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病情几经反复,终于在两个半月后出院了。那天,文清和妈妈一大早就开始了忙碌。爸爸看起来精神挺好,只是方方的国字脸变得特别清瘦。妈妈给爸爸洗脸、剪头发、刮胡子、剪指甲,文清则打理好住院期间的生活用品。行李很是简单,只是那厚厚的一叠医药费单子让人触目惊心。就要回家了,离家两个多月,像结束了一次被迫的远游,家变得遥远、陌生,却又时时牵着一家人忐忑的心。
“爸爸、妈妈、姐姐”,车子还没到村口,就听到了妹妹文秀的呼唤。妹妹飞快地朝着车子跑过来,边跑边挥舞着胳膊。在几个街坊邻居的帮助下,爸爸坐在了自家的大炕上。文清安放好行李,站在屋内四处环顾:家里依然窗明几净,橱柜上的三个茶杯中已经泡好了自家晒的菊花,淡淡的清香若有若无,沁人心脾;窗台上一盆玉树青翠欲滴;院子里的牵牛花长势正好,爬满了矮矮的花墙,油菜、生菜、水萝卜、青蒜、豆角油绿着小小的院子;小狗毛毛不停地撒着欢满院飞跑。家,这才是家啊,让她踏实、给她安全感的家。
送走了陆陆续续来探望爸爸的街坊们,文清把妹妹拉进了姊妹俩的小屋。“这些天你都住在大伯家吗?”“住了几天就回来了。”“为什么?”“姐,你都这么多天没上学了,我也应该懂事。大伯为了咱家都借了好多钱了,我不能再给大伯添麻烦了。”文清听着妹妹的话,忍不住地鼻子发酸。“院子里的菜是大伯给种的吗?”“是呀,是呀,大伯给种,我给浇水、施肥。姐,你看那些菜长得多好呀。”“家里也是你收拾的?”“当然啦,我也长大了呀,我要让爸爸高兴。”妹妹那孩子气的兴奋与骄傲让文清百感交集:爸爸的勤劳让这个家虽不富足但也衣食无忧,妈妈的疼爱让姐妹俩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是今天,文清离开学校已经两个月有余,刚上初中的妹妹则一下子学会了做家务。她们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但这种成长却让人压抑又揪心。
晚上,一家人围在炕桌旁吃饭,菠菜烩豆腐、水萝卜拌粉皮。爸爸大口大口地吃着,一连声地说;“香啊,真香”,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慢点,没人和你抢”,妈妈笑着、嗔怪着,姐妹俩也故意叽叽喳喳,一家人其乐融融。
“叔、婶,听说叔今天出院,我趁着周末来看看叔。”问候声中翔推门而入。爸爸住院期间,翔隔三差五来医院看望,渐渐地他看文清的目光也变得从容。文秀搬来凳子,翔与大家说着闲话。
饭后,翔稍坐片刻起身告辞了。文清发现小凳旁边的柜子上放着一个信封,文秀打趣地说:“呀,情书都送到家里来了。”爸、妈闻言,不约而同地投来询问的目光。打开一看,一张全班同学签名的信笺赫然眼前,期待、欢迎文清归队的话语刺痛着眼睛。一张素笺滑落手中,遒劲的字迹跃然纸上:相约大学校园!
文清呆呆地站在地上,不言语、不动弹,爸、妈不明就里地互相观望,妹妹文秀做错事般缩在了墙角……这一刻,文清如芒在背、如刺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