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森林,西南方的阔叶林内部缤纷,树木像帐篷一样支盖着,这儿栖息着各种生灵。
梦童跟着折桑缓缓走着,他们一边欣赏大自然,一边呼吸着森林内纯净的空气,热带雨林的氧气是这个星球重要的支柱。
群居的大象们在沼泽地之间左右来回。可惜昨日一路跟着储心奔跑,他也没什么时间仔细欣赏着森林中栖息的生灵。动物总比人类单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梦童时代的人们都会选择在假期中探访大自然,会想着与大自然融合在一块。当然这其中还有一部分秉持着利益至上的人类,梦童总是把这一类人当做上帝弃子,因为他们从来都欣赏不了大自然的美。
折桑在前头领着路,他的内心雀跃,总是时不时回过头介绍他们村子的起源。
恒露湖的附近流淌大小不一的支流,支流上方覆盖着木质的管道。
“那是恒露湖引流来的湖水,通过木折子连接到了我们的部落,是经过几代人的劳作改造才有了现在的水木工程。”折桑自豪地介绍着。
可在梦童眼里这些粗简的工程看上去十分普通,说到底就是一种古时代引渠的供水系统。但在折桑的眼中,这已经是非常值得骄傲的杰作。他朝着满脸笑容的少年微笑地点了点头。
“这说实话,确实太落后了。”贾克斯跳了出来。
“行了,森林生活基本就是这样了。”瑞玛淡淡道。
“通过我们自己建造的木渠,大家伙有了干净的水源,而我奶奶那一辈的族人都是与动物争抢水资源,不像现在的我们可以时不时喝到干净的水。不过也快了,说不定很快就要被人占领了。”折桑说着话,他的样子有些难过,就像一只受伤的麋鹿,眼神中带着迷茫与伤痛。他总是一惊一乍,久而久之就失去了那所谓的安全感。
“你指的是布鲁克的侵略?”梦童严肃地问。
少年点了点头,他抹去眼角里的泪痕,转过头继续带着路。
在梦童的印象中,森然的大地总是在四季中轮换着不同的角色。可西泽森林像是永恒的,它带着恒温的暖意从不更替。
稀疏的阔叶林背后是清澈而又神秘的恒露湖,阳光对于这片圣洁的土地从来都是慷慨无比,它从天空中洒向清澈的湖面,仿佛渡上一层黄金色的外衣。
梦童朝着湖心看去,他看到它的深蓝,却无法感受深蓝颜色下的深沉,他又看到波光粼粼、金色闪闪的一面。
湖边停驻着一位少女,她孤独地望着恒露湖。棕褐色的头发半遮着侧脸,宁静的湖面定格出了一副山水美人画,而画中的姑娘看上去坚强了许多。
“储心姐姐。”折桑笑得小跑了起来,他朝着少女所在方向奔跑着,嘴里像是吃了花蜜般。
储心朝他们望了过来,她恬静地脸上笑出了两个酒窝。梦童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那目光没有丝毫杂质,就像恒露湖的水,那样干净、明亮。
“梦童,你来了。”她笑得抱起了折桑。
梦童点了点头,他大概能猜到储心叫他来的目的。
“怎么样,昨晚还睡得习惯嘛?”
“还不错。”梦童眉眼一挑。
“雅地干的资源十分简陋,作为原住民,我们的文明还有很多路要走。”储心将目光放在了恒露湖上,她牢牢地抱着折桑。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会重视这个森林内部仅有的一切。”她淡淡道。
梦童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望着恒露湖,那是他向往的宁静的生活。
“你是未来人,肩负着某种使命,我说的没错吧。”
梦童点了点头。
“我们来自于未来,眼下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帮助你们过渡文明,一开始我还不理解我们的域主为什么如此安排。”他顿了顿,“可我现在知道了。”
“当然,现在我更好奇为什么这个破落的星球还存在着这么美丽的地方,像个诗人眼中的桃花源。”幽蓝色的眸子仿佛看到了另一番奇迹,他语气缓和,不禁赞叹道。
“你可以留下来,留下帮助我们,帮助这群为和平生活奋斗的人类。”储心抚摸着折桑的头发,那少年正哭着鼻子。
“不,我不会参与你们的战斗,那将可能违背域主的本意,恕我不能答应你。”梦童淡淡道。
“为什么?难道我们就不值得被你们所拯救嘛?”储心变得有些激动。
“和这个星球的年岁相比较,人类只是一个尚在母亲怀抱中吸吮奶水的婴儿。”他喃喃道。
“我记得当我还是一个人类的时候,虽然我现在看上去就那么显老。”他笑了笑,接着说“那个时代的人们总以为自己获得了改造自然,乃至掌控自我命运的神力,却忘记了人类本就是自然的一部分。”
“你也作为人类生存过?”
