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初雪上前推了一把,不安的看着杜若,“姑娘,老太太唤你呢。”
杜若回过神来,看着正盯着自己的老太太和大老爷,一时脸面有些潮红,连忙下了大炕,“老太太什么吩咐?”
“帮我去送送你大舅舅,然后你也回吧,这一天你也累了。”老太太声音弱弱的,却丝毫不减话里的气势。
杜若连忙应了,将大老爷送到了锦春堂门口,寒暄了几句,然后有些魂不守舍的回了自己的小跨院。初雪和岑妈妈跟在后面,相互间递了眼神,也都无声的跟着。
刚进了跨院,就看见夏堇坐在门廊边上剪喜字,脚边堆了很多剪坏的红纸条。
早上没有带她同去孙府,她有些生气。天天闷在大宅院里,到底是想出去散散心的,可是此去孙府并不纯是做客,杜若不想带太多的人去摆架势。岑妈妈和初雪都是必须要跟着的,这就足够了,所以好言相劝,将夏堇留了下来。如今看来,早上的那股子闷气还没有消呢。
“还在生气吗?瞧瞧你,这是剪坏了多少红纸了?”杜若走了过去,俏皮地点了下她的额头,“可别让大舅母瞧见,见你这样做贱喜字,还不拿住你!”
夏堇抬起眼睛来,撇了下嘴,“姑娘也太看清了我,我哪里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气,我自知里面分寸的。还不是里面……”夏堇说着,头往屋里甩了甩压低了声音,“三少爷从早上等到现在,怎么劝都不走,真是讨厌死了!”
“三哥在屋里?”杜若直起身来,回头扫了眼初雪,然后撩了帘子进屋。
杜晟睿百无聊赖地坐在东次间书房的太师椅上,手上拿着一本《通史》,神情呆呆的,目光也没有落在书本上。听见杜若进屋的声音,慌忙站了起来。也许是起得太猛了,还没有好利索的伤让他微微皱了下眉,“表妹回来了……”
杜若一愣,直觉告诉她,杜晟睿是知道她今日去孙府的,看来他的心思并没有死啊。
随即扳了脸,回头喝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难道就让三哥这么等一天吗?我去孙府的事又不需要藏着掖着,干吗不告诉三哥?茶也不知道上,果子也不知道上,你们眼里到底还有谁!”杜若突如其来的大喊让夏堇吓了一跳,手里拿着剪好的红喜字“啪”的一声便掉在了地上。
屋里其他的小丫头都因为杜若的变脸而吓得跪了下来,不敢抬头言语半声。
夏堇自然还是有些倔强的,抿着嘴唇,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仍是不服软,“我们当然是要告诉三少爷的,是三少爷说不等到姑娘不走,我们哪里有资格说些过分的话,也不好赶人。”
“小蹄子,还反了你了,如今你连我的话也敢顶了是不是?”杜若手里绞着帕子,看了杜晟睿一眼,好似下不来台似的羞红了脸,然后将目光瞪向了夏堇。
夏堇虽然心直口直,但脑子还算好使。虽然不知杜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相处六年下来,她深知杜若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骂她,定是有什么因由的,况且三少爷在这里,许是做给他看的。所以夏堇心中并不恼,且接着顺坡下,“我可是不敢和姑娘吵闹,前儿刚挨了三太太的一耳光,我如今可是不敢行错一步的呀。”
“胡说什么,成天里就知道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赶明儿等我嫁出去了,你爱和谁去嚼舌头我管不着,但是我在这一日就不许你们不知道分寸!”看见夏堇这么配合,杜若也继续表演下去。
站在一旁的杜晟睿此时已经耐不下心来,听到杜若说了句要嫁出去,脸顿时就白了一层,急忙插了一句,“表妹的婚事定了?”
本没有料到杜晟睿会这样直截了当的问,杜若听了,傻在一边,不知该如何作答,脑子里飞快转悠着能回答的词来。
岑妈妈便跨了一步过来,用帕子掩着口笑道:“姑娘的脸怎么红成这样?难道这会子便害羞了不成?”
杜若轰然明白过来,半推半就的顶了下岑妈妈,然后拂袖进了西次间的卧房。
——不回答也不解释,只娇羞的一笑然后躲进了卧房,之后的意思随便猜,与我无关。
杜晟睿站在书桌前,神情呆滞得仿佛一尊雕像,六神无主。兀自站了会,也没有人吭声,扫了眼正打量他的岑妈妈和初雪夏堇,无精打采的迈步离开。
见人已经走远,夏堇不禁疑惑地问道:“咱们姑娘这是要干嘛?怎么来了这么一出?也不问问三少爷来有什么事?”
初雪和岑妈妈虽然也没有听杜若提起杜晟睿的事情,但到底年龄长些,看了个大概,便知其中意思,一时笑而不语,拉着夏堇进了西次间来。
杜若正在换衣服,听见声响,隔着楠木屏风问道:“三哥走了?”
