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在天穹之上刚刚露出了一点金光,中军大帐内的高仙芝却毫无倦意。
虽然昨晚他同几位副手商量完军机到很晚,但是躺在榻上一晚上他翻来覆去却没怎么合眼。
此战关乎大唐安西军在河中地区的威名,也关乎朝堂在西域近百年的谋划。
若是失败他高仙芝在西域必将沦为笑柄,同时大唐在河中以及整个西域都将会迎来一系列的变化。
这其中包括许多游牧部落的叛变,河中地区各国的人心向背还有黑衣大食的野心膨胀。
高仙芝不能不谨慎,但是箭在弦上他别无选择。
起身刚想让亲卫送上洗脸水,突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高军使可起身了?”
问话的乃是李嗣业,这个李嗣业是个直爽性子,没有急事不会这么着急一大早就来自己军帐。
“李副将嘛,快请进来!”
李嗣业大踏步直接进了军帐环顾左右,对着帐外大声道:“守好帐外,没有军使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大帐。”
李嗣业下完命令后才转头对着高仙芝道:“有件事很蹊跷,末将也拿不定主意索性让军使做主。”
高仙芝一听心中好奇心起,“到底何事?”
“你们俩还不进来?”
不多时就看见两个家将一身风尘,来到高仙芝跟前双双拜倒。
“拜见阿郎(军使)。”
来人乃是高家家将高迁和李家家将李玉明。
“高迁你怎么来了?”
“阿郎容禀,此事乃是三月前三郎君连同李副将家中的茹娘子在京城见到一位仙师。
那仙师见到三郎君和茹娘子突然冒出一句阿郎和李副将将会遭受危险,并写了一道锦囊。
两家主母会面后都觉得此事重大,就遣了我们二人前来军中送信,谁知到了安西节度使衙却听闻阿郎已然西征。
我二人紧赶慢赶总算与昨夜找打了大军营地,幸好今日早上我二人在军营外通报时遇到了李副将,所以他就带我们来见阿郎。”
高仙芝一听高迁的话,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什么样的仙师在数月之前就已经预见到了我率军将遭受危险?
李嗣业应该先一步知道了事情,他心中也是震撼莫名,只是此事实在太过玄妙,他不敢独专只得来找高仙芝定夺。
“锦囊何在?”
高迁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缎布包递给了高仙芝。
高仙芝接过之后,小心打开了布包,从中取出一张纸条,只见上面写了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高仙芝看了好一会,才一脸古怪的把纸条递给了李嗣业。
李嗣业也看了好一会,才转头对着高仙芝道:“这是何意?”
高仙芝此刻心中也是纷乱如麻,他对李嗣业摇了摇头,看向高迁道:“那写锦囊的仙师出自那座仙观?法号是?他和咱们家有何善缘?”
高仙芝这一连串的问题,实在是因为此事着实蹊跷玄妙,此战发生不过四五日,高仙芝从长安回到安西军镇乃是六月底的事,决定出征到怛罗斯城下也就是半月,一个万里之遥三个月之前就已经预见了这一战,那个仙师不是神人又能是谁?
“回禀阿郎,那法师乃是城西待贤坊清风观的新任住持,他最近这几个月突然在长安城中声名鹊起,就连大明宫的圣人都称他为奇才。而且那个仙师年纪还不大,和三郎君的年岁相仿。”
“什么?”
饶是高仙芝这等阅历丰富的战场军神听到预言仙师不过和自己小儿子年纪相当,居然能够明见万里之外,这等神异他不得不惊讶。
李嗣业此刻心中惊异丝毫不比高仙芝少,只是他们还处于军阵之中,再过1个时辰(2小时)唐军对阵怛罗斯城的攻击就要如约进行。
“高军使此刻不是闲话的时候,这纸上的话到底是何意,你得赶紧拿主意啊。”
高仙芝看着李嗣业一脸的急切,他嘴张了张,但是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拿着纸条端详了许久,高仙芝方才迟疑道:“这个仙师是在警告我们,大军中存在叛逆。”
李嗣业想了一会方才出言道:“应该是此意,只是到底是何人谋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肯定是指作为附庸的葛逻禄和跋汗那等部落军,只有他们才是异族,同时他们和咱们安西军向来是面和心不和的。”
听了高仙芝的分析后,李嗣业坐不住了。
“军使稍候,我这就去把葛逻禄和跋汗那那些蛮族的首领全都抓起来。”
“等等,不可鲁莽。此锦囊乃是一个仙师所写,真实与否还需要探听一番再做安排。毕竟此时大战未止若是你一通抓捕,引得那些蛮族哗乱,那我们岂不是未战先自乱阵脚,敌军趁势来攻我们哪还有命回安西?”
“那军使觉得怎么办妥当?”
