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睁开眼，莫宿就能听到不远处嘈杂的争闹声。
“我们马上就会走的，我家先生只是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的！”
这是莫池的声音，似乎在和某些人解释什么。
“你们杀死了河神使者，到时候引来河神怒火，必死无疑，现在马上离开，否则不用河神动手，我们就把你们宰了！”
声音很凶，不过所谓的河神使者，莫不是他之前宰了的那个水鬼？
还真是愚昧无知啊。
揉了揉眉心，莫宿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一棵黑树下，周围是一顶顶破烂的帐篷营，至于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帐篷营中间的火堆那边，那里聚集了不少人，莫池与言楚都在那边。
“你醒了？”
心神都飘在另一边，莫宿竟然没注意到身后竟然还有人，转身一看，好美！
只是那人一低头，好丑！
一女子，明明生了一副娇媚天妒之颜，只可惜左眼一块，覆盖一层黑蛛斑，如何形容？
半边仙颜垂人怜，半似罗刹在人间！
不过也好，于莫宿看来，半边修罗脸，虽然让眼前人化作丑女，可也把她另外半边脸的美压过，在这世上，人长得美，也是一种罪！
“公子？”
被人盯着自己的脸看，女子没有没什么不悦，很是淡然，该是习惯了。
莫宿清楚自己失态，却也没刻意避开眼神，反而更加有兴趣的打量起眼前人的容貌：“生的如此，心有何想？”
女子不悦：“公子待恩人说话，是如此无礼吗？”
“恩人？
你救了我？”
莫宿确实感觉到口中有一股药渣子味，想来真是眼前人救了他。
毕竟渤河的水可不是什么正常河水，以莫宿现在的身子骨，一口喝下去，大病一场都是轻的了。
“多谢！”
“嗯。”女子轻嗯一声，虽说之前莫宿无礼，但她素养却极高，不与计较。
“我叫莫宿！”
“阿丑！”
“确实丑。”
“嗯？你说话都这么讨厌？”
“对谁，我都这样说话！”
“哦。”
两人聊天，阿丑觉得很是无趣，莫宿却越说越有趣。
也许是那第一眼看到了阿丑的右脸，在他心底留下了什么吧，毕竟无论莫宿如何装老成，他现在也就二十一岁罢了。
那一眼，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你能不要盯着我看吗？”阿丑难得埋怨一声。
莫宿咧嘴笑，无声，缓缓爬起，掸了掸身上灰尘，朝之前吵闹声方向走去。
……
“那个根本不是河神使者，这是恶鬼，你们看不出来吗？”营火旁，莫池捏着拳头解释。
他搞不懂，为何这么明显可以看出来，这些人就要认为这是河神使者呢？
一位素甲高个汉子上前，一把抓住莫池胸口衣服：“我在重复一遍，滚！
河神使者死了，到时候你们在这里，河神必定寻来！
这里还有几百个普通人，你让他们怎么办？”
“我家先生醒来会帮你们对付那个河神的……”半坐在地上的言楚开口解释，看样子，他的伤也还没恢复。
“河神使者与河神差了十万八千里，你们三人杀死河神使者就已经成了这幅半死不活模样。
如果不是阿丑，你们那个先生早就去见阎王了，还想对付河神？
救你们已经仁至义尽了，赶紧滚吧！”
这一句话出来，莫池两人终于没有在开口争辩什么。
他们并不是想要死缠烂打不走，只是……他们想出手救救眼前的这些人，这些被河神诅咒的人。
游侠营，由游侠和火州幸存者组成。
天下间，少不了心存正义仁慈的好人，他们行走在天下各处，用自己的力量，甚至是生命，去拯救那些身处战乱或是恶源中的可怜普通人。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游侠！
火州被鬼潮侵袭，自然是游侠们最聚集的地方。