“当然。”梦童心说这地方止不定就是他曾经的母星。”
“那你应该能理解我们,我们正为了森林内的一切而不停的奋斗。”
“可部落之间的争斗并不在我们拯救范围之内,我们需要能带来和平的人,或者是能引领和平的人。”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了许多。
“我想你误会了,雅地干从来不是争斗的发起者,我们的观念恰恰与你相同,我们信仰着天神,也同时明白道德与文明的真谛,在于克制。”
“但那改变不了一切,你们有想过森林之外的世界嘛?”梦童转过头,直盯盯望着储心。
“难道你觉得我们的生存只是一种苟延残喘?”储心的目光毫不退缩。
“不,我没这个意思。每个生灵都有活下来的权利,可人不能这么天真,关键是你们是否拥有这一项能力。”他面无表情的说,近似冷酷。
细藏在梦童胸怀的那支玻璃棒,剧烈的发着光,像个不合时宜又完美切入的队友。它滚烫地烧灼着,就差没把梦童烫伤着。说来奇怪,面对红海上百度的高温,梦童都显游刃有余,可在瑞玛面前,他就像个平凡的不能在平凡的人。
“我说错了嘛。”他朝着瑞玛进行心灵感应,那只玻璃棒更加暴虐了,还好那看似平凡的玻璃罩住了它的盛怒。
“你没事吧。”
只见梦童的脸色格外的涨红,仿佛像是被红海滚烫的水汽给扑面般。
“没事。”他强忍着灼热,微微一笑。
“那我们就当交个朋友吧。”储心笑了。
“朋友?”梦童的心里沉甸甸的,他第一次在一个陌生星球交到了朋友。朋友是个非常古老的词,在人际关系中往往象征着一切美好、罪恶的起端。
“你能给我讲讲关于西泽森林的故事吗?”梦童突然将话题转移。
“你想知道哪方面的,当然我可能了解地不是很全面。”储心轻揉了下眼睛。
“尽可能排除争斗的方面,让我多了解森林的历史。”
“当我见识过大海目前的环境时,我觉得这地方能形成热带雨林的几率实在是太微小了。”梦童望着那宁静的恒露湖,那湖面仿佛被阳光刺穿一般,湖水是金光粼粼的,像是在反射着红色海洋的未来。
“如果是关于西泽森林的历史,或许只有我们的先辈才真正地了解。”储心淡淡道。
说着,储心将折桑放了下来,她顺势牵起那孩子的手。作为西泽森林的一份子,她对于外面的世界其实没有太多的好奇心。
“我们绕着湖边散会步吧。”她朝着梦童微笑道,三个人并肩走着。
天边的云团被流动的风所拽动,长短不一的光束有节奏投射着。林下集结的雨雾渐渐浓烈了起来,森林的气温正在大风的起落之中回升,这个星球仿佛在发出一声声叹息。
可湖面总是宁静,它顾不上海潮般的松风。每一口纯净的氧气都平添了一丝丝不真实的感觉,或许只有这么一片纯净的土地才能让生灵忘却孤独星球的可怕。但很久以前,这儿是一片看似富饶却十分贫瘠的牢笼。
“我年幼时曾听祖辈们讲起,这里曾是一片热带沙漠,那是它贫瘠的一面。”储心顿了顿,“那时候的人类战争离不开这里的黄金,黄金指的就是石油能源。”
“这一点倒是跟我生活那个时代挺像的,不过我们用的都是清洁的核能,国际上也因此避免了诸多不必要的战争。”梦童笑了笑,笑声很轻盈。
“在二十一世纪,一个人类和平生存的年代,总是会有这么一片地方繁衍着可见以及不可见的战争,战争从来都是大国之间的游戏,他们驻扎军队进行着无法预估的军备竞赛。而这片国度上生存的中东人失去了最基本的和平。”储心一边走着,一边感叹。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梦童给出了一个定向性的评价。
“听上去有些嘲讽,争斗的起端似乎永远离不开这片大陆。”
“该如何避免人类在文明进步过程中的错误性抉择,从来都是一个划时代性的课题,就像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意义,要学会照顾后代,又要学会和平生活,最后更要学会敬畏大自然。”
“是啊,可现在说这些会不会太晚了。”储心淡淡一笑。
