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黄龙袍着身,周身绒绣,团龙纹样紧簇。当今玄元帝王昭孝帝足蹬金龙靴,脚步稳健不急不缓的踏入殿中,从众人身前行过,带动龙袍轻微翻腾,衣摆上的龙纹几乎就要冲将出来,翻腾入云。
单陌就和众人在殿内跪着,虽然内心极度好奇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却也忍着不敢抬头去看,心道反正一会入席就能好好瞧个细致。
“大家不要这么拘谨,朕刚才未踏进殿中时,气氛很好。今日宴待众臣,又不是在圣乾宫,都起来吧。”浑厚有力的声音从殿上的龙座中缓缓传出,语气很是平和,却又有着天家的威严轻轻的压了下来。
众人入席,单陌偷偷的向殿上的人看去。不禁有些讶异,这个看似单薄的中年男子,真的是曾经将自己的兄弟全部诛尽的昭孝帝?虽然古人婚龄较早,昭孝帝膝下共有八个皇子,三个公主,但这容貌和身姿看来,实在是年轻的很。
单陌正在思量之中,又一阵声音从龙椅上传来:“开始吧。”
内监一个个通传下去,不消片刻,宫女长长的队伍踏入殿内,各色美食与甜品瓜果摆上了殿内各人的长几上。角落里的编钟也奏起了宫乐,缠绵欢快,乐感甚是美妙。众人也渐渐地放松了起来,已经有不少人带着自己的千金介绍于想要攀附的官员。
南宫祖在一旁面容含笑的回应着前来敬酒的高官们,单陌在一旁有一下没一下的捻起瓜果吃着,一边用怪异的表情打量着南宫祖。这个清淡男子还真不是一般的会作戏,以他这样含笑面对各位脑满肠肥的官员表情,外加时不时的点一下头,单陌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他许给几户人家了。就连人家各位小姐对他的爱慕之意,他都微笑着照单全收。单陌来这里这么久,是第一次看到南宫祖在面对众臣时的样子,只叹这个时代没有奥斯卡奖,这人简直就是影帝啊!
“如此?呵呵,那朕真要认识认识这南将军的妹妹了!”忽然一句话从龙椅上传了下来,原本就都是小声说话的众人,在这句话之后,瞬间连窃窃私语都没有了。紧接着又是一句带着急切和惊喜之声传了出来:“南将军,炎儿刚才对朕说令妹今晚也到了,可是坐在你旁边的温婉女子么?”
单陌一怔,一时竟然有点紧张。南宫祖面容含笑,示意单陌不要害怕,随后站起,从云袖中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少女的白皙手背。单陌微微一顿,随后也是轻轻一握男子的手指,两人慢慢走向大殿中央。
皇帝面容含笑又略带好奇的打量着单陌,笑道:“到底是一家子,哥哥生得英俊,妹妹也是如此的娇美。南将军,整个朝上无人不知你两年前寻得令妹,生得如此娇俏,也难怪一直藏着掖着。”南宫祖果然是脱离南宫一脉了,朝上朝下,无论君臣都唤他为南将军。
殿内二人行完礼,南宫祖笑道:“皇上,不是微臣藏着跃儿,而是跃儿在外多年,身体难免有些娇弱。臣没有宴请各位大人,也是不得已。”
站在一旁的李炎佯装怪罪道:“怪不得四弟总是去南将军府上,我还道你们是知己良朋,此刻看来,四弟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话听得单陌在一旁不禁冷汗层出,四皇子李度与南宫祖的确经常会面,但是一直都是很私密的往来。只有极少数与其它各皇子一同来府才会公开会见。李炎现下将李度与南宫祖私下会面的事情如此搬至人前,简直就可以理解为:我知道你和老四在暗地里做什么勾当。别以为我眼瞎看不出来。
南宫祖却仍旧是一副高深的笑意,貌似开玩笑的说道:“哦?四殿下倒是从未说过有此意,看来我以后要关上大门谢绝四殿下微服了。”
众人听罢,四处立即传来窃笑之声。单陌松了口气,南宫祖这话完全表示了和四皇子私下会面是事实,但正是这毫无避讳,也等于对人喧称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当下感觉到南宫祖的应变能力的确不是一般的强。而皇上更是龙颜乐得开怀,笑道:“南将军,这话要是让你身后的人听了去,我看你今天要怎么逃过去。”单陌听完更是放松了,皇上都称‘我’而不自称‘朕’了,一并开起了玩笑。可见皇上并没有把李炎那句暗有所指的话往心里去。想到这一点的同时,也随着皇上的话向后转过头去。
李度身着墨色衣袍款款而来,风姿飒爽,让人不禁眼前一亮。墨绿色的龙纹在烛火的照耀下,随着衣衫摆动而浅显。男子大步上前,还未向皇上行礼,却直直伸出一手指向南宫祖,嗔道:“好你个南宫祖,这是要和我绝交不成?”还未等南宫祖有所回应,又继续指向李炎:“还有你,我的好二哥,你刚才说的我在殿外都听见了!你也不怕把跃儿吓着!”