“姑娘今儿唱的是哪出?”夏堇进了来,帮着杜若系着腰间的丝带。外面的初雪和岑妈妈也咐了一声,收拾着杜若卸下来的钗环。
换了轻便的家常衣裳,杜若穿着淡青色绫锻单丝夹衣小袄、水墨蓝的抹胸高腰襦群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看了眼岑妈妈,无奈的笑了笑。
“三少爷果真是动了心思?”岑妈妈试探着问了一句,见杜若坐在镜台前点了点头,不免惊讶的张了张嘴,“那日水禾来,是不是就是这事?”
杜若捻着耳垂,挑了挑眉,将那日水禾的事讲了出来。
几个人自是各自心中各自的想法,郁香端了茶进来,正巧听见夏堇有些急赤白脸的争辩着,“虽说三太太是个那样的人,但哪一家里又少了事情了?前儿不是还听说咱们大姑奶奶家里也生了是非事,可见这是非是躲不了的,哪家都有。既然这样,与其再到一个别的环境去适应,为何不在这已经知根知底的地方呆下去?这里我们都熟悉,难道还愁站不稳脚跟不成?”
“这是怎么了,难得夏堇也能说出这么通晓的话来?”郁香将茶盅递到杜若面前,又斟了两杯给岑妈妈和初雪。
夏堇正在话头上,拉着郁香又将三少爷的事说了一遍。然后挺硬的口气问:“郁香,你说,姑娘是不是留在府里最好?”
“那姑娘是不是喜欢三少爷呢?”
郁香一问,夏堇顿时没了声响,人愣了会儿,然后也蔫了脾气,喃喃开口,“姑娘,我……”
“没关系,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杜若抿了口茶,虽然面上淡淡的,但是心里却萧索得很。
就算是老太太格外开恩,能够让她亲自挑选称意的夫婿,可这短短的时间,她又如何接触对方如何了解对方呢?只凭着偷看的那一眼,或是短暂交谈的那几杯茶的功夫?谁又能保证那时看得就真切呢?
“姑娘?老太太那边传饭了。”
屋外传来紫苏的声音,杜若回过神来,初雪已经迎了出去。
紫苏就问道:“小莲来这干什么?刚才我来,见她慌慌张张就跑走了!”
初雪神色一紧,回身望着站在西次间门口的杜若。小莲是二小姐那边的丫头,来了又没进来,是不是听了什么去?她们刚才的声响那么大,会不会……初雪担忧的望着杜若,杜若眉眼一闪,笑道:“二妹妹差小莲来问了我几句话,我们聊了会,耽搁了时间,怕二妹妹等得急了,才那么匆忙的跑走了。”
“原来这样,我还说呢,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嘀嘀咕咕的。”紫苏眯着眼睛笑了笑,目光扫了下郁香,但是后者将目光移开了,收拾起散在圆桌上的茶盅。
紫苏心里不免又叹了口气。
这一幕被初雪看在眼里,嘴唇紧紧抿在了一起。
杜若心里暗自琢磨着小莲的事,走去老太太那里一起吃饭。老太太如今的胃口很差,也知道她身子不中用了,所以不管生冷辣热,只要老太太今日提了想尝一口或是闻闻味,厨房一律都做出来摆着,至少让她看着高兴。杜若坐过去,见桌上除了老太太平日里吃的四样素菜和五谷粥,还多了道贵妃乳鸽和一碟子兔肉拼盘。
这两样,都是杜若爱吃的。
杜若扫了眼,眼睛又开始酸胀得难受。
岑妈妈见了,过去帮雪钟把老太太扶了起来,然后侬侬徽语和老太太说道:“老太太可是要帮帮我,我本就是徽州人,又在那里待了半辈子了,说话哪里还扳得过来,她们这几个小丫头,天天拿着我寻开心。我们姑娘好性,总是惯着她们,老太太可得给我做主啊。”
“怎么了?”老太太强打起精神来,身子倚着两个极厚的炕枕,懒懒问道。
岑妈妈便开始学那天夏堇教她的绕口令,由于岑妈妈故意说得“二”和“额”不分,杜若偏过头去没一会子便乐了起来,将老太太也给逗笑了。
气氛这才好了一些。
趁着这空档吃了饭,过后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会话,杜若借口去净房,将雪钟拉了过来。问了一些老太太的病情。因为雪钟为人朴实,又日夜照顾老太太,如今瘦的也皮包骨头了,将老太太夜里又咳嗽的事简单说了说。
杜若屏着气,忍着心里的难受点了点头。嘱咐了雪钟几句,将手上一支缠金的镯子掳到了雪钟的手上,“别推让,让别人看见了也不好。你只要尽心的照顾老太太,就算是对得起我的这一片心。”
雪钟抿着唇,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