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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故人依稀

人生之大喜不过有三,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在她被丢下的这陌生的环境中,在这树枝横生的狭窄走道上,她看见了他,她仍不敢相信,竟生生有些愣住了。

姬水是从未想过自己会重新遇上他,本还想着私下找一下掌门问一下咱们昆仑山原先是不是有个叫白昱的,之后便差人帮找一下,结果人却已经回了昆仑,竟还会在如此境况下遇见。

待那小弟子走后,姬水一把扑到对方身上。是以平时她虽不太注意形象,但这次却着实扑得很不顾形象。话说白昱虽大姬水两岁,身量却已然和一个成人无异,要高出姬水很多,可饶是这样,此时也被姬水扑得稍稍晃了一晃。

方才心中还有些郁郁寡欢的姬水此时很是开心,连那句“好你个白昱······”也问得张牙舞爪。起初白昱一把抱住扑过来的姬水时脸还有些红,可姬水十分自然,又很是真实的情绪着实感染了他,竟也全然不在意了。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群山会上,看着闪着灵动双眼的她坐在那千古神兽上,随着神尊翩然而落时,他有一瞬间停止了思考。姬水?那是姬水?他一时怔住了,竟不敢相信。直到她那倔强的抬头,直到她那独特的自我宣言,他笑了,那却是姬水无疑了!

只是后来她又被掌门召去,一直没能说上话,方才还在路边听到师兄弟们传的她与神尊的那离奇“故事”,正也要去看看什么情况,未想到半路便遇上。

白昱将姬水轻轻放下,抚了抚她的头,眼里也满是笑意。领着她一边走,一边说道:“先别问我,说说你什么情况,神尊小夫人?我可不信?”斜着眼看她,眼里尽是调侃。

尽管带着调侃,但白昱的笑里满是温暖和煦,突然姬水有一瞬间的感动,莫名在心里撕扯,此时此刻,她想,她是需要这样一个微笑的。眼睛只一瞬间的凝视,然后又恢复了以往的不羁,道:“你看我这忽悠人的本事是不是又见长了?你师父可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

“是啊,我师父他老人家对神尊可是尊敬得很,崇拜得很,这会儿指不定被你弄得三观都不正了。”白昱哈哈笑道。

“这可不正好,瞧他严肃的模样就得给他颠覆颠覆三观。”突然,姬水似想起什么:“对了,那个什么积土而为山,积水而为海,脑袋积水甚的就是你这掌门大人说的吧?”

“正是!”白昱哈哈笑着,转而又说道:“不过师父他老人家虽严厉了些,但为人却还是很正直,很有责任心的。只是常年绷着一张脸而已,习惯便好了。”

“嗯,我习惯习惯就好了,届时也望他老人家对我也习惯习惯便好。”

“你啊……”白昱有些无奈却又带着些宠溺。“话说你也可真够胆大,放眼整个昆仑,敢对掌门如此的,你是绝无仅有的一个。”

“咳,我有什么好怕的。”姬水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是啊,心无所念,何来所惧。不过须臾,她不知想起什么,又自顾自地笑了。

“你这又是何神情?”白昱转头看她,只见那脏兮兮的脸上一双眼甚是灵动有神,摸样隐约能看出几分好看来,他突然很好奇她将脸洗干净后会是个什么模样。

姬水忍不住又是一笑“没有,只是突然想起你那位师父底下的那只萌宠。”

“哦,你是说那只白色的犬吗?那是师父从西天某族那领回来的,领回来时就很大了,平时我们都唤它小白。”

“什么?小白?它也叫小白?它怎么能叫小白呢!”登时,姬水心里又多了几分不满,是啊,她叫什么不好,他偏偏叫小白。

“它为何不能叫小白?”

却见姬水只是嘴角一扬“反正就是不能叫!”不待对方说什么,又立马道:“对了,你还未说你怎么回来的?”

白昱神色微微一怔,仿佛姬水的话勾起了他许久前的疑惑。

然后只听他慢慢说道:说来也怪,当我们被那阵狂风吹散后,我竟莫名其妙地被吹到咱们的昆仑墟附近。话说这昆仑墟乃是一直以来困着魔神东方炎魂魄的所在,向来都是昆仑的禁地。且不说此处设有强大的结界,无人会踏足,就说这昆仑墟周围环境之复杂诡异,奇鸟异兽,沼泽瘴气,稍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就只是附近便都凶险十分。若不是掌门师父发现我一直未有消息,利用法术查探我的所在,并以身犯险境将我救出,我怕是一生要困在那处了。”说到这,白昱叹了口气:“为此,师父动用门中大法,也因为救我生生折了一年的阳寿……”言语中无不是对那位恩师的愧疚和感激。

“没想到你师父人还挺好。”

“是啊。只是我至今疑惑,为何我先前会被禁锢了灵力,甚至还掉进这昆仑墟中,好像这一切并不是为了献祭那么简单?”

“我也觉得奇怪,那帮黑衣人又是谁?感觉他们极其诡异。对了,这些事你跟你师父提了没?”

