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仙子望月（上）
这道闪电的光亮足可劈开比钢铁还硬还厚的黑夜。风铃的反应却迅速无比，举刀来挡。当！这次他连退了十步，方稳住身形。鬼丫头早就放开了他的手，蜷缩在长柜旁。吕丁震惊之余，亦不忘出刀来援。他一刀劈出，那人却闪开了，冷冷地道：“豆瓣刀法，你是姜十三豆的徒弟吕丁？”
吕丁吸了一口冷气，沉声道：“是的！”
风铃轻轻咳嗽了两声，走上前几步，道：“你来了！”那人冷声道：“你的反应比以前快多了。”风铃沉吟片刻，摇头道：“不，也许是我太熟悉那股阴冷的气息了，这气息独一无二，也只有你才具有。”那人冷冷道：“你觉得如何？”风铃笑道：“比以前更冷厉阴森，更能摄人心魂了。不喝酒的人若是遇上你，你根本不用出刀，就可以用这气息杀死他。”
那人嘿嘿一笑，道：“你说话还是那么有趣，那么令我高兴。”风铃长吸了一口气，道：“你一直在跟着我？”那人点点头，道：“是的，我还救了你两次。”风铃一怔，不解地道：“两次？第一次你用铜板阻止月无血卸我右臂，可第二次……我就不知道了。”那人阴恻恻地笑道：“你为什么不再仔细想想？”风铃果然沉思起来，半饷，才道：“是了，你替我打发了多情子？”那人厉声道：“多情子缠得那么紧，我只不过想让你松口气罢了。”原来那个骷髅人不是别人，正是水血。
那日，风铃转了一道山坳，顿时不见了踪影，多情子心知这小子狡猾，心下一急，便紧催步法。忽地，一道黑色闪电从天而泻，挡在他面前，他倏然心惊，立即止步。面前之人戴着一个血骷髅面具，那冷厉的目光比刀锋还要令人胆寒……
多情子自恃武功天下第一，可此时亦不免心惊，暗忖道：“此人眼藏精光，功力真是可怕，也许不在我之……”随即嘿嘿一笑，道：“阁下是谁？为何挡住老夫的去路？”
骷髅人却未回答，反问道：“你是多情子？”声音比刀锋更寒，更冷，更犀利！
多情子的心又一惊，不由自主地道：“是，老夫是多情子！”
骷髅人“嗯”了一声，道：“请不要为难风铃。”他带了个“请”字，也算是对多情子比较客气了。
多情子傲气顿生，冷冷地道：“为何，你是谁？”
骷髅人声音更冷，道：“你无须多问，只需照做即可。”
多情子勃然大怒，自他重出江湖，除了鬼尊之外，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但鬼老儿已经封谷退隐江湖，他怕何人？于是大喝道：“接招！”血光一闪，那飞环暴射而出。
两人相距不过两丈，多情子对此人心存顾忌，故誓言要让其毙命，尽全力而为。普天之下，可以在如此短的距离避开他血环之人，恐怕不会超过一人。寒光一闪，当！多情子的飞环被骷髅人用兵器挡开。多情子倏然心惊，力道疾吞，血环又飞了回来。当！骷髅人又挡开了。血环受多情子内力遥控，如同急驰的流星，围着此人打转，又如朵朵血红的电花，罩在这人的周围。一环挡开，光芒末现，又挡开了一环，血环花光渐渐沉积，弥漫空中。忽地，多情子胸口一阵剧痛，他立退三步，那血环一旋，回到他手中。骷髅人也退了二步，却未见他使的是何兵器。
多情子的血环能出神入化，完全受他内力控制，力随心发，环随心出，乃是武林最高深的一门绝学。只是这门功夫纯以内力克制对方，倘若敌人的内力修为胜过自己，那便反受其害，他刚才胸口疼痛，便是对方的内力胜他之故。幸好对方的内力只较他略胜一筹，否则，他这条命早已不保了。因此，刚才一战，多情子是输了，可如果不是骷髅人出手够快，如何能挡他的飞环？多情子的血环能遥控，一招甫出，随后几招自是一环快胜一环，而骷髅人竟能在瞬间连连挡开，这等修为功力，实在令多情子惊骇不已。
