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陌随着声音向前方望去,周围的火势即使是在前夜那样的大雨带来的潮湿之下,仍是炙热的狂燃,噼啪作响。如血般的火红将南宫政的面相映的格外狰狞。
少女缓缓的向前跨着步子,一旁的十一和宋笛上前就要拉扯:“姑娘,别……”
单陌大力的挥动着手臂,胸腔的愤怒使得她向后拐旋的手臂狠狠的挣脱了二人的阻拦。
“姑娘!”十一再度上前一把扯上单陌的衣袖:“别过去!”
少女面无表情的盯着十一,任手臂在空中被十一这么用力的攥着,像个倔强的孩子,不肯发一语。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一直与她对视的十一渐渐在那坚决的眼神败下阵来,手下的力度松缓了,沉声道:“你不能死,你不应该去送死。”
单陌缓缓的转过身子,继续向前方一步一步的走着。
那些士兵见到单陌如此模样,纷纷上前将南宫政保护了起来。整个帝都城,白鸣与南宫跃的城门一战,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的能力。虽然那些士兵自是不敢怠慢,但是围在南宫政正前方的几名明显已是心生胆寒,两腿在原地细碎的轻挪着。他们深知自己的位置很是危险,若是那女子发起狂来,他们几人定是拿来开刃的。
南宫政两眼斜眯,上前大手一挥,将挡在身前的几名士兵一一拨开,嗤笑一声望向单陌:“今儿个我再来拆这府,你不会再觉得过早了吧?”
单陌面色极为沉静,一双杏眸却是犀利得能将人凌迟个千片万片,大步向前走着。白皙的手掌终于毫不犹豫的在今夜抚上了腰际的佩剑,噌的一声瞬间抽出直指向前:“南宫政,你给我站出来!”
单陌虽然还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站在面前的是南宫政而不是南宫祖,但无疑的是,南宫政的出现将她之前的情绪打消了大半。
还好,还好不是阿祖。在接受了这个事实的时候,单陌有些负罪感,她刚才怎么可以那样的去质疑阿祖?和阿祖并肩两年,何时让她处于如此局面过?眼下看到了南宫政,再回想起来现在帝都已经全部都是李炎的人马,阿祖若是带着这么多人进来围剿,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夏夜的长风将火势吹袭的越来越凶狠,一些侥幸没有死在那些箭雨之下的人们纷纷谨慎的小跑向回廊,很是有眼色的不敢发出一声。
南宫政好笑的看着面前的少女,不冷不热的瞥向一旁的兵领,淡淡的说道:“去,把那些人给我办了!”
“是!”
兵领沉声向一旁大喝道:“还不上?”
随后立即涌出几十名步兵纷纷向回廊处靠拢,立时抽刀之声在这静夜里与火势的呲燃声遥遥相应,寒光乍现,反着冰冷的满月。士兵们很识时务的尽量绕开少女,向前方的回廊涌去。
“给我宰了他们!”
一声洪亮的怒吼,众人身形均是一震。伴随着少女这聚积了滔天怒火的一声,暗卫们立时冲将上来,宛如接到绝杀命令的死士,一时间刀剑的乒乒声杂乱四起,晃花人眼。
少女继续向前行着,一士兵见她如此一声令下便有这么大的力量为之效命,猛的从少女身后冲将上来,挥刀就要砍下!
只听嘭的一声,少女绕过头顶向后横旋的手臂归至身前,面不改色继续盯着南宫政不徐不缓的向前走着。
直到少女走出了几步远,身后扑嗵一声,刚才欲要偷袭的士兵应声而倒,那脖子上的头颅恐怖的向一侧垂下,只连着少许皮肉,歪歪的耸搭在肩上。腥热的鲜血发出吡吡的声音从腔子里瞬间喷出,无数个血点不消一会便将四周染成一片血红。
南宫政见状,再无方才的不屑神情,轻皱着双眉抽出了腰际的佩刀。不是没听说她与白鸣的城门之事,两年来这个女子做过的事情多多少少他也知道一些,但到底是个女子,只当她是被人传的过于夸张。而这一刀,让南宫政开始正视起来。
“南宫跃,你可不要乱来!”南宫政大喝一声警告道。
“我乱来?”少女一个疾步上前,挥剑直斩,面无表情道:“是谁乱来在先的!”
横刀一挡,南宫政一层冷汗瞬时冒出,这力道,这角度……
“不是我要他们死!”
“少废话!”
