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的,你在做什么梦呢?身上还多长了一两肉,季老板又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
她打了一个呵欠,伸了个懒腰。这招人的事情还是需要尽快弄好,账房先生也是必须要有的。
她虽然对做美妆生意很感兴趣,但是更多的是喜欢出谋划策和研制新品,让她在柜台前头坐一天,这可真的有点难熬。
祝巧筠松了松手腕,一抬眼便看到门边上站了一个人。
少年背着光,身形显得有些模糊,背脊挺拔,英俊的面容有一半都淹没在了虚虚实实的光线里。
唯有那双眼睛深幽的像是一潭湖水。
“远骞回来了?”
宋远骞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没有回应。
二楼的楼梯间传来了一点响动。
张氏的脸色很不好,佟氏的样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很显然,她们两个的这一次谈话十分不愉快。
张氏扯着嗓子:“亲家,这好歹是我的女儿,即便是嫁到了你们宋家,但也不是彻底和娘家断绝了关系。拿十之三四孝敬给娘家,不过分吧?”
祝巧筠那点儿好心情顿时消散了个无影无踪。
“你不是说我赚钱的方子是偷来的吗?既然你这般羞于与我为伍,那何必要来拿我的钱?”
张氏梗着脖子:“你不是偷来的,难道还是自己突然就会的不成?”
祝巧筠不客气地从上到下扫了张氏一眼,竟然直接称呼了她的名字:“张翠菊,我敬重你是长辈,是以才不愿意和你争个长短。但是我绝对不会容忍你毁我名声。”
“那你倒是说说制作胭脂的法子,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在和佟氏聊天的过程中,佟氏有一些说漏了嘴,张氏是怎样一个狡猾精明的人,从中猜到只怕是这小贱人那个短命娘的东西。
这贱丫头还真是能忍,在家里住了这么些年,愣是从来都没有提过这个方子,一嫁出去倒是忙不迭的把方子拿出来赚钱。
但是只要这方子是祝巧筠那个短命娘的,她娘嫁给了祝家男人,那这方子自然也是归祝家所有。
她能堂而皇之的将东西抢回去,有了方子,难道还怕做不成胭脂吗?
到时候她就能够过得比这个贱丫头好上数十倍、数百倍。
“这的确是我自己领悟出来的,做胭脂不难,那东西我一摸便知道成分几何,调油几何。”
祝茂学从张氏的背后探出头,喊道:“那你还不快把方子交出来!爹娘生你养你这么多年,难道你不应该报答吗!”
张氏扬着下巴:“你都这么大了,不要还没有你弟弟懂道理。”
她见祝巧筠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又说:“如果你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不孝的话,那最好按照我说的来做。”
祝巧筠漫不经心的答应道:“成啊,这方子你若是想要,那就明日这个时候来取。”
张氏没有预料到她竟然答应的这么快,以至于起了疑心。
“你不要拿假的来糊弄我,我也不是那么好骗的。”
祝巧筠撩了撩眼皮子:“我怎么会糊弄你呢?如果我糊弄你的话,你不是还可以出去闹吗?”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祝家一穷二白,损失不了什么,倒是店铺开的越大就越要名声,丢不起这么个人。
张氏犹如一只斗胜的母鸡,雄赳赳气昂昂的就离开,剩下一脸担忧的佟氏和宋家爹。
“爹娘你们放心,我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她见不得我好,我也看不惯她,只是这个女人如果不打发出去,只怕晚上会赖在这里,等明日招到几个护院,就不怕她过来找麻烦了。”
祝巧筠说到这里,又想起了要写招聘告示的事情,连忙招招手,让宋远骞过来:“你来帮我写几副告示,就说风月店铺招护院和掌柜,再招两名眉清目秀、相貌端正的姑娘,具体价格可以面议,包吃包住。唯一要求是吃苦耐劳,手脚麻利。”
佟氏上去准备饭菜,宋家爹跟着打下手。
少年握着笔,嘴角拧成一条直线,长长的睫毛轻颤,遮掩住了眼内的神情。
他一笔一划的写下了告示,字字带着风骨,的确是要比祝巧筠写的强得多。
祝巧筠将手放在身后,弯着腰探过头去看他写的字,不住地夸赞:“写的可真好看,咱们家远骞往后一定能成为一个大书法家,到时候一幅字画都会被争相收藏。”
宋远骞难得没有脸红,他神情怔忡,在祝巧筠想要伸出手将那副告示拿过来的时候,一下子按在了上头。
祝巧筠拉了拉,没动。
她疑惑抬头,眼睛缓慢眨了两下。
宋远骞喉结滚动,眼眸深邃。原本稚气的面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去了两分懵懂,渐渐露出一点锋利来。
“怎么了?”
