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汐;
男;
身高170,体型消瘦;
孤僻;
大学毕业,待业。
这是一位青年的基本档案,他扯着一身蓝纹色的衬衫与牛仔马裤,邹巴巴的,如同他头上那搭载了无数白灰头屑而干枯的发。他就那么低头僵行在这车来人往川流无息的城区街边,却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像是某个影视现场的误闯者。
某一刻间,他忽然撞到了一个花T恤的彪壮男子,这人顺势侧身,颇有些横气地瞪了一眼身边这个胆敢冒犯他的可恨家伙,他刚想社会式地喝问一句“你长不长眼啊?”,但当他对上严汐那双抬起的眼眸时,熊壮的心忽然寒得慢了一拍,随即改口啐了一声“神经病!”就故作镇定地向着原来的方向走远了。
是怎样的眼神镇住了那位社会混子呢?其实不过是双空洞暗淡的眼睛,严汐抬起头只是想念说一声“抱歉”的,可那人却生生地在他眼里感觉到一股死气。
吞噬别人,也吞噬自己。
随着花衣男子的远离,周围的生物似乎都更加地与他隔开距离,他仿佛成了游荡在人界的孤魂,正独自幽幽地寻找冥界的门。
去死。
两周前,他对家里谎说自己接到一份外地的工作,便带着这一年断断续续的几份试业工作赚来的工资里剩下的一点钱来到自己原来就读的那所大学所在的城市,重新看望了一遍那座还有些许回忆的葱绿校园,在此之前他也曾回过中学的母校,她们依旧青春热闹,只是不见了当时年少。之后他入住了城区的一座宾馆,又在附近寻到一家网咖。
在此期间,他玩遍了从小到大玩过为数不多的电子游戏,也看遍了曾经心爱过的动画动漫和小说,也包括奥特曼、假面铠甲等系列的特摄片。那些个曾让他热血沸腾又伤心动情的画面。也许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点留恋。
有谁没有过英雄幻想梦,我们都曾梦想过化身超人英雄斩妖除魔,为所谓的正义而战、为拯救世界而战,可这些美好的幻想在长大后却逐渐地泯灭,她负重于学习压力之下,她残喘于爱情的挫折之间,她最终破裂于工作的失败之前。
长大了的人都不过是社会的一份子,一个小小的零件——微不足道的零件,社会离了你照样运转,你离了社会却举步维艰。想成为社会的那一份,却又渴望着不做零件的自由,多么矛盾,也多么可悲。严汐就是向往着这样的自由,向往着他那还不肯死心的英雄梦,向往着无拘无束,他现在的确像是无拘无束,这些天来,他感受到的是彻底的自由,却也在彻底的不入流。
而今,他身无分文,丢了手机、丢了行李、丢了一切可以丢掉的东西,漫步在这渐渐陌生的城市,离社会越来越远,离死亡越来越近,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以怎样的方式来结束自己这二十多年不长不短的寿命,可以死得难看,但绝不能死得窝囊。
这是他对自己内心英雄形象的最后一点坚持。
他也许可以再来一次赴死的见义勇为,跟所谓的歹徒械斗一番,拯救一下某个谁,倒是很符合自己心灵中的英雄幻想,他不需要别人的赞扬,只需要自己对自身价值的肯定。
可在这虽有些喧嚣的大街上一眼望去,却不过是一片和谐平静的景象。
不需要英雄,每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他那点微薄的武力早就荒废了吧。
不知是否是上天可怜了他,在下一刻,在他站在十字街口的时候,在他想着越过红灯前行的一瞬间,他抬头,他看见——一场车祸的将来进行时。
他见到了,在他的对面,有一个十来岁小男孩,走在早已红灯一片的斑马线上,对上他那空洞的眼神,最后绽开一脸童真的笑容,而在男孩的身侧,是一辆急驰将至的艳红轿车。
在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在严汐的眼里,四周的世界只剩下黑白两色,仿若一张翻洗的老照片,唯一的色彩是前方那个穿着红衣的孩子,那孩子正向着他走来,孩子脸上那纯真无邪的笑容让他看见了小时候那个一样天真不邪的自己。不由自主地,也毫不犹豫地,他拔步向前,以平生最快最猛的短跑加速度闪到红衣男孩的身边,像拥抱家人一样将男孩紧紧怀抱,再不顾其他的一切。
而时间似乎并没有真正停止,世界依旧色彩斑斓,那红艳的轿车也依旧疾驰而来,如同失控的骏马,轰然撞上严汐弓紧的背膀。
在空中翻飞的那一刻,严汐没有感到痛苦,他只是清晰地看见了魅蓝的天空、洁净的白云,还有那些惊恐着的、人类的脸。
这就可以死了么,这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终结了么,是我希望的结果么?
我是否做了那个男孩的英雄?也做了一次自己的英雄?我的价值实现了吗?
我的自由,开始了吗?
二十余年的回忆历历在目,经由那一霎的芳华。
……
当天,这座城市发生了一场恶性车祸,市政府却极力掩盖,媒体也含糊其辞。有人说那天的车祸被撞的两人当场死亡,造事者径直逃逸;有人说车祸时两人中的大男孩牺牲了自己及时护住了小男孩;又有人说那天的车祸并没有真正地发生,他们看见了诡异的一幕,在红车即将撞上的时候,在大男孩抱住小男孩的时候,他们突然就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而闯红灯的红车直径离去,甚至还有人说那辆车也在过线后跟着消失了。
似乎,在一千个人眼里显现了一千种的车祸现场,像是掉进了平行时空的陷阱。
真相,已无人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