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钟面馆所处的大区域很繁华，可店铺的位置却不怎么好，在主干道旁一条略偏僻的小巷子的尽头。面馆没有在网络上火的这些年，一直都是走口碑路线，回头客拉熟人，熟人又成了回头客，人来人往的，虽赚不了大钱，但也亏不了本。面馆原本是做中午和下午，一般得忙到晚上八九点才能打烊。而最近因为人流量骤增，而厨师就钟爸爸一个，精力有限，每日准备的食材量也有限，一般到下午三四点就消耗完了，打烊的时间自然也提前了不少。
钟乐帮着妈妈擦干净不大的店里仅有的六张桌子，提着垃圾出去扔了，回来就见妈妈在拿着抹布仔仔细细地擦贴了瓷砖的墙面，在厨房的爸爸也没像以往一样在他的专属座椅上坐着歇会儿，而是弯着腰一遍遍擦拭着灶台。
她拿出手机拍下爸爸妈妈此时的样子，心中暗叹了口气，随即挂上笑容走进了店，“爸妈，去逛超市吧，家里米面油盐酱醋啥都缺。哦对了，还有拖鞋，家里原本那几双穿得鞋底磨薄了，我跟姐姐就给扔了……”
钟乐说起这事儿来有点小心虚，妈妈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漏了东西，结果她跟姐姐阳奉阴违，偷偷丢了好几双鞋还有几件衣服，昨天忙得太晚了妈妈一时没发现，这会儿再不说，等被妈妈发现了少不得还要被骂，倒不如坦白从宽，自己主动招了。
让钟乐意外的是，妈妈不仅没有发怒，反而一副十分赞同的样子，“扔就扔了，那几双破鞋，早就该淘汰了，走，咱们去超市大采购！”
钟乐看着兴致勃勃的妈妈，心想，看来妈妈也不喜欢敷衍着过日子委屈自己，以前那么扣扣搜搜的，一双拖鞋恨不得穿个一二十年，或许只是没有条件过得精致、体面罢了。
钟乐的前二十一年人生中，逛大超市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绝大多数还是跟同学朋友一起，印象中只有在过年采购年货的时候，才跟父母一起来逛过，而且这种机会也不是每年都有。往常，妈妈买东西，速度慢的出奇，这比比那看看，恨不得十块钱一双的拖鞋都能杀价杀到五块钱一双。钟乐小时候觉得妈妈这样太丢人了，总不愿意陪她一起购物，后来长大后，知道了家中捉襟见肘的经济状况，才开始理解妈妈的做法。可到她理解的时候，妈妈见他们姐弟仨长大了知道羞耻了，反而不愿意在他们面前表现这样“斤斤计较”的一面了。
而此时，看着妈妈依然习惯性地在货架前对比同类产品的性价比，钟乐却丝毫没有了曾经的反感和羞耻，她主动走到妈妈身旁，向妈妈讨教购物的小窍门，母女俩你来我往，说得不亦乐乎。
这一逛就是两三个小时，零七八碎的东西买了三大袋，要不是哥哥开着从朋友那儿借来的车子来接，三人都不知道如何将东西弄回家了。
“咋谈这么久啊？”钟乐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天都黑了。
“谈完后青姐带着我们参观公司来着，后来又介绍认识工作人员，还一起吃了顿饭。”钟康知道爸妈心里肯定急着想知道情况，不等他们发问，就细细地将今天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
“听上去挺不错的啊！”夫妇俩顿时放下了心，虽然欢欢才是老大，可在他们心里，还是朋友多混得开的康康比较让人放心。欢欢就算如今出了名，也只是个大半时间都在封闭的体操队里成日训练的小女孩，见的人少，所处的环境单纯，人自然也天真的很，很容易被人哄骗。
“今儿我一个学法律的同学特意抽出空陪着一起去的，那合同他看了，说挺合理的，放心吧爸妈，有我看着，不会让姐姐吃亏……”
回到家，见情绪不错的姐姐正哼着歌在厨房忙活，钟乐笑着对父母说：“看来姐姐挺满意的。”
钟欢确实挺满意的，不仅是开出的条件不错的合同，还有那个公司及工作人员整体给人的感觉，她都挺喜欢的。尤其是青姐，虽然比她要大上近二十岁，可两人却是相见如故，谈得十分投机，相信以后合作起来会很愉快。
“好香啊，在做啥啊？”钟乐闻着味儿进了厨房。
“路过烤鸭店时买了两只鸭子，回来有点凉了，稍微热一热。”钟欢说着，从弟弟放在料理台上的购物袋里翻找了一下，找到刚买的黄瓜，洗了洗就刀工熟练地切成了细丝，准备待会儿吃烤鸭的时候当配菜。
