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爸爸武妈妈回家看到手术室的场景时，忍不住冒出满脸黑线。
这些年虽然面对女儿收留病患的承受力已经提升好几个档次，可这血肉模糊的……
他们对女儿的监护实在太过放纵了，武爸爸不禁感慨。
“这又是从那里捡来的？”武妈妈问道。
“自己送上门的。”沫茯带着口罩含糊不清地说，拿着钳子指了指门口的两名彪悍男子。
武爸爸看了一眼门口那两尊门神，他们夫妻从聚会回到家时差点被吓死，以为女儿有什么不测，刚想掏出电话报警，谁知这两人像看到救世主般把他俩直接推进了手术室。
沫茯指了指手术服看着他们，“快点帮忙呗，两位教授。”
武爸爸捏了捏眉心，他记得他们傍晚刚出门的时候，他们家女儿还端着盘炒饭对着电视乐呢，怎么才过去几小时就添出这么个大摊子了？
武妈妈笑了笑直接走进隔壁的换衣间，武爸爸连忙跟了过去。类似的场景也不是第一次上演了，他实在不应该吃惊，不应该……
想他们家女儿，从小医学天赋异禀。当然也可能是耳濡目染，必竟他们夫妻俩都是学医出身。她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能把受伤的小猫小狗拖回家，十岁时就已经成他们那遍区域出色的兽医了。到了十四岁成功地转型为小有名气的医生，最直接的迹象是居然有人“慕名”而来，而且都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最最不要命的那种病患。
他们夫妻俩在女儿这种特殊鞭策下，不得不专研各式各样令人望而却步疑难杂症，就为了防个万一做女儿坚强的后盾。而他们家女儿也凭着兴趣和天赋，十六岁就拿到海德堡医学院硕士学位，初步完成她成为医生的小志向。
武妈妈换好衣服回到手术室就直接接管了助手的工作。而武爸爸在旁边检查病人的伤势和女儿配制好的药物。
手术台上男子气息平稳，身上有数十处刀伤，其中侧腰几处挺深，大腿上拔出的九枚钉子，右边肋骨断了三根，右手、右腿的骨折已经初步固定，遍部全身被棍棒击打的痕迹杂错在各个伤口间，现在已经开始呈现暗红色，再过几小时肯定淤青，严重甚至血液机化硬块。
武爸爸看向门口，那两尊门神已经退到走廊上，其中一个正打着电话。凶神恶煞肌肉横飞，怎么看都不像纯良的老百姓。
“这么重的外伤，不会是什么通缉犯吧？”武爸爸压低声音怪叫了一声。
“通缉犯就不救么？处理完伤口，谷歌查一下，要真是通缉犯你就报警。”沫茯没理会武爸爸，直接把药物推车推到他面前，现在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给病人处理伤口以免感染。
武妈妈笑着把药物和纱布卷递给丈夫。女儿在对病人安危责任方面很有分寸，不逞强不免强遇到困难会第一时间求助，这也是他们放任女儿接收病人的原因之一。
有父母的帮忙，进度快了很多。沫茯每半小时跑一趟药房配制药物，当她第四次从药房把药物拿回手术室的时候，武爸爸已经缠好最后一块纱布。
沫茯把晚上观察期的药物排好后，就跟着武爸爸到隔间帮他解开手术服身后的扣子。
父母从聚餐回来就陪她折腾到现在一定累坏了。
当沫茯回头想接着帮武妈妈脱衣服时，却发现武妈妈没有跟过。
她还站在手术台前拿着她刚配制好的黄色药膏闻了闻，接着伸手把病人盖着眼睛的褐色头发往额上捋了捋。
“我来处理就行了，你们俩去休息吧。”沫茯轻声说。
武妈妈没理她，直接把药膏抹在病人脸颊上，“啧啧，虽然擦破了半张脸，但还是挺好看的男人。”
“武太太，你丈夫在边上呢。”沫茯翻着白眼提醒。
受伤男子是有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孔，但他额头青肿，脸颊和下巴全都擦伤脱皮，姹紫嫣红连成一片，她可没看出有多好看。
看着老妈眼神直勾勾盯着病人不肯挪步，沫茯直接过去拉住她。
