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热闹半日,吃过饭都陆续告辞走了。送完客人,吴静芝进卧室午睡,叶冬青则照例去了书房。叶知然拉着夏绿如进自己的房间。楼下大厅是古朴的中式风格,她的卧室则转变为华丽的欧式宫廷风:白底金色花纹的壁纸,红酸枝木地板,酒红色镂空刺绣罗马帘,象牙白实木雕花真皮双人床,旁边摆着法式实木雕花描金梳妆台,靠窗则立着实木描金雕刻六门衣柜。两人抱着红色压花的真丝绸缎抱枕,靠着床沿盘坐在地板上,听叶知然讲这几年在国外的经历。
“我不是端午节过去的吗?我把带的粽子跟室友分享,结果室友第二天跟我说:你带的点心挺好吃的,就是外面的叶子太硬了。哈哈,把我笑晕了。还有,我第一次到超市购物,看到美国人买东西,真把我吓坏了,我第一知道什么叫Big Shopping,一次买的东西都堆成小山,我……”
“这个你早就跟我说过了。”夏绿如打断她的滔滔不绝,“我对你刚认识的那位朋友比较有兴趣。”
“啊,他呀,这个要从哪里说起呢?”叶知然说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你猜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夏绿如挪了挪自己的身子,靠近叶知然,盯着表姐的脸逡巡半晌,毫无收获,最后举起手,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催促道:“我猜不出来,你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叶知然脸上显出一抹红晕,她伸手环住夏绿如的胳膊,将自己的头靠着她的手臂上,脸朝向那扇挂着欧式镂空水溶绣花窗帘的落地窗,话语轻柔:“我快回国的时候,和朋友到处玩,那天原本是去逛斯坦福大学的,结果在咖啡馆喝咖啡的时候把钱包掉了,等我发现再回去的时候,就碰到了他和他的朋友,他朋友手上拿着我的钱包,我就以为是他偷的,结果是场误会。我很不好意思,就说请他们吃饭,然后留了联系方式。”
“那还真是缘分!”夏绿如感叹道,“后来呢?”
“后来……我不是没去成斯坦福吗?得知他是那里毕业的,就让他当向导带我进去玩了一下午。唉,你说我当初要是用功一点,是不是就能跟他同一个学校,这样的话,我们说不定四年前就认识了。”
夏绿如听她说出这番话来,心里暗暗称奇。叶知然的脾气秉性,夏绿如非常清楚,从没听过她这般惋惜一件事或一个人。她是舅舅舅妈从小用蜜罐泡大的孩子,一向眼高于顶,看谁都比自己矮三分,那些在她身后追逐的男孩子,也多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全凭她自个心情,所以到现在,虽然感情经历丰富,但交往时间却都不曾超过三个月。就是出国也是一时兴起,因为暑假在游泳馆结识了一位回来度假的华裔大学生,两人不知怎么地擦出了火花,非让舅舅送她出国不可,等不及大学毕业。舅舅拗不过她,联系美国的朋友帮她进了那男孩子的学校,哪知她过去才没两个月,如胶似漆的两个人说分手就分手了,连理由都教人哭笑不得:国外像他那样的太普通了。没想到玩了四五年,临回国前有了这样的缘分,总算不枉费舅舅舅妈的一番心思,只是不知她这回是否也是心血来潮,新鲜不过几天。想到这里,夏绿如笑道:“缘分可不分早晚,要是四年前认识,你肯定一门心思的想进斯坦福,那舅舅估计要愁白头发了。”
“说得也是……”叶知然用抱枕托着腮帮,轻轻摇晃着自己的上身,“不过,我是担心……”
“什么?”
“就是……觉得他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夏绿如瞄了表妹一眼,揶揄道:“你难道不是因为这样才会被他吸引的?”
“你说的没错,”叶知然用手揪抱枕上的流苏,“越是看不透,我就越想接近他,了解他。”望着艳若桃花的表妹,夏绿如忍不住说有机会想见见这个让她如此着迷的人。叶知然一脸憧憬地说:“我生日的时候他要是来的话你就能见着了。”
夏绿如表示惊讶:“你还没邀请他?”
“上次说是说了,”叶知然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但他说还没定什么时候回国,过两天我再问问。对了,和他一起的朋友人也不错,生日的时候我叫上他,到时候介绍你俩认识。”
“谢了,你自己留着吧。”夏绿如一副事不关己样,“反正追求者又不嫌多。”
“你又来!”叶知然对她的态度很不满,“人都没见呢,你就急着拒绝做什么?我也没说要你跟他怎么样,认识认识多个朋友又不是坏事!”
夏绿如连忙讨饶:“好好好,都听你的行了吧?”
叶知然给她一个“这还差不多”的表情,接着话锋一转,问她:“我看你跟牧星哥怎么生分了?我记得以前你跟他比跟我还亲。”
夏绿如急道:“哪有的事!”
“怎么没有?话说回来,你上大学那会,我妈还真有意撮合你俩呢!有次听你说和牧星哥相处不错,她还以为你俩有戏,结果……”
夏绿如笑着打断她:“我那时单纯,牧星哥说认我做妹妹,我就真当他是我亲哥了。”
“所以说你傻呗!现在后悔了吧?还有上次你爸,姑父去北京出差,牧星哥不是在那里读博吗?他请姑父吃了顿饭,陪他在校园里逛了一圈,不知道聊了什么,姑父回来后一个劲地夸他,知道我妈的想法后还感慨了一番。”
“你就瞎掰吧!”夏绿如不以为然,“我爸怎么没跟我提这事?牧星哥跟嫂子感情好着呢!我是真希望他是我亲哥,那样我就不用避讳什么了。”
叶知然不屑地撇嘴道:“我跟你说,就算亲哥也一样。男的娶了媳妇忘了娘,更别说妹子了。我妈昨天还跟我唠叨,说我舅的病就是嫂子气出来的。当年我舅,舅妈好心过来帮他们带小孩,结果只待了三个月就被气得回老家,后来我舅身体就一直不好了。”
夏绿如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想到夹在妻子和父母中间的牧星哥有多为难,她就不由地长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
夏日的午后,只有知了在没完没了地吵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