趁着姐姐忙活，钟乐小声将下午陈婆婆又来店里转悠的事儿跟她说了。
过来帮忙的钟康听了一耳朵，当即就说起了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小道消息，“猜都不用猜，肯定是眼馋店里生意红火，想把店收回去自己做，听说她儿子三四十岁了还家里蹲，媳妇嫌她儿子不长进，闹离婚呢。”
“哥，你要是愿意投身八卦行业，肯定能成为行业翘楚。”钟乐冲哥哥竖起了大拇指，连这样的消息都能打听到，真是服了！
“承让承让~~”
“收就收吧，爸妈忙了这么多年，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钟欢心里挺唏嘘的，那位陈婆婆人不错，有房有铺子的首都本地人，按说过得应该不错，可惜没把孩子教育好，弄得这么大年纪还要为子孙操心。
“我也是这么劝爸妈的，可到底是开了十多年的店，心里不舍啊！”
钟欢以为自家跟陈婆婆友好的合作关系维持了十多年，再不济也能好聚好散。可没想到现实的打脸却来得如此之快。
她早已习惯了规律充实的训练生活，退役后最初几日，觉得闲下来挺好的，可以多陪陪家人，也有足够的时间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可时间长了，就像是加足马力运转不停的机器突然放慢了动作一样，浑身上下都适应不了这样突然改变的节奏。于是，在跟青姐签约的第二天，钟欢就活力十足地表示可以立即开始学习。好在青姐就职的公司在业内也算是实力雄厚，不然这么短的时间内，还真很难给这位新签约的预备艺人找到合适的老师。
得益于做职业运动员所培养出的优良品质，零基础开始学习的钟欢最不怕的就是困难，最不缺的就是韧劲儿，那努力的劲头别说授课老师了，连偶尔会在一处上课的练习生都深感佩服。
“你这一来，带的练习生部的风气都好了起来。那些个半大孩子，自恃人长得帅气漂亮，又有点儿天赋，一个个嘴上不说，心里可傲了，老师说的话都左耳进右耳出……如今见你条件这么好还这么努力，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还好意思偷偷划水？”
钟欢被青姐夸得很不好意思。在她看来，如今学习的难度和以前训练的时候根本没法儿比，若不是怕那几个动不动就喊累的同学偷偷骂她甚至是孤立她，她还想向老师申请加课程呢！
正跟青姐讨论这周末真人秀第二次拍摄的事，钟欢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接通电话说了几句，她就跟青姐请了假，急匆匆地离开了公司。
钟欢公司离得比较远，她到的时候，弟弟已经到了。见爸妈还好，没受什么伤，她暗松了口气。
“你跑来干啥啊？没事儿，这有我和康康呢，先带你妈和妹妹回家去。”不等匆匆赶过来的大女儿开口，钟爸爸冲老婆使了个眼色，让娘儿仨先离开。他姑娘如今大小也算是个名人了，这样的事儿不管谁对谁错，沾上了就讨不了好，孩子们年轻气盛，如今恐怕还意识不到这一点，索性先把俩姑娘都打发走，眼不见为净。
被母亲不由分说塞回了车里，钟欢钟乐再不放心也没办法，只好先回家。
“咋回事儿啊？”钟欢一听妹妹说店里出事就急着赶了过来，都没来得及问清楚。
“陈婆婆那儿子，带了几个小流氓一样的年轻人，一早就来店里坐着，吃吃喝喝也就算了，还骂骂咧咧地找茬。你爸见情况不对就给康康打了电话，康康带着人来得及时，没等他们闹起来就到了……”钟妈妈深深叹了口气，“本想着眼看租期要到了，咱踏踏实实做完这俩月就不做了，哪成想会闹出这码子事儿啊！”
“一家子小人之心！”钟乐今天一直在店里帮忙，目睹了陈婆婆那个废物儿子是如何羞辱父亲的，这会儿还没消气，连带着也埋怨起了陈婆婆。“有什么话不能明明白白敞开了说，就会搞些小动作恶心人。”
“好了，消消气，别气着自己了。”钟妈妈也气得胸闷，可她更怕身体不好的小女儿被气出个好歹来，连忙整理了情绪温声安抚。“店关就关了吧，早关一天，我跟你爸就早享一天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