“身材也不错。”武妈妈看向男子的腹部，本想在他肌腹上掐一下，但看着层层裹着的纱布只好放弃，转头盯向丈夫的肚腩上，轻啧了一声。
接受到爱妻的目光武爸爸下意识地收收小腹，“唉，我每天的伙食不是你准备的么？”
“女儿也每天吃。”武妈妈又轻啧了一声。
“能一样么，女儿是长身体的时候。”武爸爸活动着脖子，不服气地说道。
“所以说男人过了年纪不注意……”
“过年纪怎么了？别看这帅小伙现在身材不错，但过不了10年，他们汉堡可乐地吃，指不定还没有我这身板标准呢。”武爸爸打断武妈妈的话。
“借口。”武妈妈笑着走进隔间，脱下手套。
“羡慕什么，人家帅小伙腹肌上有五处刀伤。”武爸爸帮武妈妈脱下手术服放好。
“这点刀伤算什么？”武妈妈乐了，“不过，这也得看病人落在谁手上。落你手上顶多也就能保命，你刚才没看咱女儿配的药方么，指不定连疤痕都很少留下。”
“保命就是最高标准。”武爸爸反驳道。
“你抓抓重点。”
“重点是人家帅小伙留没留疤痕有你什么事？女儿看看也就罢了，你盯着人家看干嘛？”
“打住。”沫茯整理好剩下的纱布后，打断了父母的打情骂俏，“两位教授病人需要静养，你俩回自己房间再联络感情呗，晚安。”
“沫沫，你跟妈妈去休息吧，爸爸在这守着。”
“不用，我现在不困，你们俩刚出门我就一直扒在药柜上睡着。”沫茯直接把父母推到门口。
看着女儿铮亮的眼神，武爸爸也没再坚持，他太熟悉这表情了。拿到医师资格证后，十天半个月跟病人耗在一起已经是家常便饭了，现在让她去休息估计也睡不着。
他们刚走出手术室，迎面扑过来的几道身影。
“情况怎么样？医生。”一道男性的声音宏量响起。
沫茯没出息地腿软了一下靠在武爸爸身上。
不能这么吓人的好不好，连续几小时精神高度集中，现在她仍处于紧绷状态，突然来这么一出，吓得她差点想尖叫。老爸估计也被吓到，但他轻咳了两声后便恢复常态。
武爸爸轻轻地扶着女儿站好，简单地说了一句，“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些皮外伤。”
说完，他就直接跟随武妈妈上楼了。
沫茯挺感谢老爸对她的信任，她自己的病人就交给她全权处理。只是他这句费话就意味着，向病人家属解释说明情况的事也全扔给她了。
说实话，有时候她觉得跟家属汇报病情比替病人看病难多了，尤其是面对眼前这三位阴晴不定的“家属”。
三位？
沫茯定了定神，站在她面前除了那两名彪悍男子外又多了一名陌生男子。
什么时候出现的？她没注意。她刚才明明进出手术室好几次居然都没发现？
三名男子满脸疑惑地完成目送父母上楼的注目礼后，才回头看向她。
“你们好，我叫武沫茯。”沫茯小心地看着新来的陌生男子，自我介绍道。
这陌生男子虽然长相斯文，但看起来比那两名彪悍男子不好惹多了。阴冷的表情仿佛头顶上挂着几层乌云，随时能打雷。
沫茯觉得她父母也是心够大的，三个大男人愣在这也敢扔下她一个人。虽然她有能力自保，但这气势气场上她明显不如人家。
“尼尔·奥尔沙克尔。”陌生男子说。
“是医生。”沫茯下意识地摸摸口袋想拿出医师资格证，才想起自己已经交给其中一名彪悍男子，而此时，她的资格证正捏在尼尔手上。
她指了指尼尔手里的资格证，又说了一句，“我是医生。”
“嗯。”尼尔神情复杂看了一眼资格证，又看向她。
“……”
沫茯还在等着尼尔进一步自我介绍，比如是病人的亲戚或是朋友之类的，可尼尔报完名字之后就不出声了，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好吧，沫茯心头叹了口气，她退了一步把三位大爷请隔壁的休息室。结束几小时的手术室工作后，向病人“家属”讲述病人的伤情和治疗方案也是医生的本职工作。
沫茯顿了一下，伸手把休息室和走廊的所有照明灯都打开了，锃亮的白光暂间填满房间。她怕自己扛不住尼尔阴森眼神，所以希望这几盏亮堂堂的白织光让尼尔的脸色看起来别那么吓人。
病人伤情主要是骨折、刀伤、内出血、铁钉钉口、被棍棒击打的淤伤再加上某种不知名的迷药，她一项项讲解下来……越说越觉得她老爸总结得挺到位的，五脏六腑四肢体健全，主要器官也没有致命的损伤，确确实实都是皮外伤。