“不晚,否则我们也不会降临在这个星球上。”梦童没有看她,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天穹,如果不是域主的安排,他根本不想经历这一切。
“破坏一个星球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当然如果你见识过的话。”他忽然笑着说,匀净的呼吸声令他想起了作为始能者时的经历,那颗半凹的斯坦星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你说这曾里是一片热带沙漠?”梦童意识到了某个奇点般的诞生。他原地踏步,用脚尖踩踏着苔藓以及地衣,像是要在这些纤薄的绿色植被上挤压出来自土地深处埋藏的石油。他心想着,会不会是某位星客的到来,导致了这片花园的存在。
“没错。”储心朝他望了过来,清亮的眸子内晃动着摇曳的松林,耳畔响起了树叶的沙沙声。她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而折桑也跟着望了过来。
“热带沙漠怎么会变成热带雨林。”他停下了脚尖的动作,似懂非懂的问。
“不清楚,但先辈的历史是不会骗人的。”储心皱了皱眉头。
梦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超自然的人事物,他已经遇到太多了。任何不可思议的事,他都会倾向于神学的天平。毕竟能在这么一大片热带沙漠的背景下投下一个个纯净的种子,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瑞玛的能力最为相符,但现在这位老伙计可像个幼稚的小孩,只知道天天捶打着他的忍耐力。
细雨落在金灰色交织的湖面,缤纷的落叶在空气中飘荡。梦童又伫在了原地,那对幽兰色的眸子忽然变得异常灰白,空空洞洞的状态像是离了魂。
“你怎么了?”储心轻声说。
那灰白的眸子像是听到了召唤,瞬息间变得异常清澈。就在刚刚,他的思绪像是一只泥土所捏成的土窑罐,仿佛在滚烫的火焰中烧灼着,直到余烟消逝,留下满地的残渣。
“没事,那关于原著民的一切呢?他们的由来呢?”说着,他那对幽兰色的眸子像是发着光。
那一刻,储心仿佛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潮汐蓬勃的大海,那纯净的蓝海生生将她的灵魂所吞没。
储心将梦童的瞳孔变化看在眼里,身旁瘦小的折桑一动不动,眼神既好奇又恐惧。她下意识地抚摸着折桑的柔发,温柔地化解了那幼小孩童的身心上的颤抖。
“那就要归集这个星球上的环境变化了。”她顿了顿,“你应该已经见识到红海的变化,作为见证者之一,你应该已经切身地感受到了全球变暖所带来的极端化环境。”
“对于梦童何止是见证啊,他都已经下海了。”贾克斯咧咧地笑了,那笑只暴露在梦童的脑海中。
“那已经不像是全球变暖了,倒像是火神在人间的小花园。”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以前听所谓的专家讲起过全球变暖的危害,不过那也是距离我死亡后的百年内才有可能发生的事件。”
“当然,那些专家的话可没有红海来的生动。”梦童云淡风轻地笑了,他的内心深处还是乐观的,无论现在是否拥有超能力。
“红海形成的原因,按红土人的话来讲就是全球变暖的后遗症。”说着,储心又拉起了少年的手。
“在你们的星球,难道就没有所谓的全球变暖事件嘛?”储心反问。
“答案肯定有的,但在以前,那对于人类来说只不过是一场骗局,人类总是各忙各的,谁也不在乎这个星球的变化。”梦童的眼神有些飘摇。全球变暖的威胁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只是一个概念,一个没有实践力的概念。
“当然还是有一部分生灵是在乎这场预言的,就像现在的你跟我一样。”说着,他将飘落在地上的落叶拾起,叠在了一块。
