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札幌已经进入了冬季，虽然还没有下雪，但札幌电视塔实时更新气温指数已经到了一位数，不过这丝毫未影响到岛国女性爱美的天分，大街上到处可见冻得直哆嗦的“大腿”，当然徐青凡和沈洛这两个常年混迹日企的小白领，也早就入乡随俗了。
两个人一路喊着冷冷冷，一路说说笑笑的走着，离老远就看到“かに本家”的大螃蟹横在门面上，下面还有长长的一路纵队。
日本人民群众的排队意识很强，大冷的天都在外面整整齐齐的排着队，既不会进去打扰别人享受美食，也不会吃完饭之后一直赖着不走，当然谁也不喜欢在菜市场里熙熙攘攘的用餐。这一点徐青凡和沈洛都很赞同，两人自觉地向店员要了排队的号牌，乖乖的排起队来。
“青凡，你跟楚总监唠过了没？”
“聊什么？”徐青凡一边看着菜单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洛洛，你看，他家的大螃蟹，就是这个最好吃啦。”
“行了，别跟我这儿装了。”沈洛伸手合上徐青凡手中的菜单，“说正经的呢，这些年你一直等他，说他不知道？鬼才信。”沈洛顿了顿，片刻又道，“你们没唠唠？人怕见面啊。”
“没。”徐青凡的回答中掺杂无奈和失落，与平时强势好斗、热情开朗的她完全的判若两人。
“他回来之后住的房子不是你给他租的吗？难道你们还没有私下见过？”洛洛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青凡，你不是吧，你这是要准备出家吗？楚慎明都回来两个月了，你还磨蹭什么呢？”
“他回来的那天，我去给他送了钥匙……”青凡抬起头看着满街灯火喃喃的说。
那是她十年间第一次见他。
虽然他们一直都有联系，每年对方生日都会准时准点的送上一句“生快”；虽然他日复一日的出现在她的梦中从不间断，但十年间他们却从没见过面。
徐青凡清晰的记得她给楚慎明送钥匙那天晚上的情景，亦如在梦中见过的无数次那样，他穿着白色T恤、做旧的深绿色休闲裤，路灯下高大挺拔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一直延伸到徐青凡的脚下。一张熟悉的棱角分明的脸，看不出什么波澜的表情，微微发青的下巴，哦，对的，他的胡子很重。
“凡，这里！”楚慎明向她招手。
那一刻，尽管提前做足了准备，徐青凡内心还是不出意外的崩溃了——
她根本无法正视他的眼神，甚至他的影子，心砰砰的似乎要跳出了嗓子眼儿，她目光无所适从的落到地上。
这一霎那，她明白了，十年了，他依然霸占着她心底最脆弱的那个位置，从未离开。
“这里还挺好找的，下了飞机直接就过来了。”楚慎明手里推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徐青凡没有答话，跟在楚慎明后面，此刻的她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眼泪一个劲的往上涌。
“这栋楼是吧，凡？”楚慎明似乎看出来了她的情绪有点不对，故意岔开话题。“这些年建了好多新小区，我都不认识了。”
“嗯。”
“601是吧？楼层不高，OK的。“
“是。”
”钥匙呢？”
“给。”
“来，帮忙拿下。”楚慎明将手包递给徐青凡，接过钥匙准备开门。
“慎明，你……你进去看看吧，我，我走了。”徐青凡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尽量平静的说。
“不进来？”
“不了，你看看还缺什么，到时候再告诉我吧。”话音未落，徐青凡就仓皇的转身跑下楼了。她知道自己的眼泪就在眼圈边上，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不想让楚慎明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样子，尤其是如此谈笑自如的楚慎明。
看着徐青凡转身离去的背景，楚慎明的嘴角难以察觉的抽动了一下，似乎咽下去了某种异样的情绪。这十年与他来说，生活的艰辛和残酷，容不得他有丝毫的个人情感宣泄，他早已习惯压抑自己情绪了。
“凡，你没有变。”他心里默默的说。
“完了呢？送完钥匙之后的？楚冰块有没有被你的温馨的布置感动得热泪盈眶？“洛洛私下里叫楚慎明为“楚冰块”，闺蜜小姐妹间的戏称，她不喜欢楚慎明一张毫无表情的冰块脸。“青凡，喂，青凡，你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徐青凡看了看表，思绪回到了现实中，“洛洛，看这光景估计我们还得排一个小时呢。要不这样吧，我先买一份外带给明子送回去，你在这排队，我一会回来找你。”
“切，你家楚冰块不用吃饭的，你不知道吗？”洛洛一脸嫌弃，这样的徐青凡让她觉得她活得很没有骨气，“前几天他们策划部紧急对应顾客投诉，谁不知道楚大总监一天一宿没吃饭没合眼，两包烟全顶住啊，他手下的这帮下小弟小妹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好啦，洛洛。怎么说也是吃人家嘴短。你在这等我，很快就回来。”徐青凡当然知道楚慎明这个工作狂，只不过她又怎么能忍心呢？
