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闯进了皇宫中的每一个角落,冻艳了冬季的所有梅花。
他穿着不能再单薄的灰黑色粗布麻衣,他想摘那束最美的梅花,风似锥刺骨,只因娘亲喜欢,再难也要坚持。
他已经好久没东西吃了,冷宫只有馊饭馊菜,他全给了娘亲。
远处的喧嚣停止了,达官贵人会路过此处,他必须快点离开,他不想招惹太多的麻烦。可是他太饿了,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挪动了,他只能躲在树下不起眼的位子。
“清哥哥,那处的梅花真好看,闻人想要。”
“我让人去摘。”
“清哥哥,你放闻人下来,闻人自己可以,你不要跟来哦。”
“是谁的声音这么好听?”
一身雪白一点红,似比枝头的梅花耀眼,那般好看,直直地闯入他的双眸。她似精灵般快速飞动,身后那个妖而不艳的男子,比雪花还清冷的男子,正在担忧地望着她,可是雪太大,慢慢地她便融入了一棵被大雪压弯的梅花树下。
在他的眼中,她看着那个带着动人心魄的笑容,缓缓向他走来,她的小脚丫一脚一脚踩着清脆的雪花声,她看中了我这边的梅花吗,也对,这边的梅花都被大雪压弯了,她那么小,也只有这能采的到了。
她发现了他,这个瘦小的少年是谁,他怎么穿的那么少,他怎么那么虚弱,躺在雪地里,很冷的,她要叫人来帮忙。他以为这个大小姐定如同其它小姐般,嫌弃着自己一身的脏污,嫌弃着他的身份低贱,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星光,看到了一颗担忧他的心,担忧他吗?
看到她准备叫人,他轻声唤着“别。”好似用尽了他所有力气。
“你怎么了,那里不舒服,我是叫人来帮忙的。”他是不想让人知道吗?为什么呢?她上前准备扶起他。
“小姐,奴才只是饿了,走不动了,缓一缓就没事了。”他阻止了闻人的举动,那身如此珍贵的狐裘切莫脏了。
“只是饿了吗?”她蹲了下来,身上有着梅花香,还有着梅花糕的味道,他还是去年宴会结束时,偷偷尝过那块梅花糕屑,因为他将整块梅花糕给了娘亲,他的肚子叫了,原本苍白的脸颊,让他羞的染了少许胭脂红,只是他的脸太脏了,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只有那双眼,还是亮着的。
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他不想直视那双那么纯洁的双眼,听到他的肚子叫的声音,她轻轻地笑了,如银铃一样好听。
“这是我给梅子姐姐带的梅花糕,都给你了,你要快快好起来哦。”她从胸口最热的地方,掏出了一张手帕包着的梅花糕,放在他那被雪水洗干净的手掌心里。糕香四溢,轻轻地来,轻轻地蹦走了。
“清哥哥,我摘了一株我认为最美的梅花,给你。”她跳的那么欢快,是因为那个对他笑得如沐春风的男子吗。
“我的闻人真棒!”那个男子不笑则已,一笑惊人,有人疼她,真好,不像他,从小……
他轻轻地打开手帕,捻起一小块梅花糕,糕还是温热的,吃进嘴里,甜进了心里呢,这张手帕上的梅花真好看,她就像个梅花小仙童。
他应该享受皇子待遇的,他比着四皇子,哦,现在是太子殿下了,晚出生了十个月呢。
他的母亲,是身份低贱的宫女,曾服侍前皇后,前皇后喜爱梅花,母亲亦喜爱梅花,据说,那夜皇帝南宫傲与前皇后动气了,喝得不省人事,因为醉酒她宠幸了娘亲,皇帝醒后,皇后因为难产去世了,皇帝怒不可遏,将所有的气发泄到了母亲身上,而他之后的出生,是他一辈子的污迹,他是罪恶的出身,母亲不喜,父亲不闻,所有人可以踩贱的对象。
这么多年来,她是第一抹温暖。
“她叫,闻人。”他不知道这个名字有什么意义,但是他第一次觉得,有名字的人,叫起来真好听,他们都叫她小贱种呢。
小东西,胸口那鼓鼓的梅花糕不见了,她不说,他不问,但是暗卫刚才来报,那个少年,他不恨的。
轻轻地刮着她小巧的鼻子,拂去她身上的落雪,抱起她走向轿撵。到是小东西,总是担忧望向身后方,那副掩掩藏藏的小模样,还以为他没看到。
雪,大朵大朵地飘下,在他的胸口,有一处最干净的地方,在那个位置他紧紧地护住那包梅花糕。
他回到了那个冷宫,这座皇宫是繁华的,雕栏画柱,勾栏画梁,每一处都是皇家的象征,唯独这一处冷宫,是皇宫中最凄凉的地方,对于他是家的归宿,因为有娘亲,哪怕她不疼他。
“皇后娘娘,梅儿对不起你!”娘亲的疯病又犯了,她生病了,求不到医,也没人愿意给低贱的他们看病。
他的脸用雪水洗干净了,手也洗干净,他想喂给母亲吃。可是母亲哆哆嗦嗦的就是不肯吃一口,哄也哄不好。
“皇后娘娘,梅儿来陪你了。”她的眼睛空洞的望着不远处,她要走了吗,“娘亲,你别走,娘亲,孩儿怕。”他使劲地握着女子的手,发现冰凉一片,他的心抽痛着。
“你是……”女子抚着他的面容,他像极了皇上,“皇上,梅儿和你有个孩子,真的对不起那个孩子,梅儿生了他却没有一天真正在养他,皇上,十多年了,梅儿和那个孩子,一直在赎罪……”
“娘亲,我不是那个狗皇帝。”他使劲地摇着女子,她为什么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他,为什么?
“你……是,我的孩儿……”女子的眼里涌动着泪水,“孩儿,你一直问我,你为什么没有名字,我一直说,你不配有名字,可是在母亲心里,你是一抹寒香,一抹梅花香,你的名字叫寒儿……”我的孩儿那么大了,她抚摸着寒儿的每一寸面庞,可是母亲要去陪皇后娘娘了,奴婢对不起她,母亲大概是要走了。
女子又看向了门口更远的地方,那里只有无尽的寒风,吹来的梅花糕。
女子眼角的一滴泪混着梅花糕的味道是苦的。
大雪第二日,御书房内。
吴松轻道:“皇上,冷宫那位走了。”
南宫傲抬起了一双复杂的眼,望着前方。
“这是她走前托宫女留给你的信。”
“放下吧。”南宫傲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但是吴松知道,他不好受。
他悄悄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