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总是这样，你越不想它发生的时候，它越会发生，唐唐真没奢望过自己能够一直瞒天过海，奢望过别人都是猪脑子，顺顺利利有惊无险就能脱身掉，他希望的是自己能够在合情合理的情况下恢复得慢一点，弱一点，被动一点，别人对他防备少一点。唐唐很干脆，闻声就倒，后脑勺撞到地板上，热乎乎的，知道自己见了血。那人走上前来用穿了布鞋的脚轻轻踢了他几下，唐唐一脸痛苦的迷迷瞪瞪的用喉头呻吟着，真真正正的本色演出，那人噫了一声，蹲了下来，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看见地板上那滩从唐唐脑后缓缓渗出鲜血，“原来不是装的，我就说恢复能力再快也不能逆天嘛，倒是我吓着他了。”那人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唐唐扶坐了起来，看了看他脑后的伤势，从怀里掏出个白瓷瓶，给唐唐服下一颗丸药。又将他抱到水匣里半坐着。“我不知道你是假晕还是真晕，听得到还是听不到，反正你留在这里的时间是不多了，孔大善人正在帮你找主子呢，听说再过上四五个月就要把你送人啦……那才是真正的铜墙铁壁呢。”那白衣医士柳姓少年笑嘻嘻的说道。
那少年在屋里也没呆多久，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后，又从窗户跳了出去。
唐唐第一次试行走的实验就这样结束了。
此后每天他依旧在仆人走后，偷偷的下地行走，虽然走个几步就会气喘吁吁，新生脚掌踩在地板上是万针刺肉般疼痛，一双瘦腿提起来似乎有千斤重，整个身子都在颤颤微微好象随时会倒下，不过他还是坚持住了，一天天都有所进步，柳医生有时来看他，总会对着那双青一块红块的膝盖意外深长的笑笑，却什么也不说。唐唐也干脆当他什么都不知道。每次孔善人来看望他，当着唐唐的面问柳医生，唐唐什么时候能够行走，柳医生总说再等等吧，毕竟这鱼人年龄太小，伤势又太重，只是孔善人越问越频繁，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薇薇和紫灵偶尔也来看他，似乎得到了孔善人的充许，但是每次都隔得远远的不能靠近，每次都有仆人在场，即使孔小姐挥舞皮鞭也赶不走一脸哭相的家仆，紫灵每次都紧紧抓住薇薇手臂，深怕她伤着家仆或靠得太近，看向唐唐的时候，眼里总有那么一丝不忍。
就这样又过了两月，这天中午，唐唐刚躺进水晶匣子里，谢先生带着两个健仆来了，一声令下，把唐唐从匣子里拉了起来，给他穿上一双新鞋，让两仆人搀着他行走，唐唐刚露出一副胆怯不情愿的样子，肩上就挨了火辣辣的一鞭子，“要么走，要么挨鞭子，自个选！”谢先生边比划边阴沉沉的说，如愿以偿的挨了几鞭子以后，唐唐装出一副听懂了的样子，害怕的胆怯的在两名仆人的搀扶下开始了蹒跚学步。谢先生明显是得到了孔善人授意，唐唐偶尔一慢下来就会挨上一鞭子，即使是在两仆人的搀扶下，唐唐也左右摇晃着，一幅弱不禁风的样子，在皮鞭下慢慢前行。
一个月过去了，唐唐不用人扶，拄着拐杖也能走上十来分钟了，孔善人偶尔来看看，脸上喜色越来越浓，要是薇薇撞上唐唐在学行走，总是会大声的讥讽，倒是紫灵看向他眼神中除了不忍又多了点东西。
