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以来，尹秋岩多多少少感到了生活的艰难和无奈，孤独和迷茫。他承认自己一直以来都有优越感，说是内心有几分狂妄都不过分的。如今，这样黯淡无光的日子，到底搅得他心慌神乱了，好似明白了某些精神层面的东西真的不是说有就拥有的，是需要现实作为基础。他还记得自己几个月前在饭桌上鼓励大家势气的话，如今真是一语成谶了——离开学校，他屁都算不上。
如果父亲还在世上，肯定又要劈头盖脸地一顿痛骂。他甚至幻想到父亲一定会责问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继而恶狠狠地，不留一点情面地，将他和舞蹈一并羞辱，滔滔不绝。父亲的话好像迟了很多年，到现在终于见效。他开始收拾自己，重新找出胡须刀，将牙膏挤到嘴角涂抹匀称，开始刮起胡须。
“尹秋岩，我有话想对你说。”叶晓宣站在门口大叫。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他，随即便是嘴角的血渍渗出了牙膏沫。尹秋岩毫无察觉，开门。
“你干嘛？一大早的吓唬人。”声音是柔软的，但语气极其不耐烦。
“哎呀，你，你嘴怎么淌血了？”叶晓宣慌张地靠近他，打算用手擦去。
“嗳，没事儿。”尹秋岩自己胡乱抹了下嘴唇，“你刚刚大叫想说什么呀？”眼睛瞪着她。
看着尹秋岩的眼睛，她居然退缩了：“——呃，忘记了。”
“啊？”尹秋岩伸出手背贴在叶晓宣的额头上，“你没发烧呀？”
“尹秋岩，你能不能认真点。”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无路可退的人都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力量。叶晓宣想彻底告诉他她爱他，爱得很久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尹秋岩嘴角小小的伤口里，血液却不住的往外流淌，在洁白的牙膏沫里淌出一条细细的血路来了。叶晓宣实在不忍看下去，赶紧找来干净的毛巾帕替他将嘴角擦干净，洗净之后，折叠成一个方块，摁在伤口上。
“我，我自己来吧。”
“你知道伤口在哪吗？还是我帮你吧。”
“......呃，对了，我记得你那屋里有个镜子的。”
“行，给你。”叶晓宣将毛巾塞给他。
尹秋岩刚想往那屋跑去，回过头来又问：“那钱，你给她了吧？”
“没有。”
“啊？”
“忘记了。”
“不会吧你。怎么什么都能忘。最近怎么了你？”
叶晓宣不以为然，刚才的那句表白尹秋岩一点没有搭理的意思，她现在觉得自己被晾在这了，很难受，有一种巨大的耻辱感。
尹秋岩一个人呆在叶晓宣的屋子里，靠在墙上挂着的镜子前，将血止住了。回到自己屋里看见叶晓宣还硬邦邦地站在原地。本想不打算再理会的，可心里一软，开口道：“我今天打算回家乡了。看看工作的事情。”
“回家？”
“嗯。”
“可是......可是......”她也找不到理由去反驳他。只是本能地想去阻止。
不等她说出什么，尹秋岩拎起收拾好的行李箱，走了出去。
一个小时后，叶晓宣一直冷静不下来，她想来想去决定跟过去，就算再迟疑一分钟她都忍受不了了。脑袋快速旋转，她打电话问阿威，尹秋岩的老家地址。阿威疑惑地告诉她了，还问尹秋岩回去是要干什么。等叶晓宣告知是为了回家找工作的事，阿威等不及她说完整，急迫地又联系已经到了火车站的尹秋岩。
“你要回去工作？做什么？”
“是啊，我爸曾经是学校的校长，以我现在的文凭，回去谋个舞蹈老师总是可以的吧？”
“尹秋岩啊尹秋岩，你可真是......”阿威急得咬牙切齿，像是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不记得那帮孙子当初是怎么笑话尹校长和你了吗？你现在回去要做舞蹈老师？你自己不要面子，也该替你爸想想吧？他一个人扛了那么多年的流言蜚语，你舍得他死后还不得安宁？”
“可我总得生活呀！”
“哼！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有什么事情难住你尹秋岩了。你现在认怂了？”阿威咄咄逼人。
“阿威，你不知道我的难处。”
“我知道，当然知道。你缺钱吗现在？要不回头我给你汇些过去。”
“你养我啊？”
“呵！我可养不起你。我只知道我兄弟会有起来的一天。老子挺你，你不许回去，啊！回去被唾沫淹死，还不如在这死。”
“呵！”
他听阿威的话。
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早已经像亲人一样活在尹秋岩的心里。向来，阿威的建议，他好像都不需要去琢磨是对是错，认定都是对自己好的。人和人之间真的很奇怪，很多时候都是缘分大过于血亲的，这或许是善良的力量。
尹秋岩将火车票退了，一路拉着行李箱，走走停停。他第一次感到这个城市偌大无边。热闹的广场上吵吵嚷嚷的人们像是将自己隔离在外，装进了真空，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懂任何表情，只见许多的嘴巴一张一合，一合一张。他真正感受了什么是渺小无力。
反正他也决定了——只能选择别的路往前走。走多远，那是听天由命了。他也第一次认了命。
翻翻身上所有的口袋，只剩七百多块了。今晚必须将它们全花了，明天老子要身无分文的从头开始。哪怕是搬砖也好，捡破烂也罢，只要让我在有生之年能拜我的偶像为师，就足够了。不过，老天！你也别让我遭苦遭难太长时间了，我怕博格巴他老人家等不及见我一面就与世长辞了那多不好。正想着，对面一个人停在了自己的面前。抬头一看，是隔壁租屋的女人。
“怎么坐这？”她两手各拿者一杯奶茶，先开了口。
“......呃，等人。”尹秋岩看了她一眼。
“呵，等人？我都看你坐这石凳上几个钟头了。等人要等这么久吗？等鬼呢吧。”笑着将其中一杯递向尹秋岩，“尝尝，这家奶茶特别有名。好喝。”
“谢谢。”尹秋岩的谎言被揭穿自感羞愧，腼腆地接过来，又疑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坐这很久了？”
“喏，那儿，看见没，”女人扬手指着右侧不远处的奶茶店，“我白天在这打工，冲奶茶。可不是老早就能看见你嘛。”她喝了一口奶茶接着又道，“你是要干嘛去啊，拖着箱子？”
“流浪......”
“乖，玩这么高级了。”她诡异地笑着转过头来，看着尹秋岩，接着问道，“对了，你们是今年毕业的大学生吧？怎么都不好好找工作，整天闲逛？”
尹秋岩眼睛看着前方，回了句“你不懂。”
“有什么不懂的，欺负我没文化吗？”她抿抿嘴又说，“还不是你们这些大学生眼高手低，找不到工作。你看，其实你们活得还不如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