四十分钟后，徐青凡领着打包好的海鮮丼敲了敲楚慎明的门。
门开了，一股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
“吃完了？哦，我正好饿了。”楚慎明似乎没有注意到时间。
“海鲜盖饭，快吃吧，酱油在里面。”徐青凡一脸温暖的笑，她不希望自己的情绪影响到楚慎明一丝一毫。
“嗯。”楚慎明接过饭，没有感谢的话。这一点，她是知道的，十年前他就说过，他们之间不必言谢，因为互相言谢的要么只是普通朋友，要么就想两不相欠，而他们不一样。
“我走了，你吃吧。”
屋里，台灯下。
楚慎明打开包装，他笑了，三文鱼、海胆、飞鱼籽三味拼的海鲜盖饭，都是他喜欢的。他打开音乐播放器，钢琴版林志炫的《你的样子》幽幽的流淌出来。
昏黄的灯光下，他将酱油淋在了米饭上，一口一口认真的吃了起来。
他想起了他第一次吃徐青凡做的菜，也是徐大小姐第一次下厨，那盘把小苏打当成了淀粉的地三鲜，徐青凡一边吹着被油烫红的手指，一边乐呵呵的问他，亲爱的，好吃吗？苦涩的菜他却吃得连盘底都不剩，那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幸福的味道。
徐青凡立起了衣服领子，刚要出门去找沈洛。
突然，“叮”的一声手机收到了一条微信，沈洛的发来的，没有文字，只是一张图片，沈洛和一个欧美小帅哥的合照，两个人拿着酒杯，背景有点暗，似乎是某个酒吧。欧美小帅哥带着一副黑边的眼镜，高出沈洛一头，看样子不像什么不良少年，相比之下倒像是沈洛遇到了小海棠。
“洛洛，这是在日本。注意安全。”徐青凡一边解开大衣往屋里走，一边回了微信，她明白沈洛的意思。
“我有数。”沈洛秒回了几个字，就再也没声了。
徐青凡叹了口气，刚来的时候连跟男同事说话都脸红的沈洛，自从跟顾言分手之后就性情大变，如此玩世不恭了，三天两头的换男票。问沈洛为什么分手，她只是摇头，只字不回。
顾言，你在哪里？你到底做了什么？
研修第一天，早上七点大家准时在公寓的饭厅集合。
二十几个研修生一水儿的正装出场——男生各个西服革履，女生套裙翩翩，全体元气满满，焕然一新。
日企进入中国虽然已经很多年了，但是在穿着方面还是保持着其固有的传统，学生一旦毕业之后进入了企业工作就要着正装，给人以庄重严谨的感觉，也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对工作负责。
徐青凡起的很早，一是化了一个简单的工作妆，二是她有点担心昨夜出去疯的沈洛。
“疯了一宿？”徐青凡来到餐厅的时候，发现沈洛已经快吃完了。她看到沈洛特意换了高领的素白色衬衫，一脸神清气爽的样子。徐青凡松了一口气，坐到了沈洛的对面。“昨天的小帅哥你以前认识？”
“青凡，这么早！”沈洛采飞扬的答道，“你说Chris？No，排队时后面的。不过，多谢你重色轻友抛弃了我。青凡我跟你说，Chris身材那是绝了，活儿也好……”
“洛洛！”徐青凡打断了她，向她身后努努嘴。楚慎明一身笔挺的西装出现在了沈洛身后，雪白的衬衫，领口内侧若隐若现的暗花，左手袖口还绣着一个深蓝色花体的“C”，细微之处足以看出他成熟稳重的品味。
“青凡，我们今晚一起去嗨一下吧。Chris昨天带我去的那个酒吧，特有feel。”沈洛似乎完全没有看到楚慎明一样，“你再这么待下去，我就该叫你徐师太了。”
“洛洛！”徐青凡瞪了她一眼，“别瞎说，注意影响。”
楚慎明目不斜视的路过她俩的桌边，径直走向餐桌，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喂，贺子？嗯，在狸小路附近住。嗯，好。我最近有点忙，不知道什么时候。要不，周五晚上你来公司附近等我？好，稍后我把地址发给你。”
徐青凡在一旁坐着，听到“贺子”这个词时，她想起来了，那是楚慎明的多年挚友，也是他高中兼大学同学——贺一航，一个标准的游手好闲却混得风生水起的富一代。
贺一航毕业后在湘市混了几年，换了好几个工作却一直都是吊儿郎当的，后来贺父看儿子整天下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就联系在日本很多年的弟弟，将儿子“输出”到了日本试试运气。谁知贺一航凭借一副伶牙俐齿，加之情商极高，和一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面皮，在日本如鱼得水，现在自己开起了小酒吧，收入不菲。
贺一航和楚慎明是过了命的兄弟，他俩都是那种可以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人。两人没穿过一条裤子长大，没吃过一个妈的奶，但喝过一碗方便面汤，抽过一根烟屁股，挤过一张单人床。
贺一航当初让女友骗的兜儿比脸都干净的时候，楚慎明想都没想的把学费拿出来给他，导致楚慎明差点因欠学费没毕业；楚慎明家庭变故无处可去时，两个大小伙子在贺一航的寝室单人床上挤了两个月……楚慎明说，这辈子我的就是他的。当然，这句话后来加了一句“除了我媳妇徐青凡”。
徐青凡和楚慎明在一起的第二天，贺一航就现身了，“嫂子好！”自带零距离亲近技能的贺一航很快跟徐青凡打成了一片。不过自从和楚慎明分手后，他们也就不再联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