骷髅人退开之后并未抢进，只是冷冷地望着他，目光依然很冷很锋利。良久，多情子苦涩地道：“阁下是使刀的刀客，当今天下，能有如此刀术修为的实在太少，绝不会多出四个。”
骷髅人思索了一会儿，冷声道：“对，相信不会超过四个，当年的四大刀客虽负盛名，但在武林的名气却较多情子、鬼尊稍逊。”
多情子颔首道：“阁下是当年四大刀客之一无疑，刚才一战，老夫虽未瞧出你的招式，可你的刀法的确称得上神幻。”
骷髅人道：“你的飞环绝技能称绝武林数十年，也并非浪得虚名。”
多情子冷冷点头，厉声道：“我们还会再战一场，到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谁了。”
骷髅人长叹一声，道：“有你这个对手，我自然欣慰，但你不是我最敬畏的对手。”
多情子怔了怔，神情失落地道：“你是说鬼尊，老夫……”
骷髅人冷冷地道：“不，一个封谷归隐的异人，我理会他何来？我最敬畏的对手也是四大刀客之一。”
多情子摇头道：“当年四大刀客中，阁下排名并非位于首位，但现在应该不同。”
骷髅人哈哈一笑，道：“你错了，当年你可曾和四大刀客交过手，你清楚他们的实力吗？”
多情子摇头道：“老夫不知，但老夫却知四大刀客之首乃是风断，而并非……”
骷髅人抢声道：“不错，风断才是四大刀客之首，老夫唯有再与他较上二场，方能确认老夫的刀术是否天下第一。”
多情子凝视着骷髅人，良久，缓缓道：“原来是你！阁下十年来刀术精进如斯，真是旷世少见。风断也不可能有这等进步……”
骷髅人摇摇头，轻嗤一声，道：“你不了解风断，何出此言？我却相信另两位刀客绝不会有我这般进步，但风断大半有，而且我认为，他绝对有。我一定要与他再比一刀，方能确定。”
一个念头陡闪，多情子猛地惊醒，冷冷道：“你想夺得‘无极刀叶’，成为天下独一无二的刀客？”
骷髅人冷冷地道：“是的，所以你是不可以惹他的，否则，咱俩必会有一场血战，阁下的胜算似乎不大，是吗？”
多情子沉吟良久，只说出三个字：“我不懂……”
骷髅人道：“你永远都不会懂，普天之下懂的人应该有五个，也许……四个，但至少现在定下两个。”
多情子脱口道：“明月仙子是两个中的另一个。”
骷髅人突然叹息道：“你脑子转得快，一点儿也不迟钝，怪不得你的环那么快、那么绝！”
多情子不解地道：“只是此事为何会扯上风铃？他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骷髅人哈哈笑道：“你很好奇，老夫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多情子失声脱口道：“什么事？”
骷髅人道：“你是个性急的人，你的环永远不能达到最高的境界‘无环无我、无坚不摧’。”
多情子身子一震，脸色十分难看，但他强压怒火，冷冷地道：“从古到今，能达到最高境界的人有几个？据老夫所知，近六百年来也无一人。”
骷髅人纵声大笑道：“你的话不对，那鬼太师祖鬼圣便达到了似有却无，虚幻之间的绝学《无有神算十八绝》。”
多情子也笑了，道：“那只是传闻，谁也没见过其施展出来。但鬼圣确是鬼谷最杰出的奇才。”
骷髅人点点头，冷冷地道：“老夫也该走了，后会有期！”言毕，人如风一般飘逝。
