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扪心自问，两个小时后的此刻坐在加护病房的椅子上，面前是双眼紧闭的陆寻双，她脸上的污秽已经被擦拭干净，显得面容更加的惨白。
“你呀，还好都是轻伤，要不老头子非跟我拼命不可！都怪哥，那会应该陪着你的，怎么会那么蠢被人钻了空档。”
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拨开陆寻双的发，头发长时间没有清洗又加上环境恶劣，发丝都粘成一缕一缕的。
他也不嫌弃，反而露出笑容，安然无恙万幸中的万幸。
他是过来了，家里那个老头子不知道一晚上有没有合眼。
想着，他打了通电话。
“大清早打电话做什么？”电话很快接通，电话那头却是陆泰肃穆的质问。
分明很紧张一直盯着手机看，所以才接电话接得这么快，还装作不在乎的口吻。
“能怎么啊？不就是寻双救回来了？”
耳边是电流声，陆泰那头沉默着，沉默着，好几秒才道，“回来就回来了，没必要跟我报备。”
还装！
陆景烁眯了眯眼，索性唉声叹气，“是回来了，不过现在还昏迷，没有醒过来。”
“……”
电话里又一次缄默。
陆景烁根本不给他打听的机会，“就这样吧，我就是知会您一声。”
利落挂断电话，陆景烁扬起了笑容。
担心就担心，还说不出口，这会儿让你着急去！
陆寻双被电话声音吵醒的，睁开眼就见陆景烁一脸贼笑，她拧着眉，不爽，“看我倒霉你有这么开心？”
“咦，你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要不要喝水？饿不饿？”陆景烁惊喜之色不加掩饰，坏笑一扫而空。
“头晕，还好。”陆寻双左右环顾，不见其他人，声色干哑问道，“你怎么来的？少容呢？”
记忆最后停留的时刻是在集装箱外，大片的烟火味和海腥味，轰鸣的爆炸声和烟火光亮下戚少容毫无血色的脸以及满身是血的衣服。
“刚发现你，秦武就通知我了，我就赶来了，少容没事，你快躺下，别起来！”陆景烁略有些心虚，站起身不看她，拿起水杯给她倒了一杯水，放进一根吸管在水杯里，凑到她嘴边。
“喝点水吧？”
吸管凑到唇角，陆寻双衔着吸管“咕咚咕咚”就是几大口，如同缺水的鱼，已经很久很久没尝过甘甜清水的味道。
“饿不饿？”陆景烁等她喝足了水，放下杯子拿起了床头的病历本，“血糖很低，这是导致你昏迷的主要原因。”
“还好，感觉不到饿了。”陆寻双望着天花板，手背的针管里正有营养液浸入血液里。
这几天经历的，像是一场噩梦，现在她还有点迷糊，不知道这是在梦里还是梦醒。
“哥，你掐我一把。”
她忽然开口说出无厘头的请求，庄生梦蝶，她是庄周还是蝴蝶？
“你没病吧？脑子坏掉了？”陆景烁惊愕， 赶忙摸了摸她脑门。
他的手有温度，看来不是在做梦。
“戚少容呢？！”
她猛地坐起来，眼里写满了紧张。
不是梦的话，戚少容真的去救她了，而且……
“他没事，处理一些……”陆景烁收回手，顿了顿，脑子飞快运转，“那个……不是还有善后工作么……”
“骗人，我明明看到他一身的血，他在哪？你快告诉我啊哥！”她紧张地反握住陆景烁，焦急追问。
“哎呀！少容在手术室，还没出来，等他出来我跟你说。”陆景烁编造不下去了，但尽量安抚她，“没事的，只是小伤……诶，你不能乱动！”
话还没说完，陆寻双已经拔掉了输液管，掀开被子下床就要走。
谁知，双脚刚落地，体力不支，一个趄趔倒在了地上。
“你干嘛，让你躺着！”
陆景烁扶起了她却被她甩开，“我要去看少容！”
她坚持要去，陆景烁执拗不过，只好扶着她出门。
两人压马路似的刚到手术室门口，就听两个小护士颇带无奈的语气道，“可惜了，那么年轻，没救回来！”
“是啊，可惜了！死的也太惨了，一身的血......”
“一身的血？哥，哥他们说的是不是少容，是不是？”
陆寻双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找支撑一样，抓着陆景烁，一遍一遍的问。
“寻双你别急，我们去看看。”陆景烁心脏也伴随护士的话狠狠地揪了一下。
爆炸顷刻间，陆寻双满眼都是戚少容一身的血迹和不断流血的伤口，在集装箱的昏暗里，他明明摸到了戚少容冰凉的双手，她怎么就没想到他受伤了呢……
陆寻双赶到手术室门口时，只见一个被蒙着白布推出来的人，毫无生气的躺在推车上。
踉跄的走到推车边上，颤抖的手捂住自己的嘴，失声痛哭。陆景烁不停的扶着她的后背，哽咽的低语安抚。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对不起！少容你别睡，你醒醒好吗？咱们不是还要生宝宝呢吗？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你起来好不好？”
陆寻双跪坐在地上拉着推车泣不成声，推车的护士也被感触，低声道：“家属，节哀顺变吧。”
“寻双，来起来，不哭了，哥带你和少容回家好不好？”陆景烁眼里也泛起了泪花，论交情，撇开是他妹夫不说，他跟戚少容也是从小玩到大的，情同手足。
“你是谁啊？俺就说这个杀千刀的不会给我安分守己，果然，老娘在家给他看家，他在外边养小的，你说你要给他生啥孩子！你给俺说清楚？”一个铿锵有力的妇人声音传来。
陆寻双布满了水雾的双眼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妇人，不解的问到“您是在跟我说话吗？”
“俺不跟你说跟谁说了？你给俺说说你们啥时候认识的？”妇人不依不饶。
陆景烁小心的掀开白布，白布下的人苍白的面孔分明不是戚少容，陆寻双看着白布下的面容，吓得瞬间往后跌坐了几步，怔愣的嘟囔着。
“幸好，幸好不是少容，哥，少容没死，这不是少容！”
“你说什么！”妇人大概也看明白了点，听着陆寻双嘟哝的话，生气的喊道。
“对不起大姐，我妹夫出事我妹受了刺激，脑子有点不好了，她不是那个意思，您见谅！我们是刚刚认错人了，实在抱歉抱歉，这样，我这有两千块钱，就当我们给您赔罪了，实在是对不住了。”陆景烁匆忙拿出包里的所有现钱一个劲赔罪。
陆寻双这才反应过来，一个劲给妇人道歉。妇人接过钱，叹了口气道:“都是苦命人，这个钱我本不该收，但无奈家中还有老有小，谢谢您，这个钱将来我会还您！”
拿过钱给推车上的丈夫盖好白布，推着丈夫离去。陆寻双看着妇人的背影，内心说不尽的苦涩。
这不是戚少容，那戚少容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