水、提包拎零食,照顾得无微不至、服服帖帖,让米兰和于群既满意又满足,对高峰充满了欣赏和感激。

时间长了,于群看出米兰和高峰相处得越来越融洽,就有意无意开始回避起了高峰,一心想要成全这一对痴情男女。

大概过了有半年时间,于群有一天下午去给米兰还书,一进院子,意外地看见高峰沉着脸,正坐在房门口闷头抽烟,看到于群也不理不睬。

他这是怎么了?是和米兰吵架了吗?于群心里纳闷着,扭头就上楼了。

米兰的床边上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的年龄看起来比米兰大得多,皮肤偏黑,留着有棱有角的平头,浓密两道粗眉下面,一双浑圆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于群,眼神冷峻坚毅,隐藏着一丝狠劲。

于群吓了一跳,站在房门口看着米兰。

米兰那天无精打采的,好像生病了一样。她拉着脸,坐在床对面的凳子上,低头在织一条灰色的围巾。于群知道,那是米兰打算送给高峰的生日礼物。

米兰放下毛线活,起身拉于群进来坐下。

听了米兰冷冰冰的介绍,于群才知道了眼前的这个男人的身份。

他叫王勇,在米兰老家的建筑公司上班。他竟然是米兰的未婚夫!

于群震惊得都不知道说啥了。

未婚夫?怎么从来没听米兰说起过?这也太离奇了吧?都没听说米兰和谁谈恋爱,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未婚夫?

于群慌忙放下手里的书,嘴里支吾了几句,就急急忙忙地下楼了。

于群走到一楼,正好看到高峰垂着头往院子外面走。听到脚步声,他转身看看于群,嘴张了一张,又紧紧抿住了嘴唇,继续往前走去。

于群紧走几步,赶上了高峰。

“那个王勇到底是咋回事吗?米兰怎么会有对象呢?”于群拉着高峰的胳膊,往楼上瞅了一眼,压着声音问。

高峰继续走着,没有说话。

一直走到了院子外面的巷子里,高峰才叹一口气,声音低沉地说:“我也是今天才听米兰说的。王勇是她们隔壁村子的人,他俩的父亲是拜把子的兄弟。在米兰才5岁的时候,她父亲就自作主张,把她许给了王勇,订下了娃娃亲。”

娃娃亲?都啥时代了,竟然还有娃娃亲?于群瞪着高峰,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唉!都是老一辈人造的孽啊!米兰说,虽然每年逢年过节,王勇都要去她家里送礼走动,她却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对他也没有一点好感。这次参加宝通商厦招工,她就是想逐渐远离王勇,然后想办法说服父母退婚。想不到,她上周回家刚提说了一下,王勇今天就撵来了,还说要和她商量举办订婚仪式。”

高峰一口气说完话,就抱着头蹲在了地上,痛苦地揉搓着头发。

于群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也太戏剧了!米兰也真是太能沉住气了,竟然连一点口风都没给她露过!

于群问高峰打算咋办。

高峰站起身,一跺脚:“我还能咋办?你知道我的个性,为了米兰,让我去和人拼命我都干!现在关键是米兰的态度。她太孝顺了,又太优柔寡断,我担心她会屈服。”他说着又充满担忧地往院子里看了一眼。

于群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你分析的太对了!米兰的个性就是太温顺了,总是为别人想得太多,为自己想得太少,在单位就常常吃亏。可现在面对的可是她的终身大事啊,她要是再犯糊涂,毁掉的就不是她一个人的幸福了!这可咋办呢?”

高峰和于群一时都没了话,愁眉苦脸地相对发着呆。

高峰腰间的BP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一下,甩甩头发,语气狠狠地对于群说:“我要上班去了。没事,你回家吧!我打定主意了,不管米兰咋想,我都一定要娶她!哪怕是抛弃家产,和她背井离乡、浪迹天涯,我都心甘情愿!我就不信了,真心相爱的人为啥就不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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