当年，康亭被鬼潮冲击，第一时间到康亭救人的，不是西陵国的军队，也不是火州的那些宗门，而是……游侠。
有一个十分有意思的数字：当年鬼潮冲袭康亭，除去被毛宣活祭的几十万民兵、十几万普通百姓和几十万正规军以外，真正被鬼潮侵害而死的普通人，只占了康亭总人数的百分之三十几，就是说，一大部分的凡人，都活着跑出了康亭，成为了难民逃亡各地！
而在康亭鬼潮中，死去的游侠人数：有名单记载的数量是八万六千零七十三人，未记载人数不详，大致总人数在十万到十五万中间！
只是为了救人，有近十万多游侠死在了康亭，可以说那一年，整个西漠，有十分之一的游侠都永远留在了康亭漆黑的土地上。
一个让人肃然起敬的团体！
看着这些无名英雄，莫池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想的，只是说自家先生醒了，就可以帮帮大家了。
可高个子游侠一句话，让他清醒了过来：是啊，万一先生也不是渤河河神对手，那我们岂不是害死眼前这些人吗？
“对不起！”
莫池深深地鞠躬。
“我没时间和你们扯其他的，你们这些贵族出来的人，高高在上，从不会考虑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会怎么样！”高个子游侠越说越激动，几乎是指着莫池鼻梁在吼，显然他们三人的装束，让游侠们以为他们是某个贵族出来试炼的子弟，可说来，好像也没错。
“我不指望你们会真心出手救人，就一点……把麻烦带远一点，放过这些需要帮助的人！”
最后一句话，高个子青年放缓了声调，但是语气仍然冰冷。
“好的！”
莫池一步步后退，捏紧的拳头，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为什么要走？”
突然一个声音穿插而入，营火旁几十双眼睛唰唰唰朝着声音方向瞪过去。
“混蛋，你躺的脑子坏了吗，指望我们替你对付河神？
明天早上之前不走，我割了你的脑袋送给河神！”
“啧啧啧啧……”莫宿走到营火旁，伸出双手，感受着火焰带来的温暖：“杀了我们，然后你们等着被河神杀？”
一句话，场面寂静无声。
“我们走，河神就不会来了吗？”
一个问题，显然戳中了所有人心里故意避开的那点。
莫宿走了，河神就不会寻到这里了吗？
嗯，有可能不会！
可是……也有可能会，不是吗？
烤了会手心，莫宿翻了翻手掌，盯着营火，认真道：“不如和我赌一把，赌我能不能杀了河神。
如果杀了的话，不但我能活，你们也不用死，而且那些凡人也不用在遭受蚀骨之苦了，对吗？”
高个子游侠惊讶：“你知道？”
莫宿只是回头咧嘴一笑，并没有解释。
“那……如果你没杀掉河神呢？”
“嗯……这个嘛，我陪你们一起死，好不好？”
陪你们一起死？
一句话，高个子游侠板着的脸竟然缓了下来了，眼神，是三分冷淡，三分疑虑，四分惊讶，那意思……应该不相信，却又是带着一种莫名的意味。
“希望你说到做到！”
“读书人，一诺千金的，又不是只有你们游侠才喜欢舍命救人的，不是吗？”
一句话，蕴含了太多意思。
莫池从小崇拜游侠，难道当年的莫宿就不是吗？
看着跳动的营火，莫宿的记忆回到了那年：
那年，他还很小，莫毅抱着他，给他讲着游侠的故事，现在想起来，挺有意思的。
“小宿子，以后要不要跟着老哥，到时候我们俩，一人背着一把剑，行侠仗义，走到哪，那可是美人好酒，啧啧啧……”
“才不要！
我要成为游侠，哥你身上全是酒味，臭死了，肯定没人要你。
到时候我成为游侠，肯定很多女孩子喜欢我，我把她们介绍给你？”
“哈哈哈，小宿子果然是想着老哥，说定了，等到时候，老哥还是光棍，就看你的了？”
……
眼前营火还在跳动，可惜……人已经不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