此时这群人已经成了殿内焦点人物,人人都看好戏般的瞅着这几人。单陌满头黑线,对这些贵族们的处事方式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应付。正当众人舌战之时,一丝怯懦的声音在身后传了出来。
“父皇……儿臣见过父皇。”
单陌回过头去,想看看这娇弱的声音出自于哪位皇子的口。然而回过头去的一刹,心中不禁一颤,眉心难以自制的皱了起来。
入目之人,一袭白衣,白皙到近乎于透明的肌肤没有一丝的红润,头发只有少许随意的在脑后绾起一个发髻,其余全部披散于身后。长长的墨发及臀,越发显得这少年的病态。然而那一对眸子,确是那么的清澈黑亮,真真是让人过目难以忘怀。宛如圆圆的晶莹提子,却又如墨汁一般幽黑,仿佛在泪腺的滋润下,随时都能滴出墨来。长长的睫毛略微卷曲,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易碎的陶瓷娃娃。单陌暗叹,到底是贵族,看看皇帝这几个皇子们,相貌都是如此的出众。即便是眼前这个病态的琉璃娃娃,都是那么的让人艳羡。
龙椅上的皇帝眼神突然一亮,与看见其它儿子们的表情截然不同,充满了怜爱。竟然伸出手臂轻唤道:“我的墨儿,快来父皇这里!”
听到皇帝唤这个少年墨儿,单陌不禁又望向这个少年。单陌起初看到李墨的时候,还以为这是皇上最小的一个儿子李末,但又突然记起那个荒唐的李末才是最后一位皇子。生在帝王家,却是如此的命。原来这位就是七皇子李墨。李墨,昭慕帝的第七子。这么说来,这个李墨岂不是比南宫祖还要年长?想到这里不得不提的是,如果不是他的名字和李末同音,几乎就可以被人遗忘。还好两人性情差异如此之大,才不会把这个琉璃娃娃与那个荒唐的李末联系在一起。
单陌每每思及此,都觉得皇家的心思真不知道应该怎么猜度。李墨,李末。同一批生产的儿子,是不是当初起名觉得儿子太多而头疼?到李末的时候就只好改个字就行了?
殿内在这个少年出现的刹那变得寂静异常,李墨徐徐走上前去,目不斜视,仿若这殿内只有他一人一般。行走之下,步伐虚浮,轻得连衣衫几乎都不曾翻动。单陌看着这个病态少年一步步的走着,眉心又是一蹙。这白衫居然连龙纹都没有。
就在那少年走到单陌身边时,突然身子略微前倾,仿佛脚下迈了一空。单陌条件反射般的就伸出手要帮扶一把。结果少年立时站定,停下脚步。目中一直无人的双眸斜斜的望向单陌,单陌不禁呆住了。被那双清澈如水黑白分明的幽深狠狠的钉在原处。伸出的手臂在这个眼神中显得是那么的突兀,只好一寸寸慢慢的收回袖中。少年转回头,继续向殿上走去。
单陌脑袋空了,那是什么眼神?看得出李墨被皇帝深宠着,是因为如此恃宠,所以才有着那样目中无人的眼神吗?那个眼神在望向单陌的一刻,不容任何人靠近的意思不言而喻,分明在说着:给我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