但眼前这三位大爷越来越阴沉的表情告诉她，他们跟自己的看法不在一个频道上。
站在病人和“家属”的立场也好理解，病人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肯定得受罪了。这种罪就是要忍着痛！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皮肉伤就是刺骨的痛抽心的痛扯肉的痛，简直是翻身会痛动一下会痛躺着会痛连呼吸也会痛……
沫茯把接下来两周的治疗方案介绍完后，四人又同时陷入沉默。尼尔不说话，两名彪悍男子也没有出声。
这种时候做为一名优秀的医生，她觉得她应该适当地安慰家属两句……
但说什么呢？她一时间也找不到恰当语句。
说病人没事？可人家正裹了一身纱布躺在手术室中；说她会尽力医治？费话，尼尔本来说对她这个医生半信半疑，再不尽力，病人很可能立刻消失……
沫茯正绞尽脑汁想着暖心话时，尼尔突然站起身掏出电话走到走廊上。
尼尔压着声音对电话那头说了几分钟，接着他又打了两个电话，像是联系医院医生。
沫茯急了。
三十六计，她一激灵只想到一个缓兵之计。
她提醒尼尔，病人目前还处于观察期中，为了避免伤口感染，在病人苏醒前最好别离开无菌的手术室。她看得出来尼尔担心病人，就算他打算带走病人，应该也会选在病人伤情稳定时才宜移动。
而病人虽然亲口答应她留下来医治，但是现在人家睡得昏天暗地六亲不认。她只能另寻他法了。
沫茯看着靠在沙发上的彪悍男子，决定把这俩推出去做个证人。她承认她在逼病人留下时有点乘人之危之嫌，但重点的是结果，结果是病人已经答应她留下来了。
她必需要把尼尔接走病人的想法打碎，碎得透透的。
尼尔握着电话，紧抿双唇脸色变化莫测看向两名彪悍男子。
彪悍男子一时无言以对，只能硬着头皮地点点头。自从他俩进了诊所就被这女孩牵着鼻子走。虽然老板同意让她医治了……但归根到底老板是他们俩送进来的。
屋里屋外又再次回到沉默是金的氛围中。两名彪悍男子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尼尔坐在走廊的木椅盯着地板发呆。
沫茯觉得她的目的达到了，只是气氛有点怪异。
怪点怪吧，必竟现在病人正重伤晕睡，总不能要求“家属”跟她似的开心得像过圣诞节吧。
沫茯设置闹铃定时，每半小时检察一次病人状况。尼尔也每半小时询问她一次病人的状况。
对于病人的苏醒时间她只能估算个大概，具体什么时候就只能等。
这晚过得挺顺利的，沫茯把二楼的病房收拾好，把病历笔记整理好，天就亮了。
老爸下楼检查病人时又跟尼尔聊了一会儿表明指标正常，尼尔的脸色才消消明朗些。
沫茯跟两名彪悍男子吃了两顿海鲜炒面的外卖后，病人终于苏醒了，比预计的时间迟了三小时。
迟三小时的原因，可能是失血量可能是麻醉也可能是迷药。她根据病人身体情况，前两种原因基本可以排除。失血量她估算过；而她的麻醉技术是老妈亲自调教，在实验室帮老妈精准麻醉实验体已经好几年了，误差不可能有三小时；所以最有可能就只剩下迷药了。
迷药的成份她还没时间研究，根据昨晚提取的血液样本分析，她只能确定迷药无毒，至于它在人体内还会不会产生别的反应，过两天她得好好研究。
沫茯检查病人无不良反应后，就把他转移到二楼的病房。
二楼房间的除菌、温度、监护仪器她早就准备妥当。就算是尼尔这样的挑剔的家属也对这小型ICU表示认可。
病人的苏醒的状态只维持十几分钟就陷入半睡半醒中，体温跟着升高，沫茯给他换了两次药后，状态仍不稳定，额间不断冒出虚汗。
她知道麻醉药慢慢退去后，刺骨的疼痛开始灌透病人的全身，偏偏这种抽痛只能他自己扛着，她能做的只是通过一些理疗手段帮助病人缓解并去适应。
几小时过去，尼尔的发呆地点换到病房里。沫茯给他准备了一套消毒衣，他就一直坐在病床边的靠椅上。
