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沈怡才考虑着未来的大计,那方在云安县城的楚裕却是与人对坐。
只见一头发花白干枯消瘦的老人坐在书案的对面,二人皆是死死盯着对方,一言不语。
秦修朗见着两人的神色,不禁苦笑一声,拍拍楚裕的肩膀,道,“我就先走了,你和他好好聊吧。”说罢,他便挥挥手,示意立在房间里的侍从们退下。
顿时房中只剩两人,楚裕直勾勾望着老人浑浊的眸子,他浑身都在发抖,薄唇都快咬出血来。
忽地烛火微微爆出火花,老人看着却笑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摊开后放在桌案上,“她说过,烛火爆,好事到,这是好兆头。”
楚裕依旧不言,可他却望向了桌案,那纸包里面的东西是一堆煮熟菱角,他诧异地抬头去望老人。老人却似出神了般自言自语道,“咱们大羲原先是没有菱角的,可她一来,便有了,这是她最喜欢吃的东西。”
楚裕听着老人所言,忽地伸出手去捻起一个菱角,拨开外头坚硬的皮,将里头甜丝丝软糯糯的果肉放进嘴里,他颔头,“很好吃。”
“子肖母,你喜欢也是应当的。”
良久,二人又是不语。约莫不知过了几刻钟,楚裕开口问道,“那你呢,你喜欢吃什么?”
“我?”老人自问了一声,却笑了起来,“她喜欢吃什么,我便喜欢吃什么,从前没有她,我吃什么都是为了果腹,可她来了,就不一样了。”继而他又问楚裕,“你猜猜我有多大年岁?”
随后他又不等楚裕答话,便自嘲般自顾自地说,“我四十二了,才过不惑之年。”
这下倒让楚裕多看了他几眼,那老人头发全白,看样子一点都不像四十几的人。
“都是因为她,是因为她啊......”老人喃喃自语,“有时我真想不活了,可转念一想,就算去了那阴曹那地府,里头也是没有她,就算投胎转世,去的也是没有她的地方,倒不如干脆活在这个她曾来过的地方,至少这里还有她的影子。”
老人废了好大的力气说了这一通的话,说完后便再不肯开口讲一字半句,跪坐在桌案前,缓缓闭上眼睛。
已过子夜,屋中只闻二人的呼吸声,老人似是已睡着,嘴角挽起,像是在做好梦。
楚裕悄悄站起,推门而出。
他站在县令府的回廊上,背着手抬头悠悠望月,夜风吹落满地心绪。
秦修朗忽地走到了他的身旁,故作轻松的长呼出一口气,“怎么样,见过他你就安心了吧,哦对了,三皇子和皇上那边已经知道你种出了稻米,不过皇上好像一直没有要让你回去的意思。”
楚裕只看着夜空,淡淡道,“他本就没有打算让我回去。”
“这样也好,至少三皇子就不会忌惮着你了,起码你可以在这北荒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那你呢?”楚裕转头看向秦修朗,浅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京城?”以秦修朗的才华,若是只当个小县令,到底是大材小用。
“我?我为什么要回京城,那地方太不安生,不如这里待着舒坦,还可以时不时去你家蹭饭,说真的,嫂夫人的手艺一绝啊。不过我怎么想起先前你给我写信说,嫂夫人整日里哭哭啼啼,是个一点也不中用的花瓶?”
楚裕敲了敲他的脑袋,提步便走,“这你要问你嫂夫人去了!”
翌日,秦修朗便又跟着楚裕回到了小村庄旁边的宅院。
当他们回来时,沈怡正叉着腰,郁闷地看着自家院子里屋后被收割下来的水稻。
“你们终于回来了!”她一见二人就跟见救世主一般,忙将他们拉到柴房,那里放着秦修朗之前带来的两个庞大的农具,“再不回来的话,我和云珠两个人可弄不完这些水稻。”
田里的水稻前日就全被收割殆尽,而后便是要将水稻脱粒晒干和舂米。
秦修朗笑嘻嘻没个正形,道,“若要我帮忙,嫂夫人可要做点好吃的犒劳我啊。”
沈怡翻了个大白眼,“这是自然,还用你说。”
说罢,几人便在院中开干,秦修朗和云珠便负责将水稻脱粒,楚裕和阿福则将水稻和杂碎分离。而沈怡则是钻到厨房去,准备给大家好好做一顿晚膳。
今晨沈怡去村中的集市,买了一块上好的五花肉,正好可以拿来做蒜泥白肉,她还看见那肉铺中有一副没人要的猪大肠,便欲要买来。
可这儿没人吃大肠,那屠户见沈怡说要拿回家吃还稍稍惊诧了一番,便也不收她的钱,直接将大肠送给了她,还送她两只肉少的猪蹄。
猪蹄可是个好东西,卤煮吃炖着吃都好吃,不过沈怡还是最喜欢烤猪蹄。
屋后的果树也成熟了,枝头上沉甸甸的挂满了果实,不过这几日他们实在是太忙了,沈怡都没顾着去摘,上次只摘了些橘子做成了橘子水,今日正好可拿还没尝过的苹果做一道拔丝苹果。
沈怡一边计划着晚膳的菜单,一边拿着猪大肠去溪边清洗。猪大肠洗起来很是麻烦,需得用流动的活水才能彻底洗去污粪。
就当她蹲在溪边清洗着大肠的时候,村里的赵秀秀和李桂芝两人却在咬耳朵商量着什么。
方才赵秀秀爬上自家的屋顶,远远望着村那边的二进宅院,见到里头有楚裕那挺拔显眼的身影后便兴奋的直跳脚,差点从自家屋顶上摔下来。
她忙爬下屋顶,正要冲去宅院,却被她娘李桂芝拦下。
“闺女,别急,娘有几件事嘱咐你。”李桂芝把头探出自家院门,见左右无人后,便啪的将院门关上,这才小声开口对赵秀秀说,“你这次去,最好能在那边做个晚饭,若是楚公子吃过了你的菜,一定会嫌弃他那夫人的,一个千金小姐,做饭能好吃到哪里去!到时候你再接近他,就不愁入不了他家的门!”
“可是......”赵秀秀绞着手,一脸难色,“那个夫人身旁有个叫云珠的婢女,一直都防备着我,我怕是不容易进厨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