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下将至,死去的人影响不了活着的人想要更好的活着,很快,大家便从悲痛中清醒过来,恍悟到其实不过是这世上少了一个人罢了,太阳依旧每日东升西落。
宋宝珠也渐渐接受了母亲已经离去的事实,大哥二哥每日都来陪她说话,除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一切也都还安好。
二夫人单秀容亦是都会来宋宝珠居住的沅芷斋嘘寒问暖,关切非常。丫鬟绿萍自母亲去后第三日便被二娘寻了个理由打发到庄子上去了,其中细节宋宝珠并不晓得,只谨记母亲临走前的交代,对二娘不敢造次,好生逢迎。二娘似乎并不似她想象中的恶毒,相反很是和气,不过想到母亲临走时还被二娘欺负,每每见到她心里亦是极不爽快。
单秀容自认为自己做的很是妥帖周到,近日来颇有当家主母的感觉,马上要迎接新年,虽说家里刚办完白事,这个年头亦不能大操大办彰显她的能力,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心情,她的好日子即将开始,想到这一路轻快的从沅芷斋回到自己住的素心轩。看了看素心轩这三个烫金字她觉得心下又不舒服起来,啐了一口,‘呸,什么素心如雪,人淡如菊,我偏不。’
宋宝珠听着二娘踩在雪地上小羊皮靴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渐渐远去,她方恍过神来,推开窗户,看到天地白茫茫一片,又下雪了,且已经下了多时了,她记不清这是今冬第几场雪了,只记得母亲出殡那日也是这么大的雪,扯絮般的鹅毛大雪,铜炉里烧着炭,外面冰天雪地,屋里暖和的却像春天一样,竟让人一时误会了那不是雪,而是老天爷种的棉花还未来得及收,天风一吹,便吹落到人间来。往年下雪母亲总会收集寒梅上的雪水,以供烹茶,母亲是个精细的人,荷露,梅雨,山泉,她都会收集了,一罐罐的,埋在园中那几株花树下。往后,不知寒梅上的雪,荷花上的宿露,梅雨时节的雨,山中的泉会不会如她一样想念母亲!
向晚苍苍南北望,穷阴旅思两无边。宋宝珠无端想到这两句诗,母亲走了她竟陡然生起无家漂泊之感,眼下又是在这急景凋年的时候。
腊月二十三,小年,送灶!宫里宫外都沉浸在即将过年的喜庆气氛中,如往年一样,皇帝在庆和殿摆了家宴。
皇帝扫视了大殿中一干亲贵命妇,和颜悦色道,‘今日家宴,都不必拘礼!’声音却带着帝王特有的让人臣服的威严。
‘是!谢陛下恩典!’众人恭谨谢恩道。
一个略带轻浮的声音陡然自门外传来,‘还请父皇恕罪,儿臣来晚了!’燕王洪烨脚步趔趄,似乎是飘着进来的,龙颜微微不悦,不过也只是一瞬,沉声道,‘既然来晚了,四郎快些入座吧!’
博山鎏金燎炉内的炭火烧得哔啵作响,阖殿温暖如春,宴桌上琳琳朗朗摆满了精致的菜肴与细点,食物的香气,香炉里袅袅的熏香,女眷们身上的脂粉香裹挟在一起氤氤氲氲腾在大殿之上。
教坊司的歌女舞女鱼贯而入,绮罗绡纱翩翩起舞,软语娇歌遏行云,丝竹管弦,不绝于耳,一时间让人忘了外面仍是寒冬腊月,仿若春天新杨绿柳吐嫩,繁英鲜蕊竟相开,香云沁脾,飞泉清溪潺潺,鸟啭莺啼恰恰。
帝后并列坐在主位上,右手边自上而下依次是按品而排的妃嫔,首位自然是德妃妘琳,为皇帝诞有一子二女,儿子在皇帝诸多儿子中排行老五,性格温雅,极受皇帝宠爱,同燕王一样被封藩王后并没有迁出京城。紧挨着德妃的是淑妃,是皇帝身边最早的一个妃子,曾育有一子八皇子,三岁的时候便夭折了,后来淑妃伤心过度,损了身子,一直再无所出。再往下来是庄嫔,宁嫔,赵婕妤,良美人。
左手边是皇帝的孩子们,除却大皇子英年早逝,八皇子和十皇子年幼夭折,剩下的十二个孩子中有三个帝姬,三个帝姬也都已嫁作人妇。除了年幼的十二皇子,十三皇子,十四皇子与四王爷洪烨没有内眷,其余皇子帝姬皆是携着眷属。
皇帝的目光在一个儒雅的少年身上停驻道,‘景行,过来,来皇爷爷身边坐。’
洪景行起身坐到皇帝身边,皇后亦是投来慈爱的目光,洪景行着一件紫红色挑金丝云纹窄袖,墨发用赤金簪冠高高束起,自金冠垂下两条紫红色包边绸带,垂首间拂过如刀裁般的鬓角,衬得面如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