多情子怔怔地望着明月，喃喃自语道：“怎会？他的刀怎会如此可怕？不，老夫才是武林第一人、第一人……”
风铃无动于衷，冷冷道：“谢谢你，看来我想死也不容易。”那人幽幽地道：“很多事情谁也说不清，譬如，你能从谜谷中活着出来。”风铃道：“的确，我也未想到能活着出来，我也没想着活着出来。”那人哈哈笑道：“你真是聪明，不愧为我水血的徒弟。”水血？这人竟是水血。
吕丁似也早就猜到，黑暗中仍是一揖，道：“晚辈吕丁见过水前辈！”水血一摆手，淡淡地道：“姜十三豆有你这般弟子，也算是他的福气。”他又轻轻叹息道：“铃儿还从未向我行过师徒之礼。”风铃沉声道：“可你是我的师父。”他仍未行礼，但水血却笑了，道：“嗯，很好，你并没忘记传艺之恩。”的确，只要风铃心里当他是师父，那口头上，礼节上的疏忽又算得了什么？
风铃也笑了，道：“你能寻到这里来也的确可做我的师父了。”水血又恢复了冷峻的表情，冷声道：“刚才进来的三个人你知道他们是谁吗？”风铃沉吟片刻，道：“风断……”水血“嗯”了一声，道：“风断当然是其中之一。”
“另二人莫非是鬼错与明月仙子？”风铃额头冷汗不断冒出来，突然之间，他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更不细思，立刻失声说出来。
水血还未作答，吕丁已道：“是的，是明月仙子和鬼错。”水血、风铃齐声问道：“你怎如此肯定？”吕丁怔了一怔，沉声道：“明月仙子我曾见过她几面，她身上散发的香气让我刻骨铭心。”水血冷哼了一声，厉声道：“姜十三豆与月宫上任宫主是莫逆之交，你往来月宫也并不是难事。但那鬼错你又如何肯定的？”吕丁的回答更绝，道：“除了鬼错，还有谁可带明月仙子、风断及水前辈来这地洞中呢？”风铃不知地洞之上是何情景，想必是遍布机关，奇阵频设。若是不清楚其中的玄机，极有遭受不测的可能。
水血哈哈大笑道：“嗯，姜十三豆收了个好徒弟。有你和铃儿，待我们这四个老家伙驾鹤西去之时，相信武林中仍有刀的一席之地。”他笑了一阵，又道：“没想到鬼错也受到《偷丹连天大悲赋》的迫害，怪不得这十八年不知所踪……”风铃一怔，道：“《偷丹连天大悲赋》？”水血冷然道：“武林七大秘笈之一的《偷丹连天大悲赋》，这邪功老夫亦曾领教过，险受其害。此邪功最厉害的地方，也是最神奇的地方是受害者虽被控制心神，但其功力、见识等方面都不失。”吕丁点点头，道：“所以，鬼错仍然通晓机关玄奥，也能占凶卜吉？”水血沉声道：“十八年前，北往群豪失踪的谜案是明月仙子所为，近千人被屠杀殆尽。”
风铃和吕丁闻言，面色骤然聚变。风铃失声道：“那……那刀叶怎会到我的身上？”
水血嘿嘿一笑，道：“时机成熟之际，老夫自会告诉你。你只要记住一件事：明月仙子是你的仇人！”风铃眼睛一瞪，目中闪出凶光，厉声道：“是她杀了我爹娘？”水血断然道：“可以这么说。”风铃瞪着水血，愤然道：“你从来不告诉我有关父母的事，今番为何告诉我的仇人是谁？”水血冷然道：“因为我要你随我一同去报仇。”风铃断然道：“好，我们这就去……”说着，略略估计鬼尊所进那间密室的方位，抢先而行。水血如幽灵一般跟上，行动快逾闪电，却又悄无声息，足见其功力已超神入化。密室门已被开启，却又没有关上，想是入室之人别有用心。风铃、水血却不管这些，两人连过数道空门，只觉得越往前跨一步便犹如朝着地狱更近了一步，全身越发寒冷刺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