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放心……朱事放心……
杜若心里咯噔一下,看着手心里的腰佩笑道:“三哥带句话来就行了,怎么还带了腰佩来?我向来不喜欢在腰间戴着这些沉甸甸的东西,还是拿回去吧。”
“姑娘!”水禾一愣,盯着杜若塞回来的腰佩,脸色都变了,“姑娘,若不是我们少爷身上有伤,他定是会自己来的。就是生怕姑娘不信我说的话,所以才让带了这个来,姑娘怎么好再还给我。”说完,不顾杜若的反对又将那腰佩像块烫手的山芋丢回了杜若怀里。
看着这块圆形年年有余的玉佩,杜若微微挑了下眉毛,心中所想的事果然如此。
夏堇可以几天几夜不睡为泽儿赶制荷包,就因为这些个小物件对于古代的男女而言,意义非凡,是定情的东西。
杜若手里的这块玉佩,虽然成色也是上等,但若是杜晟睿要送给杜若什么礼物,定是会挑比这好上几倍的玉佩来送她,什么羊脂白玉,什么琉璃翡翠,杜晟睿被三太太宠着,要什么有什么,而他偏偏送了这块他时常戴着的腰佩来,能有什么意思。
这是在许诺什么呀。
虽说这古代表亲可以结婚,但是六年来杜若始终将杜晟睿看作是一个男孩子,连兄妹之情都单薄,从没有想过别的事。
“这个你带回去吧,他的话我记下了,回头等朱二公子走了,我再去看他。”
杜若说得很坚决,不做一点扭捏之态让事情说不清。
她眼神不愠不怒,不骄不躁,也没有不懂不解,水禾看着这副模样的杜若,心知再说下去也是拖延,所以将那腰佩又放进袖管里,怏怏的走出了东次间。
和初雪、夏堇打了招呼,与岑妈妈福了礼,水禾一溜烟跑出了小跨院。
“水禾说了什么?”初雪看着杜若神色不对,担心的问道。
杜若摇了摇头,想着这件事还是不要再提及的好,就谎说道:“不过是嘱咐我写的那10篇《大学》,若是三舅舅问起死不承认就好了。”
夏堇和岑妈妈都没有多问,拉过杜若喝岑妈妈特意熬的梨子糖水。
初雪站在他们身后,想起水禾临走时那双黯淡下的眸子,暗暗叹了口气。
喝过糖水,大家闲聊几句,杜若卸了钗环换了轻便的衣裳去东次间练字。派了小丫头去大奶奶那里拿了名单来,可是因为写请帖的红帖子没有了,所以这事还要再拖上一两日。
袁师父回扬州探亲之前特意给杜若留了功课,他回来后是要检查的,若是杜若敢有半点偷懒或是没有进步,他不仅要罚,可能从此就不教了。杜若自他走后没有怠慢过,可是今天她的确是静不下心来。
朱二公子的事还未摆平,如今又冒出了杜晟睿从中搅局。
只是不知晟睿的事还有几人知晓,他是否对别人说过,又或是他平时的什么举动已经暗暗的表示过?杜若细细回想过往,晟睿确实比其他表兄姊妹对她要好些,也会时常得了空就来她这里坐坐。原来他平日里的格外照顾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变了质,而她竟然也没有发觉,真是有够迟钝的了。
三太太对她的百般挑剔怕不是就从这上边来吧?
杜若心里一惊,笔下的一捺就走了神,画出去好远。
所谓知儿莫若母,三太太那样精明能干的人,恐怕是早就看出了端倪来,所以才对她这般苛刻和挑剔。这样也好,有三太太在那里坐镇,她和杜晟睿的事就成不了!
杜若看了眼写坏的字,将纸团成了球扔到一边,重新蘸墨转而开始写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
写到“佳想安善”的时候,杜若下笔再次慌了手脚。
三太太是不喜欢杜若的,她会希望杜若嫁出去的,朱二公子会不会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故意的接近杜晟睿,还特意请了三老爷去喝酒……
如果三老爷三太太和朱二公子联手,那么把她嫁出去的胜算会有多大?
杜若丢下笔,失魂落魄的坐进太师椅里,一时心乱如麻。
初雪端着沏好的茶进了来,看了眼丢在地上的几个纸团和桌面上那张已经写坏的字,轻轻的将茶盅放在了桌子上。
“姑娘怎么了?还在为朱二公子的事情烦心?”
