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姥爷的老毛病一直都有，不是那些传统的老年病，是没能查出来病因的病。
能查出来困扰姥爷许久的病到底是什么也是一件好事对吧？起码，这就有了治的方式，会好起来的。
端午节的时候爸爸妈妈还是帮我办理了走读手续。也许他们觉得我的“前途”和姥爷的病都很重要吧。从此，爸爸妈妈也彻底分了工——爸爸在学校旁边的小区租房子照顾我，妈妈陪着姥爷看病。
已经住宿了两年，并不会因为一周不见妈妈就分外想念。我只是有点害怕，有时候一想起姥爷的病，就觉得心里空空的，心慌，不知所措。小时候我将这种情绪描述为住宾馆的感觉，长大之后我慢慢发现，并不是，这是一种思念和失去，是一种担忧和爱。
人很聪明，总是能够很快地让自己变舒服。比如做瑜伽，让重心放在双脚上，但是腿后面的筋拉不开会疼，手就会自己帮助承担重量。遇到这样的事也是的，自己总是习惯性的向好的方向想。也不对，这不叫“这样的事”，这是“不确定的事”。
开学之后，我便有点顾不上这件事了。高三的学长学姐毕业之后，我明显感到了压力。
一轮复习也正式开始，从前没有认真整理的笔记、有些不算清楚的知识点和系统的一轮复习书。
班里学习氛围极佳，早读背诵，课间睡觉。中午学习到十二点四十再去食堂吃饭，大概十五分钟吃完，再去图艺楼或者教室学习到一点五十，趴在桌子上睡二十分钟。下午甚至不去吃饭而去图艺楼学习。晚上即便下了晚自习，也学到快回宿舍。
当然，并不是每一环节都严格学习，毕竟大家从闲散过渡到严谨也需要一个过程。不过……我保证到高三后半学期大多数同学都能严格遵守了。
初中三年就是走读，有了两年的住宿生活，突然回归幸福的走读生活，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爸爸规规矩矩地给我做饭，但不可恭维……实在不能吃。
除却饭菜不好吃，走读生活的确抚慰了我焦躁紧张的心。
每天早上走，爸爸会帮我接好水杯里的水。我恐怖片和小说看多了，不敢一个人坐电梯，爸爸会一直把我送到小区门口。极其累的情况下，有爸爸逗我几句，一下就会兴奋起来。
不知为什么，爸爸中午总会回来，我能在打开门的时候，说一句“爸爸，我回来了。”离开的时候说一句，“晚上见。”
晚上回到家，就有切好的水果。
这种感觉是家的感觉，温暖舒服。
我见到赵湾的次数越发少了，即便是见到，话也并不多。他看起来整个人更加沉默寡言。
“姐姐。”在图艺楼写作业的时候，赵湾突然开口讲话。
“怎么了。”我还没有写完那道政治大题。
他一直等到我写完看向他，才将一道数学解析几何大题摆在我面前，“我不会这道题。”
“看过答案也不明白吗？”那道解析几何是普通的文科数学套路题，大概就是斜率成相反数来证明。这个阶段，赵湾做的题大多脱离不开斜率。
“没有看答案。”赵湾的声音有点委屈巴巴的。
我将练习册退回去，“看过答案不会再找我。”
“姐姐不是不许看答案吗？”
我的语气很少不好，唯独我学习的时候，极度不耐烦，能少说尽量少说，尤其是数学题，有时甚至只给一个公式和大致方法。
赵湾是聪明小孩儿，即便小我一级，也能很快领会我的意思。他大概是第一次做到这种斜率？我已经记不清楚去年的现在我们是学到哪里了，但是……压轴大题至少是没这样训练过吧？
意识到我的语气大概是吓到他了，我又拽过练习册，在草稿纸上尽可能耐心地讲解答案。
而他全程只是默默看着题，也不多说话。
“我上次不许你看答案的是什么？”我有点累了，尤其是突然歇下来，这种疲倦使我变得温柔起来。语速都慢了下来。
他手指交叉着，低着头，不住地咬嘴唇，不知所措。
“不想说话我就走了。”我又不是吃人老虎，有那么可怕吗？
他立刻回答，“历史大题。”
上次他在写历史大题的时候先看了答案，被我骂了。
那天我心情不好。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学习了，成绩不升反降，老师一直在质疑我的努力程度和学习效率。
明明很简单的几句话，我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干脆趴在桌子上哭了一会儿。把赵湾吓坏了，拿着纸巾在我跟前转来转去，他不敢碰我，也不知道该对我说什么，只会一个劲说着“我错了”。
事后我向他道歉了，道了很多次歉。他是个敏感的小孩儿，平日里便不多讲话，那次之后更是小心翼翼。道了那么多次歉，赵湾才稍微放下了一些。
“每门学科的每种题型都有不同的做法。不能一概而论，你得发现你到底怎样学习是对这门学科胃口的。”我没想到他还是耿耿于怀，着实有些伤心有些疲倦，我知道你敏感脆弱，我已经是很努力地照顾你的情绪了，那你能不能乖乖接受我的好意？
“赵湾。你还是介意那天的事？”我问。
“不是。不是。”他一叠声地应着，那种我讨厌的胆怯的瑟缩感还是浮现出来。
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呢。我已经尽力让你不介意了。”
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不是。不是。”
我收拾好了东西，“赵湾。你这样我觉得特别累。我不想每天花功夫像哄小孩儿一样哄你。”
他跟在我身后，一直到我教学楼下，我最终还是心软了，担心他回到教室胡思乱想。
“我没生气。”
对了，忘记说，我已经完全适应了赵湾叫我“姐姐”。既然他本人都没意见，我又何必让大家都不舒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