对上祝巧筠那双犹如盛着星光的眼瞳,宋远骞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一种什么样的身份去质问她。
她和自己哥哥的那场婚姻本来就荒谬,她是一个受害者。
而且当朝的确是有过寡妇再嫁的先例,只要家中的人同意,那么寡妇就能够找下家嫁过去。
宋远骞却本能的排斥这件事情,也许是因为他早就把祝巧筠当成了一家人,不愿意和家人分离,也许……也许单纯只是因为不想看见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
这个想法来的猛烈、突然,瞬间击中了宋远骞那一颗摇摇晃晃的少年心。
他还是将那句话问出了口:“我听说、我听说红粉铺子的老板季南风今日来我们这儿提亲了。”
祝巧筠点了点下巴,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嗯,对,没错。”
“那你是怎么想的?”宋远骞死死的盯着面前人的脸,声音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真的想要嫁给他吗?”
季家的那个老板玉树临风、相貌英俊,家世深厚,怎么看都是一个好的相公人选。
而且他也是做脂粉生意的,两个人再登对不过了。
“我还能怎么想?他来找我提亲是他的事情,答不答应又是我自己的事情。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
宋远骞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不同意?”
“他年纪太大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说到这里的时候,祝巧筠的鼻子都皱了起来,嫌弃之色掩盖不住,“我喜欢小一点的。”
宋远骞的耳根子猛然红了个通透。
小、小一点的,是比嫂嫂自己还要小一些吗?
其实祝巧筠的这个回答明摆着是跟季南风此时的年纪比起来小一些的,但是宋远骞却下意识的把它听成比祝巧筠自己还要小的。
路上积攒的坏心情忽然一扫而空,他加快速度,将其他几个招聘的告示写完。帮忙拿出去粘贴,用米糊涂在门上。
“对了,一会儿还要你帮我看一下。”
祝巧筠想起来自己明天打算推出来的颜色,扯着宋远骞的衣袍就往里头走:“明日我准备推出一款全新颜色的胭脂,还未取名,远骞你的学问多,来帮我想一想。”
那颜色更偏粉一些,比胭脂色要浅淡、要跳脱。
如果说胭脂色是最适合女人的颜色,能够完美的衬托出女人的温柔韵味的话,那么新推出来的这款颜色,就更加活泼一些,像是未出阁的少女、灼灼盛开的桃花。
祝巧筠抿了两下嘴,拿出一枚小镜子,仔仔细细的对着镜子涂抹。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宋远骞望向她的眼神,温柔的能够溺死人。
祝巧筠的嘴唇生的好,虽然是菱唇,但却并不显得刻薄,反而唇形饱满。抹上胭脂涂上色之后更显得娇艳欲滴,引人采撷。
这张脸的五官都生的好,但有两处生的极为精致,一处是眼睛,一处便是嘴巴。
为了能够让宋远骞看得更清楚一些,祝巧筠还特意往前挪了一步,身子凑了过去,嘴唇微微鼓起,问他:“远骞觉得这个颜色应该取名什么?”