高仙芝沉吟一会,方开口吩咐道:“你们二人暂时先呆在我帐内不可让外人知晓你们来了,李副将附耳过来。”
李嗣业立刻靠近了高仙芝,听得了高仙芝的吩咐后,李嗣业抱拳离去。
高仙芝则是吩咐亲卫去请段秀实等军中将校前来大帐议事。
不多时大唐军中大小军校纷纷来到高仙芝军帐中,葛逻禄和跋汗那等部族的首领因为距离大军较远还没有来到。
军帐之中军校们坐定之后,纷纷低声交谈,探问主帅为何又要齐来议事毕竟昨夜已经定计今日开始强攻怛罗斯城了,难道高军使又改变了主意?
一队队军卒策马直奔葛逻禄跋汗那等部族聚集的大帐所在军帐,高仙芝让李嗣业遣人去各蛮族军中传令。
在高仙芝看来若真有蛮族叛逆今早派人找他们去大帐议事,那些心中有鬼的必定不肯前往。
李嗣业只需要确定是那个部族有异,接下来就是商量该怎么收拾这些叛逆的事情了。
等了没多久,李嗣业在中军辕门处就看见了跋汗那部族的首领朵蜜罕跟着他的亲卫急忙驰来。
等到了辕门,朵蜜罕抱拳操着半熟不生的唐话行礼道:“朵蜜罕见过李副将,不知大帅今早召集我等又有何事?”
“我也不知,今早高军使一睁眼就下令要大家军议,首领切勿耽搁快去吧。”
告辞了李嗣业后朵蜜罕不再多问跟着军卒继续往中军大帐去了。李嗣业又接连见到了三个部族首领,迟迟不见葛逻禄那边的来人。
李嗣业心中基本明了了,他挥手叫来一个亲卫让他去中军给高仙芝送信。
大帐中的将校门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高仙芝迟迟没有出来,再看看众将中独独不见李嗣业的身影,段秀实忍不住心中揣测。
今日如此反常,难道主帅安排李嗣业去做什么特殊任务?
得到李嗣业亲卫的禀报后高仙芝心中暗恨,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是葛逻禄有问题了。但是他又忍不住想这或许是误会。
毕竟这葛逻禄在附庸军中人数最多,实力最强若是他们叛变,大战一起唐军腹背受敌,后果显而易见。
高仙芝又忍不住有些庆幸,家将高迁来的真是太及时了,幸好得到了提醒,去做了试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该如何铲除这些叛逆呢,直接清除必定遭到抵抗,而怛罗斯城内的联军肯定不会坐视唐军铲除葛逻禄。届时又是腹背受敌的命运,若是能够智取葛逻禄,派人设计诓来葛逻禄叶护热那依然后威胁他听命行事,不然就让他人头不保?
高仙芝还在踌躇,却听得外面一阵吵杂,“不好了,葛逻禄反了,举族往怛罗斯城下跑了。”
高仙芝听了这个消息后,“当啷”一下,手中的横刀落在了矮几上。
不多时就见一个亲卫气喘吁吁的跑进他的内帳,“军使不好了,葛逻禄判逃了。李副将已经派人去追击他们了,让我前来报信。”
高仙芝没理会那亲卫起身迈步出了内帳,“诸将不要慌张,回转各自军阵好好备战,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战。”
众将立刻齐声躬身“喏!”
等到众将出去后,高仙芝转向跋汗那等部族首领道:“诸位首领且不忙离去,且在偏帐中稍候,本帅另有安排。”
朵蜜罕和其他三位部族首领互看了一眼,低头应令跟着亲卫去了偏帐。
高仙芝则是招过段秀实等副手再次坐下,“此番葛逻禄叛变,本帅没能预料到,是本帅的失职。”
“军使哪里话,那葛逻禄心怀鬼胎,咱们此刻识破他们的奸谋不得不说这是一桩幸事。若是大战开起,那些蛮族暴起反叛,咱们腹背受敌必将惨败啊。”
“段别将所言甚是,今日之事,暂且不说,咱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商议一下该如何撤军了。”
“撤军?”
“嗯,葛逻禄的叛变必定会对我军造成军心动荡,葛逻禄人狡诈强悍大食人得了这支强援军势更盛,此消彼长,本帅再强令尔等攻打怛罗斯城,也是于事无补,事到如今不得不撤军尔。”
“我们冒然撤军,那大食人肯定不会放我们安然离去的,只怕一场追击下来必定会伤亡惨重。”
“不会的,大食人不会追击的,他们的精锐不多,且过去四日他们的伤亡也不少,就算要追也只会是那些联军附庸,咱们安西军还会怕那些乌合之众?”
段秀实一想确实如此,安西军在西域那么多年下来积累的威名,绝不是浪得虚名都是将士们一刀一剑拼杀回来,只是此次回去高仙芝丧权辱国的罪名怕是跑不了了。
唐军此次一退,大食人必定会声势大振,同时安西节度使衙多年苦心经营的局面势必荡然无存。
不过只要安西军实力未损,仍能卷土重来。届时同大食人再决雌雄就是了。
高仙芝打定主意后,段秀实等副手也不再多想,此刻他们的目的变成了保存实力安全撤军。
只是高仙芝太过乐观了,葛逻禄叛变这个多米诺骨牌引起反响还没有停歇。
怛罗斯联军出战了,敌军兵峰直指唐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