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唐小时候曾有一次与父亲下乡看人杀牛,那老牛年迈力衰被人用黑布蒙了眼牵了出来,牵到田间,主人喂上一口青草,弃了牛绳也不拴它,自在一旁与那磨刀霍霍的屠夫搭话,那牛缓缓嚼着青草,四腿慢慢就跪在了那耕种了不知多少次的田地里,一颗颗豆大的眼泪浸湿了黑布,又一颗颗滴下来渗透了地里的泥块,唐唐颤栗着站在父亲的身边,脸色苍白看着老牛的眼泪,听着旁人的说笑,好想能一下子躲到父亲的身后,闭上眼睛,握上父亲温暖的双手,但身体却僵硬得一动不能动,最终看见那牛被掀掉黑布,温顺灌进一瓶烈酒,被一刀抹喉,牛头倒在地上,一颗水汪汪的大眼睛始终映着天空。
那时候还是个干部的父亲抱着傻掉的唐唐看了不少医生,问了不少药,最终有个老奶奶自己寻上门来,讨了领居家碗筷盛上一碗清水,抓了一把白米,对天喃喃细语,又取了一个鸡蛋画上眉眼,写上八字,让唐唐父亲握在手里,自己走在前面边抛洒着白米,边喊着唐唐的小名,唐唐父亲每在老奶奶喊上一声唐唐名字时,都小声嘀咕一声回来,最终唐唐被老奶奶喷了一脸的清水,眨巴眨巴着眼睛清醒过来,父亲却因为搞封建迷信活动险些丢了工作。
大庙边的空地上,十来辆大车围成的圆阵已经被轰开一个大缺口,火光处处,伏尸处处,硝烟袅绕。
有那么一刹那,大家都以为苦苦的支撑赢来了生机,擒贼先擒王,那位隐藏在众贼里的魔法师老头无疑就是对方的大首领。
唐唐藏在贼人大车后,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握紧双拳,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却一动不能动,仿佛陷进了童年曾经的梦魇里……
李世民与令狐野联手一击,排山倒海,唐唐眼里李世民与令狐二人犹如神兵天降,身影越来越近,联手击向贼首,轰起一地烟尘,那范老头白须白发已经换了容貌,一阵火光波动后,站在了唐唐身前。
令狐野一枪扎入空地,大枪一掀,整块地皮带着旁边的大车被整个掀起,一条火龙从地底猛的蹿出来,扑向令狐,令狐往旁边一闪,那火龙蜿蜒,曲折如意,一头撞在令狐后心上,将他击飞,令狐从地上勉力爬起来,面目漆黑,须眉皆无,才喘得一口气,就是一口鲜血喷出来,再也无力支撑,一头栽在头上。
李世民为人警觉,发出剑气后,人尚在空中,觉得不对便一击而退,三个小火球连珠而至,啪啪啪击打在他落地之处,李世民犹如蜻蜓点水,点地即起,躲开了前面两个火球追击,一剑拍散第三个火球,远遁而去。
既也出手,当不需再遮掩,范老头——即九龙王吟唱声起,一颗硕大火球在他面前三米隐隐浮现,烤得车底下唐唐须眉俱卷,九龙王一双穿了布鞋的腿就在他眼前,只须伸手一拉,定能将他摔个马趴。车边有石块,捡起一块骑在他身上狂殴猛击,以唐唐这双麒麟臂,管叫他乐极生悲,脸上开个大染坊,可唐唐身体能受自己控制的,也就只剩下意淫了,九龙王离自己越近,身体越瘫软得象块泥,心中的恐惧恨不得自己立刻、马上沉在地下去,再不用见,再承担眼前这一切。
等到唐唐能把脸从泥土中抬起来,手指头也能动弹时,九龙王带人已经离开了,天边晨曦微露,战场处处火星点点,唐唐从那损坏的大车底吃力的爬了出来,望着前面那个被大火球彻底轰开的大车阵,边抽泣着,边拖着麻木的双腿慢慢走了过去,车阵中间的泥地上尽是鲜血,残肢和还在燃烧杂物,唐唐是听着盗贼们呼喝着冲进阵里的,听见他们杀死一个个残余的卫士,砸烂所有的车厢,撕扯着,打斗着,惨叫着,杀戮着,燃烧着,肆无忌惮的狂笑着,他恨,他怕,他动弹不了。