尼尔看着正在更换输液瓶的女孩，监护仪上显视的体温已落回到正常的区域。他虽然不理解老板为什么会答应让这小女孩医治，但十几小时女孩处理事情井然有序，也算稍稍打消了一些他的顾虑。只是，老板在赌场意外受伤这件事如果传到老爷子那边，恐怕要闹出大事了。
病人浑浑噩噩的状态一直延续到下午，病人终于恢复意识。
沫茯觉得这么关键时刻她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病人，好及时把这几个人想要转走病人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
只是她扛不住四双大眼珠子的注目，不，准确说是三双，因为病人抬头看的是输液瓶。
“别超过十分钟啊。”沫茯纳纳地交持一句，不甘心地下楼去拿消毒液。
十分钟后，当她冲上病房时，尼尔和两名彪悍男子相续地离开了诊所。
“嘿嘿。”沫茯坐在病床边，满眼抑制不住地开心。
她有点不敢相信这几个大男人就这么轻易离开了？！
尤其是尼尔。
她很肯定，尼尔就在十分钟前还在磨刀霍霍盘算着接走病人，要不然她也不会那么紧张……不过，那已经不是重点，重点是病人留下来了。
真好啊，真的留下来了，还乖乖躺在病床上看着她。
“我是武沫茯，还记得吗？”沫茯双眼笑眯成两道小弯勾。
“聿列·布……”病人喉咙干渴地咳了一下。
“聿列！很好听的名字。”沫茯连忙倒一点温水给他润润喉咙。
“……”聿列皱紧眉头，轻抿一口温水。
“麻药退去后，伤口会很痛，你忍着点，我只给你用少量的止痛药。如果你实在受不了再加量，但量不能加太多。”沫茯放下杯子说道。
“你在我身上用多少种药物。”聿列还是拧着眉。
“现在是七种，都是初步止血杀菌的药。”药物配置她已经设计好了，迷药的成分分折出来后根据病人的身体情况再调整。
沫茯看着他皱紧的眉头问，“很痛吧？忍着些，特别不舒服再跟我说。”
“嗯。”聿列低头瞅一眼，全身都被捆上了白纱布，“只是几处刀伤，有必要裹得像木乃伊么。”
“只是几处刀伤？”沫茯怪叫一声，“十七处刀伤，一身淤伤，手脚都骨折了。你都没感觉么。”
“裹成这样，我……行动不便。”聿列尝试着动了一下肩膀，扯到伤口，全身的痛觉神经一下炸开，他无力瘫在床上，额头冒出冷汗。
“停！停！停！别动！”沫茯跳起来，按止住病人，“扯到伤口了，你现在是病人，要什么行动方便。你的伤至少得躺上一两个月。”
沫茯拿着棉巾轻轻擦拭着病人额间的汗水，“麻醉药退后会很痛，你这身伤想要去除伤疤就不宜使用太多的止痛药，因为止痛药会影响一些草药的药效。但我会让你忍受的有所收获的，放心！”
聿列看着天花板，慢慢地闭上眼睛。他全身有刺痛有酸痛有炽热也有清凉，全身被各种怪异方式的包围着。没有伤口的地方也被裹了几层纱布，右手右脚被石膏固定后倒挂着。怪异的睡姿一时找不准着力点，还真动弹不得。
看着闭上眼的病人，沫茯拉开一线薄被盖在他身上。“你再乱动，伤口裂开就麻烦了。”
“……”
“你有什么需要跟我说就行了。”
“……”
半晌，聿列轻轻叹了口气，眯开眼睛看着她，“真的？”
“嗯？”
“有什么需要只要开口就行了？”聿列扯动一下唇角笑了笑，笑容有些疲惫。
“嗯。”沫茯把被子拉到病人的胸口，这房间的冷气开得很足，她刚才还忍不住加了件衣服。
“什么事都行？”聿列问。
“嗯。”沫茯点点头。
“那么先把这床单换了。”
“呃？”沫茯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还有淡粉色的窗帘也换了。”
“？”
“灰绿的沙发不好看，也搬走。”
“？！”
“桌子和椅子我不想看到有任何金属。”
“……啊。”沫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杯子换成通体全黑或全白的马克杯。”
“……”
“暂时就这些。”聿列说完便闭上眼睛。
“……”
“暂时？！”沫茯睁大双眼瞪着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