“豆蔻。”宋远骞脱口而出。
祝巧云愣了一会儿,低着头,嘴中重复着豆蔻两个字,眼神陡然一亮,十分高兴:“豆蔻这个名字好,就叫这个了,我们远骞果然是有学问的很。”
她笑的时候眉眼都弯了起来。
嫂嫂并不是一个多活泼娇俏的人,也只有接触脂粉这些东西的时候才格外的小孩子气。
祝巧筠看了他的书袋一眼,问道:“许先生的推荐信可写好了?”
宋远骞点点头,将推荐信拿出来给祝巧筠看:“信已经写好了,再过两天便能够从许先生那里离开。”
祝巧筠草草的扫了一眼:“镇上的学堂后天我陪你去看看,你喜欢哪一个,我们就在哪里求学。不用操心钱的事情,如今多少的束脩我们也能够给得起,你只要安心读书,准备后年的科举考试就是了。”
话说这边张氏刚高高兴兴的走出风月店铺后不久,就碰到了两个大汉拦在她的面前,将她堵在了小巷子里头。
张氏虽然在祝巧筠面前凶悍,但是在这种大汉面前,她是半句话都不敢说的,哆哆嗦嗦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两个大汉说道:“我们老板请你走一趟。”
老板该不会就是今天那个来给贱丫头提亲的老板吧?他来找自己干什么?莫不是为了给贱丫头出气?
张氏越想越不安,可是她是个妇人,祝茂学又是个小孩子,两个人跑不快打不过,只能跟小鸡仔似的被两个大汉给带了回去。
果然不出张氏所料,大汉带他们来的地方真是红粉铺子。
但是架势也并不像是在对待什么仇人。
张氏眼珠子不住的转,看着周围的摆设。
这桌子的料子一看就是上好。摆着的茶杯,白底青花,色泽光亮。只怕要值不少的银子。
这座用来待客的客厅之中,处处摆放着拳头大的珍珠,看起来奢华极了。
张氏眼睛根本就挪不开。
那贱丫头不知道是修了什么样的福气,竟然会有条件这么好的男人不计较她是一个寡妇过来求亲。
早知道这个贱丫头这么抢手,当初她就不会把这些丫头拿去做阴亲,而是让她嫁给一个有钱人当小妾,这样能够换到更多的银子。
张氏带着祝茂学惴惴不安地坐了小半个时辰后,季南风终于进来了。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望向张氏的眼神像是有利剑冒出。
他也不啰嗦,直接说道:“你就是祝姑娘的母亲?”
张氏连忙点头:“对,”甚至还上起了眼药。
她就是看不惯祝巧筠往后可能有机会嫁给这样的人。那到时候她这个后娘的日子可就更难过了。
“我的确是她的娘亲,只不过她对我向来不太尊重。所以才会闹成今天那个样子……她的性格就是这样,未出阁前就有些不讲理,嫁了人之后更是不知道规矩两个字该怎么写。”
张氏一边说一边观察季南风的脸色,看见他并没有不愉快,心里头的石头也落下了,说起话来愈发的不顾及。
季南风问道:“那你可有她做胭脂的方子?”
滔滔不绝的张氏一愣,不解地看向他。
季南风说道:“你放心,我绝不会白白拿你的东西,你想要银钱补偿,我就会给你补偿,你要是想要别的东西,我也会竭尽所能的满足你。”
张氏虽然还没有收到方子,但是那方子明日也迟早要拿到的,所以她当即点了头,问道:“不过,你愿意出多少的银钱来拿这个方子?你也知道,我那个女儿手巧的很,做出来的东西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要价自然是要比别的地方贵一些,这方子可是用来传家的好东西。”
季南风伸出了五根手指。
张氏:“五两银子就想买方子,五两银子还买不了几盒胭脂呢!”
季南风说道:“不是五两银子,是五两黄金。”
张氏的眼珠子都要吓掉了。
“成交吗?”
张氏忙不迭的点头,这世界上谁会那么傻,和银子做对?
只不过是一个方子而已,她拿来后自己抄一份留着,再给面前这个男人原稿也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张氏的小算盘打的霹雳哗啦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