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然鞋子都没有换就跑进车库发动车子,她冲出林荫道然后奔上公路,吓得路过的车子连连紧急刹车,司机因为愤怒而不停地按着喇叭,嘴里嚷嚷着“该死的,不长眼啊!”之类的话,但这些她全然不予理会。她脑袋一片混乱,一会浮现出许朗瑜比冰块还冷的脸,以及他说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的话,那话像锥子一样扎进她的心里,疼得厉害;一会是母亲反常的举动,她生气而扭曲的面容,以及伸手打她时的歇斯底里,她一定是疯了才会这样;还有父亲,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让许朗瑜的叔叔恨他入骨,甚至连许朗瑜都无法原谅他?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对父母了解甚少,对许朗瑜更是,她像是索取惯了的孩子,第一次被彻底的拒绝后整个人都懵了,然后是气愤,接着就是无法言明的委屈,泪水像决堤了般哗哗地流了满脸。她踩下油门狂奔了二十公里才停下来,然后趴在方向盘上放声大哭,哭够了才想到一个现实的问题:“她要往哪里去?”
叶知然最先想到的夏绿如,现在只有她能听她倾诉,给她安慰。她掏出手机,飞快地拨了夏绿如的号码,那头传来一阵嘈杂声,以及匆匆忙忙的声音:“知然啊,我在赶火车呢,有什么事吗?”叶知然问她去哪里,“回老家呢,”夏绿如的声音听起来气喘吁吁的,甚至还能听到叶艳秋催促她快走的声音,“我们准备上火车了,要不我一会回你电话?”叶知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失望,“不用了,我没什么事,等你回来再说吧。”夏绿如说了声“好的”就挂了电话,叶知然听到断线的嘟嘟声,想着天下之大,这会竟然没有一个可去之地,不禁更为难过。好在她不是自怨自艾的性格,略微伤心之后就驱车去了公司。国庆放假,办公室空无一人,她给自己倒了咖啡,然后脱了鞋子躺沙发上对着天花板发呆。她很想打个电话给许朗瑜,问问清楚他说的那些绝情的话,是不是真心的?但又觉得这样做太丢脸,便努力地将他丢在脑后,心里恨恨地想着:“你既然无意,我又何必多情?这天底下又不就你一个男的,喜欢我的人大把排着队呢。”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柳元平,忽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迫不及待地给他打电话。结果铃声响了很久,才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叶知然吃惊地问道:“你是哪位?”
“柳导手术去了!”对方说话彬彬有礼,“估计还要一个多小时,你可以到时再联系他,或者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叶知然顿时意兴阑珊,说了句不用便挂了电话。她将手机扔在茶几上,倒在沙发里像只被关进笼子的狮子,用头撞击沙发背发泄自己的郁闷。
柳元平从手术台上下来,金文杰给他递上水说:“有个女的打来电话,我接了,没说什么事。”
“估计又是老妈安排什么相亲,不用理她。”
“好像不是,”金文杰老实却不愚钝,“听声音挺年轻的,有些娇滴滴的。”柳元平这才拿起手机翻看,见是叶知然打来的,连水都顾不上喝就回电话。这回换叶知然老半天不接电话,柳元平又连着打了第二第三遍。“谁啊?”那边是叶知然慵懒的娇喘声,听得柳元平骨头都酥了,忙不迭地回道:“我啊,刚手术没接到电话,你在哪呢?”叶知然嘟着嘴说:“我无家可归了。”柳元平忙问发生了什么事,他关切的声音让叶知然十分受用,于是她像个孤苦无依的孩子般轻轻啜泣起来。“你先别哭!”柳元平急道,“这样,你先去我家休息一下。”他将家里的地址和门锁密码告诉她,让先过去休息。自己处理完医院的事情,没到下班时间就往回赶,到家发现叶知然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散乱的长发,眼圈红红的,铺着粉的脸上留着几道清晰的泪痕,穿着一件红色真丝家居服,脚上一双黑色真皮拖鞋,看上去就像是刚从危险场所逃命出来,让人忍不住心疼。
柳元平轻手轻脚地关了电视,又从房间拿了一床薄毯给她盖上,然后进厨房弄吃的。叶知然醒来后闻到一阵饭香,才发现肚子早就饿得咕噜咕噜叫了。她一边走进厨房一边问道:“做什么好吃的?”柳元平拿着勺子转身,差点和叶知然撞到一起。“醒了?我马上就好,你去客厅等着吧。”叶知然伸长脖子往里看,柳元平煎的牛排,平底锅正滋滋冒着热气。“回来得急,冰箱里也没啥东西,这牛排是前两天我妈买来放着的,你凑合吃吧。”叶知然摸摸自己干瘪的肚子,砸吧着嘴说:“我饿得都能吞得下一头牛了。”柳元平笑着推她出了厨房,不一会就端着两份七成熟的牛排出来,又倒了两杯红酒。叶知然顾不上客气,三下五除二地将盘子扫了精光。柳元平将自己的那份也推到她面前,叶知然这次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饱了,你吃吧。”柳元平没再坚持,收回盘子,慢慢悠悠地切着小块往嘴里送,不时抿上两口红酒。“一会去超市,买些日用品,还有你想吃的。”柳元平说这些话像是深思熟虑过,“你就安心在这里住,多久都行。”叶知然打量了一下房间,有客卧,但想着要跟男的同居一室,便有些犹豫。
“我回父母那住,就这附近,你有事可以给我电话。”
叶知然感激地看着他。
“现在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叶知然低垂下头去,沉默不语。柳元平见她有难言之隐,也就没再多问。吃过饭,两人去超市买好日用品和零食,顺便买了双鞋给她换上,又送她回住处,嘱咐她晚上锁好窗门才离开。叶知然啃着零食,看着电视直到入睡。
夏绿如和母亲回到家,父亲夏明峰已经做了一大桌的菜等着了。叶艳秋吃完饭就出门搓麻将去了,夏绿要收拾碗筷,被夏明峰拦下后便跟着父亲进厨房,看他洗碗、擦洗灶台。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当初你要是考师范就好了!”夏明峰一边将碗沥干水,一边朝女儿笑道:“以前不觉得,现在巴不得你能留在我们身边,也省得你妈一直念叨。”夏绿如靠过去看了看父亲的耳朵,笑道:“我瞧瞧你的耳朵是不是起老茧了。”夏明峰笑道,“我是习惯了。你妈现在兴趣爱好是打麻将,不怎么管我了。”夏绿如打趣父亲:“那你不是逍遥自在很多?”夏明峰就呵呵笑:“我钓鱼的次数变多了。”
夏绿如跟着笑,内心却一阵酸楚。她想父亲是有些寂寥的,一如他头发里夹杂的银丝,或是额上若隐若现的皱纹。她暗暗自责自己的疏忽,忍不住脱口道:“爸,下次你也带我去钓鱼吧?”夏明峰自然乐意,笑道:“行啊!不过一坐就一整天,你会觉得无聊的。”夏绿如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碗,一个个摆放进橱柜,回道:“我是坐着发呆一整天都不会嫌无聊的,只不过我不会钓鱼。”
“这有什么难的,”夏明峰轻拍女儿的肩,一脸的宠溺,“我女儿这么聪明,到时候跟你一说就明白了。”
夏绿如就笑成了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