杜若透过窗棂远眺着院子里的银杏树,声音有些低迷,“我想,我们得找个法子将这件事扼死在摇篮里,也省着夜长梦多,万一出了什么变故,可能都是我们始料未及的。”
“姑娘想怎么对付朱二公子?”初雪压低了声音,像是要倒卖军火。
杜若就莹然一笑,“我无权无势,拿什么去对付平远侯的二公子?就算他不是世子,他也是侯爷夫人的嫡子,身份地位比我这一个连族谱都上不去的人不知要强上多少倍。”杜若母亲私奔,家族蒙羞,成为市井一个茶余饭后的笑话,因为这,杜若是上不了杜家的族谱的。如果老太太有一日不在了,她会许配给什么样的人家,成妻还是成妾,还真是说不准呢。
初雪屏着气,良久,抓起了杜若的手,很是认真的说:“姑娘,那我们就趁着老太太还健在的时候,将姑娘的婚事定下来吧。”
“定下来?和谁定?和朱二公子?”
“姑娘糊涂了,怎么着也不能定那个人啊,”初雪蹙了蹙眉,“不如姑娘和老太太去摊牌,让老太太做主给姑娘挑去。原先老太太碍着姑娘的面子,又因为想和姑娘多待上两年,所以一直不提。姑娘这时主动些,有老太太做主,至少对方的家世人品还会有些保障,姑娘也能有个挑选的余地啊。”
杜若一时哑言,这是不是就要将她推到剩女相亲的行列里来了?
“二小姐的婚事马上就要办了,府里人丁忙乱,老太太派出去的人混杂其中,两院的人也不会发觉。而且总有上门贺喜的人来,不管是什么夫人、太太,还不是老太太一个眼神一句话她们就领了意了,到时姑娘拿着那些名帖大可自己挑选啊。”
看着初雪眉飞色舞的样子,杜若思忖了片刻,脸颊上红红的,倒也觉得是个办法。
不过古代又不能两个人单独去接触,又没有相片能相看,只凭着保山的一张嘴,能信吗?拿着名帖来挑,还不是在挑家世和背景,有什么用?那人的脾气秉性、性格爱好又不会详细写在上面。
可是现在这个时候,惟一的出路就是请老太太出山了。
“这样贸贸然去求老太太怕是不行,”杜若站起身,走到窗棂下面,秋风一扫,肩上那柔软的发丝便在空气里旋转着跳了个舞才落回脖颈,“最好找个什么契机……”
两个人窝在东次间里,一个迎窗而站,一个倚靠着大书架子,都各自沉默不语,脑海里琢磨着各式各样的理由。后来夏堇和岑妈妈也加入了进来,郁香偏说自己笨没有办法,只管给她们端茶倒水。
一连两天,几个人都快茶饭不思了,也没有想出什么又不损害杜若名声又能将朱二公子的念头彻底打趴下的法子。
老太太那边,杜若每次晨昏定省也都尽量掩饰,但到底不是什么演技派高手,多少流露出些什么来,老太太也没有细问。倒是多嘱咐了岑妈妈和初雪几句,让她们好生照顾着杜若。
又过了几日,府里为二小姐的婚事忙得不可开交。杜若算着日子,觉得也不好再拖,对象也不可能是坐等一片,只等着她发话就一个个名帖都递上来了,总归要时间的。
无论如何不能再拖,恰巧这一日朱二公子再次来访,初雪得到了这个消息,忙回来给杜若报信。
杜若正拿着本《兰亭集序》坐在窗跟底下,满面愁容。初雪将朱二公子来的事一说,杜若脸上的黑线明显又加深了些。
岑妈妈听了初雪的话,在一旁低声道:“刚我去内厨房,听三少爷那边的一个婆子说,上次朱二公子走后,三少爷大闹了一通,也不知为什么,足有两天没吃饭。三太太那边压着消息没敢让老太太知道,后来三老爷又拿了杖子去找三少爷,关上门也不知说了什么,反正过后三少爷就开始认真念起书来,顽劣的脾气也收敛了不少。”
杜若觉得心里涩涩的,不知那日水禾回去将腰佩交还给杜晟睿时,他是个什么表情?
情窦初开的少年,第一次决定表达感情了,却被这样退了回来,不知心里会有多难受。他又许诺了“诸事放心,他已拦”的话,又不知是如何与朱二公子交涉的。
“这次是朱二公子独自来的,还是和别人一起来?”
听杜若一问,初雪莞尔一笑,眼角微微挑起,“听说还是上次那两人。”说完,朝杜若眨了眨眼睛。
杜若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没想到那个公子和朱二公子竟然是这样交好,朱二公子来了两次,两次他都要跟着。纵使长得再眉清目秀也架不住成日里和朱二公子那样贼眉鼠眼的人凑在一块,早晚失了本性。
这时夏堇从院外回来,嘟嘟囔囔的进了屋来,见了杜若又撅起她那小嘴,“姑娘你说讨不讨厌,我还想着去西院三小姐那里要个花样子,竟然见三少爷硬挺着和朱二公子逛外花园呢,附近的婆子让我们都回避着走,回避着走能怎么走,去三小姐那里不就那一条路么,难道我还飞檐走壁啊?”
端茶进来的郁香听了夏堇的话,突然灵光一闪,“姑娘不如带着二小姐去找三小姐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