唐唐能够独立行走，那已经是三个月以后的事了。虽然偶尔还会再挨上谢先生的一鞭子，虽然走起来还是象个小脚老太太，战战兢兢，走上一段路还得息一息，停下来喘喘气，偶尔还会左脚绊上右脚软绵绵的摔上一跤，或者变不了方向直直的撞上树木栏杆什么的，但终于不需人扶或者使上拐杖也能独立走上一段路了。孔善人见了，笑容是更加的和蔼可亲，柳医生见了皱眉之余沉吟不语，谢先生瞧着前面这两人，笑得甚为自得，薇薇和紫灵也偶尔来看西洋景，薇薇除了笑得开心欢畅有时还得向唐唐挥挥拳头，紫灵每次忍俊不禁，笑完回过头来时脸上都带着点忸怩。至于唐唐嘛，每次行走都是如履薄冰，迈着外八字，脸上一幅要去送死的样子再加上夸张的痛苦神情，让观者不捧腹都不行。
事情是这样子发生的，这天唐唐又开始了行走训练，如今的他比以前是稳健得太多了，至少已经比个八十岁的老太太强了不少，两个仆人在身后司空见惯的远远跟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走走停停聊着天，前面是个拐角，唐唐慢慢吞吞捱了过去，转了个弯，面前就是后花园，有花径树丛，月门影壁，假山流水，池塘游鱼……唐唐向前急走了几步，腰也不佝偻了，腿也不打颤了，抬起一块大石头就往池塘里扔，然后一闪身就躲进了竹林里，两家仆正要转弯，突听得一声水响，两人对视一眼，几步作一步冲到池塘边，望着池里浑浊的水花就傻了眼，一个扯开喉咙就开始叫“快来人呀，那小子逃跑了！”另一个会水的就开始往水里扎。
来得最快的是薇薇和紫灵，这两姐妹闲来无事正寻鱼人来看笑话，所以是前脚喊后脚就到了，薇薇一听唐唐掉了下去，蹬了鞋子也准备往水里扎，紫灵那里肯随她胡闹，一把死死抓住不让她得逞，见她实在闹得慌，附耳说了两个字“人鱼”，薇薇一愣看看紫灵也就停了下来，当谢先生带着人过来时，看见薇薇紫灵两人在发呆，一个家仆在池水里折腾，另一个人打着哭腔在乱喊，孔善人带着人很快也到了，没急着叫人下水拉网什么的，看着这乱糟糟的景象也不开口，这时不晓得从什么地方钻出了个小厮，向孔善人作了个揖，往竹林一指，一帮家仆就往竹林里扑去，很快拖出了摔得鼻青脸肿晕头晕脑的唐唐。
孔善人原地转了两圈，一挥手就有人拉走了两个小姐姐，这时唐唐恰巧醒来，一脸无辜样，疑惑的看看这瞅瞅那，有人把那两家仆拖泥带水的捆了过来，先堵上嘴，第一棍子就打在头上，人倒了下去，第二棍子下去，人还能挣扎，第三棍子下去，两颗脑袋就开了花，红的白的涂了一地，只剩手脚还有点微微抽搐。自有人取了麻袋来把两具尸体搬走。唐唐吓得两眼发直，嘴里牙齿爆米花似的作响，有人递过皮鞭，孔善人接过来掂了掂份量，叹上一口气，又把它递给了谢先生，看看刚赶来的柳医生，转过头走了。
唐唐是被人抬回来的，遍体鳞伤很是凄惨，臂上的甲片也被拔了十余片，小脸上也挨了一鞭，当时就痛晕了几次，这还是柳先生发了话，打得太厉害了怕恢复时间太久，算是高高举起轻轻发落了，至于脸上那一鞭实在不怨施刑的家仆，唐唐才挨上两鞭就涕泪交加，哑嘶哑嚎，扭来扭去，硬拿脸往鞭上撞，好在孔善人宅心仁厚，待下甚宽，只是稍有怨怼。不过孔善人也发了话，如再有下次，就刮鳞挖眼，零剐零卖，便宜药材铺子了。
两女偶来探望，薇薇一脸不忿，紫灵一脸不忍。柳医生来上过几次药，感觉心情不错，也不管这人鱼懂不懂，连说了几次俏皮话，谢先生摔了茶盏，孔善人叫他过去训了几次话。
唐唐舒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