剩下来的活着的人,都被他们带走了,他听见薇薇在叱骂,听见紫灵在呻吟,听见那九龙王叫人把地上的令狐野捆起来抬走,听见有人在施刑咆哮,听见有人在问余鱼同公子的行踪。
唐唐倒在车阵中央的泥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无声的哭泣着,手里紧紧的攥着可以拿到的一切,似乎这能给到他莫大的勇气。
“公子,公子……别哭了,咱们快走!”唐唐睁开双眼,看到的是一脸黑泥的舒玉。
舒玉拖着双刀奔跑在小树林里,不时回头看看后面气喘吁吁跟不上来的唐唐,心里除了劫后余生的欣喜还有挥之不去的担忧。
唐唐弯着腰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汗水又湿透了薄衫,他坚持要舒玉带他去追踪贼迹,又一路留下痕迹,至于援兵,逃脱的李世民应该很快会带来。
前面应该有一条小河,唐唐没有听见哗哗的水声,但闻见了很重的水气,舒玉已经放慢了速度,在灌木丛里弯着腰提着刀,象一头在游走的小貂,一两公里后,在水边他们发现了一具女尸,那是薇薇的侍女,她泡在浅水滩里,长长的头发飘散在水里,残缺的右掌上只剩两根手指,一丝丝一缕缕鲜血正在随着流水离开这具曾经鲜活的躯体,唐唐一直不曾知道她的名字,只记得每次薇薇挥鞭就抽时,全场总能听到她的尖叫,通红着小脸跳得最高。
唐唐把脸久久伏在水里,大口大口的吞着河水。
走!唐唐从水中嗬嗬跃起,把女尸抱上了岸,撕下一条衣襟,把半长的头发全束在了脑后,双眼里尽是血丝,撕下了双耳后的人皮,狠狠抛在河里,白净的前额上青筋根根凸起。
舒玉以为自己花了眼睛,唐唐好象换了一个人,从他身边掠过,几乎脚不沾地,还拾起一根腕粗的木棒,奔行间似带着一股水气,顺着小河边就向上流奔去。
舒玉拼命的追了上去,慌忙间已经顾不得踏枝折叶会暴露踪迹。
唐唐也不知道为什么顺着小河追上去就会追上盗贼,可他心里就是能肯定,他们在上游,他们就在上游,或者是他在这河水里嗅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河边茂密的树林里,一个身上插满树叶,戴着草冠的盗贼趴在一棵树上,手里拉开能伸缩的千里镜正仔细观察着来路,树下另一个同样装扮的盗贼正在小心的扶起踩倒的嫩草,再撒上落叶,远处树涛阵阵,似乎有一阵河风刮来。
唐唐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那是倒在眼前的盗贼脑浆爆裂时迸进他口里的腥物,树上有血液滴滴答答的流下来,一个盗贼耷拉着脑袋掉下来时被自己的衣物挂在了树干上,舒玉站在盗贼刚刚站的位置,用那把尚留着贼人体温的千里镜,细细观察着前方。刚才惊人的一幕还在他脑海里回放,当树下的贼人看到唐唐奔来,刚刚才来得及举起手弩,就被远远挥来的一棒打碎了脑袋,那棒力量之大,大到打碎了脑袋后又打在了身后的大树树干上,腕口粗的棒子被唐唐自己打成了两段。
唐唐抬起头来,望着树上刚反应过来的斥候,露出带血的尖牙,舒玉从没见过如此的笑容,面对树上近在咫尺指向自己的尖尖箭矢,那笑容里尽是残忍与不堪的玩味。他不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抢上去一刀解决了树上的盗贼,唐唐会不会扑上去用尖牙撕碎对方。
舒玉眯着眼睛从千里镜里看着远处行走的盗贼,看到了衣衫不整的薇薇紫灵等人在队伍里被人用绳索捆了双手,远远的牵着。
唐唐站在树下,舒玉站在树上,:“少爷,活下来,可比什么都重要……”
是呀,能活下去,那就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