几个回合下来,单陌已经有些顾不过来,在与南宫政交手的同时,周围的士兵一层又一层的上前与她周旋,虽然没有一人伤到她,但再这样下去,只会将她的体力耗尽,也无法损伤到南宫政一根寒毛。
回身躲闪的时候,看到身后的宋笛与十一他们在另一个战斗圈里不停的周旋,少女心中百味参杂。
火,血,刀,箭……
一个后弯,手中的佩剑向后直抻刺入一名士兵的胸膛,整个佩剑连根没入,粘稠的腥红涌出浸湿了她的手掌,眉心紧收横向一个旋转,从肉身出鞘的声音和手上传来的触感刺红了少女的双目。
“南宫政,你是不是男人!让你的士兵为你送死,你就是这么做上将军的么!”
唰的一声,南宫祖突的迎身上前,少女的身势还未稳下,便又迎面砍下一刀。
到处都是刀剑相撞的尖锐声响,南宫政面色阴冷手下狠绝:“我本并无杀你之心。是你自己要找死!”
单陌沉着双目,宫里到底有何变动,让李炎下了这样的死令?以朝臣的趋炎附势恃强凌弱的模式,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反抗李炎?而且应该不会有人知道这些家眷在这里……
难道有内奸?
少女停下手中的进攻,大退一步,瞪视着南宫政。
男人见状,手掌一挥摒退了欲要上前的士兵,沉声道:“南宫跃,你走你的,我不是白鸣,也没有接到要取你命的军令,你走。”
单陌不可思议的看着南宫政,太多的莫名其妙让她有点反应不过来。走?在这死局之下,她难道真的又一次这么好运,得以脱生?
南宫政极为认真的继续游说:“你,宋笛,你们都会没事,放下这些人,我保你们安全。”
身后的乒乒声渐渐消止了下来,宋笛和十一大步跨到单陌身边,宋笛焦急的说道:“姑娘,让十一送你出城,你快走吧,越快越好。”
“姑娘!”十一捂着自己腰际的旧伤,呼吸略有些急促:“快走吧!”
单陌看了看宋笛,又转身看了看十一,最终视线凝在十一的腰际,不发一语。
谁会是内奸?她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阿祖身边居然会有李炎的人马?无论是谁,这个人太危险了……
回转视线再望向南宫政的时候,突然扫到远处那群死在箭矢之下的一群尸骸。入目的狼藉再度将少女混乱的心绪节节逼退。那些目光溃散大睁着双眼死不瞑目的人们,他们被扎成箭靶的肉体,那些汇成河流的血泊狠狠的刺激着她的眼睛……
走?若是走,这些死去的人,和回廊下将要死去的人……
掌中的血渍渐渐有些干涸,粘粘的触感让她垂下头去。
单陌再次将手掌摊开展在自己身前,这一下,是真的染了红了,这些人,与她亲手杀死他们有何区别?
“南宫政,”少女缓缓抬起头来,平静的望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你此举是为何?”
“我是受……”
“别跟我说你受什么军令!”少女厉喝一声:“这种太极,你没必要跟我耍!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好蒙混的么?”
“李炎现在若是做出这等事情,简直就是将他自己推向死路!”少女大喝道:“你们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南宫政看了看单陌,眉头收了起来,又扫了一眼宋笛,片刻后沉声道:“你还是少知道一点的好,你走你的,这里没你事了!”
突然一声冷笑响起,南宫政一震,望向单陌:“你……”
少女再次抽出佩剑:“对不住了南宫政,那么多的人死在这里,我若是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怕是他们做鬼都不会放过的人不是你,是我。”
毋庸置疑,在维持一个国家的平衡之下,以战止战牺牲一些人民是大义之举。这些事情发生在这个时代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她多余的怜悯和愤慨,更重要的是她根本也改变不了。若是放在任何一个其它的前提下,单陌真的就会这么直接走人。她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改变整个时代,任她再有能耐,若是让她去和整个时代抗衡,她自认绝对没有那个能力。
但是这一次的事情很是不同,不单单是这些人一个个的倒在她的面前而她却无能为力。这些人全部都是她带进来的,更让她无法就那么直接走人的原因是,这些人是被她利用置于此地,她设计在先,这些人到死都在对她和李度感恩,从不知道他们从一开始便是被设计的。
但是单陌施计,不是要他们的命的。
来取他们性命的,不是仇人,不是国家,不是政权的清洗,更不是他们挑衅了皇权!
仅仅是因为某人对自己地位的巩固!
她是人,是一个受到几千年后的文明教育熏陶的现代人。即使对于这个时代人们残忍手段有再多的理解,她也无法容忍无辜的人间接的死于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