灰白色的云团渐渐翻滚而来,狂啸的风压在云团下方颤抖着,像是要遮天蔽日一般。宁静的湖面失去了金色的光束,静谧地只剩下沁入心髓的幽蓝。
“死去的人类就像是这团叠起的落叶,他们回归了自然本身。”梦童将叠起的落叶放在手心,渐渐揉成了一团。
“据说,那时候地球上一半的人类都生活在海拔100米以下的沿海地区,或者是较低的平原一带。而全球变暖导致了南北两极以及高原上的冰川不断融化了,地球的海平面上涨直逼120米,全人类将近1/2的人口失去了家园。海平面的迅速上升带来的还有海啸、超强台风以及剧烈的地震。”
说着,她的眉梢黯然,眼神中有一股淡不出的惆怅。虽然那时候她还没出生,但同为人类所面临的悲剧,总是会透过相似的环境让人感同身受,就像诗人的诗画,里面包含着一丝丝共鸣。
“全球变暖可不像其他灾害那样鲜明以及果断,当然,改变与否仍旧取决于全人类的共识,如果他们不在乎,那么就会选择漠视。”梦童拍了拍她的肩膀,仿佛老者般安慰道。
“起初,没有人在意这场灾难,这不过是一场山火,一场旱灾,一个物种的灭绝,一座城市的消失,直到这场灾难每个人息息相关。”储心接着说,
“整个地球当时像是在经历一场历险记,可惜唯一的主人公变了,他不在是单一的人类,而是地球上的所有生灵。虽然这些生灵所参与的部分微乎及微,可惩罚总是逃不开它们。”她说的话听上去有些怜悯的意思,可在梦童看来,那像是诵读古魔法般冷傲、森然。
“在之后那些传染性的病原体在虫媒携带者和动物间宿主之间来回交缠。病变的病毒出现在了人类的活动范围,在不破坏自身的前提下,那是地球所做的另一种惩罚手段。”
听着储心的描叙,梦童深刻地感受到了地球当时的心情,仿佛它就是一个拥有灵魂体的存在。或许对于信仰神明的人来说,万物皆因为灵魂主导了行为,就连地球也不例外。
“而那些被全球极端天气给肆虐的人类疯狂地逃离原有的家园,他们有些提早做好了安排,而那些后知后觉的人则被淹没在风暴潮流下,至少对比当下来讲,算是一种解脱吧。”
“而我们的祖辈应该算是得到了幸运女神的青睐,那些流离失所的人终于在神的指引下找到了新的家园。从那以后开始,神明成为了我们唯一的信仰。”她的目光发着光,那束光扫荡了整片视野中的一切。
“就像《圣经》中的诺亚方舟那样保存了人类的火种,只是这只巨舟是以天地最后的气运作为承载的平台。”梦童接着说,“听上去,是九死一生的过程,而你们活下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或许只有到了世界末日的时候,人类才会觉醒,才会真正保护我们的地球环境。”
细雨在林间滴落,静谧的湖面泛起了涟漪。储心的步伐缓慢,她停了下来,深深地凝视着梦童。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觉得你是一个好人吗。”储心笑着看着他,银铃般的笑声仿佛静谧湖畔的清风。
“因为我的发色会变化?”梦童好奇道。他也有些想不通这冷傲的少女怎么会一眼就认可了他。
“不,是因为沙图。”
“那只巨大的蓝纹白虎?”梦童挑了挑眉毛。
“嗯,它是这个森林的生灵之王,身体内藏着最纯真的灵魂,它见识过红土人以及布鲁克人还有那群古茵族的豹子们。但前三者,它都是十分排斥的。唯独你,当它凝视你的那一刻起,内心更是毫无波澜。它给我的感觉变了,那对蓝色眸子仿佛在注视一位多年未见的伙伴。”
梦童睁大了眼睛,他想不到那只蓝纹白虎能够透过目光交流,映射到人的灵魂深处。
“虽然它上次没有表现得没有看上去友好,但我知道,能被他喜欢的,灵魂一定是圣洁、高傲。”她的目光变得有些憧憬,甚至是欣赏,就像在看一座千古伟人的丰碑。
梦童楞了一下,作为始能者,他知道灵魂的重量。能者潜在的灵魂同源于大自然的气息,只有最圣洁的生灵才能感受到那股气场。
“梦童,看来你说的没错,那蓝纹白虎确实比机甲拉风多了。”瑞玛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