“没有,师父他事务繁忙,而且这一切都很不明朗,又或许我想多了也不然,所以只是简单告知在去安城时遇上献祭,然后被盯上了,然后又在献祭过程中掉进了昆仑墟。如此而已。倒是你?你竟然会遇上神尊?”此时连白昱都不免带着巨大的好奇心,连望着她的眼神里也写满了疑惑和不可思议。

姬水无奈地笑了:“不是,你怎么也是这表情,好像我遇见谁也不可能遇见他似的。”

不料对方说道:“可不就是吗?”

姬水噗嗤一笑,无奈道“我就是在吹散后无意中发现了一丝光亮,生死间宛若发现生机便竭力往那靠,然后就不知道落入了什么地方,在那里就遇见了你们口中的那位‘神尊’。话说,他到底是谁?”姬水眉头紧皱,仿佛这个问题萦绕她心头很久。

“你竟不知神尊是谁?”饶是稳重温和如白昱,此时也不得不诧异地拔高了些声调。

“是谁?我该知道吗?”姬水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突然白昱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很是爽朗,很是性情,很是让姬水大为疑惑。

姬水依旧拿着那一脸疑惑的表情盯着白昱,见他终于不笑了,只是望着她,道:“你可知道,和你一起的是怎样的一个大人物?”

“是什么大人物?能大过皇上?”这世界,皇上估计就是最大的人物了吧。

突然,白昱又扑哧一声笑了,好像她跟他开了个玩笑一般。

姬水还在回味白昱那笑里的意思,突然他一句话打破了她的思考,道:“日后你自然就知晓了,先去梳洗换衣吧。”说着抬眼望着前方。

顺着白昱眼睛望去,抬头迎面先是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斗大的三个大字,却是写着“焦龙池”。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这处。

只见这焦龙池未进便分左右两宫,且左右各高悬两个大红灯笼,分别绘有男女画像。且不说这楼、这匾,光就看这灯笼,方圆规整,架构精巧,竟也是巧夺天工之作,就连那灯笼上的画也是栩栩如生。心中感叹这昆仑果然是名门大派,连沐浴之处都这么气派。可转眼脸又是一沉,向着白昱“那个,一定要洗吗?”

白昱点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道“难道你要一直保持着这副尊荣在昆仑山学艺吗?”只见姬水,一如初见时那般,蓬乱的头发上歪歪斜斜地顶着个破布帽子,衣衫褴褛还带着污渍,脸上更是脏兮兮地看不清全貌,眉眼间那一点青色莲花胎记也只是现出一点点痕迹。

“我这样不挺好的吗?我已经这样许多年了!”姬水开始耍浑。

“不行,昆仑弟子皆要着统一服饰,这是门中首要遵守之规。而且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这已然是一种标志。你看我们,皆是统一服饰,唯一区别便是这腰间佩玉的颜色了。”

姬水看了看白昱,只见他一身白色长衣裹身,青色云纹滚边,袖口紧收,头发以竹簪束起,显得很是清爽利落,且这白色衣衫外又披以蓝色纱衣,平添了几分飘逸,腰间系有白玉,泛着莹莹白光,映衬着少年原本俊俏的脸隐隐也有光泽流动。看了这样英姿挺拔的白昱,又看看了四周,偶尔走过去的人,无一不是白衣蓝纱,只是腰间佩玉颜色各异。一时惑起,道“这佩玉又为何不同?”

“昆仑门中,一掌门三首座分别授予白、黄、青、紫四个不同颜色的玉佩。譬如我的是白色,便知乃是掌门门下弟子,若是黄色,便是苍崖峰首座宣卿师叔的门下,以此来区别各自系别,你可懂了?”

“哦,懂了。那我还是不换衣只佩玉,可以吗?”

白昱笑带着几分无奈摇摇头,道:“门中规定严明,还未有此情况出现呢。”

“我就不能有点我的特色吗?”姬水望着昱,不同于以往的耍赖,眼中却是恳求之色。

“阿水……”不知为何,只是看着她难得的软弱,他竟有些舍不得。突然,白昱曲着身子,专注地看着姬水,似要望进他心里,连声音也轻柔了起来:“以后昆仑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家人,所以请不要防备什么,不要顾忌什么,你要相信我!”他怎会不知她缺乏的只是安全感,从小的飘荡,这种隐藏,这种防范,已经成了习惯。

一句话,似穿过千山万水,冲破时间无涯,直达她心中最深处,最深处。似乎连自己都快忘记的地方。

防备?原来,是这样吗?

像一束光突然照进,似清风轻轻拂动,蓦地,有一股感动的暗流在心间淌过。

是一语击中,却又用温暖去填补了这个黑洞。

姬水眼里有一丝光亮在闪烁,许久,她未曾说话,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俊俏的少年。

然后,姬水嘴角扬起,又带着以往的调皮和不羁,道“咳咳,那个,不就是洗个澡换个衣吗?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啊,我去就是了。”说完她还自顾自打量了一番,“女孩家家的,我也该整理整理我的仪容了,未来还要嫁个好夫君呢……”似又想起了那一张千年如一的绝代容颜,心,抽了一下。

只是这一句话听在白昱耳中,却又是一声扑哧。

他笑着回了一句:那我在这等你,待会带你四处熟悉一下,然后……”不待说完,姬水却拉了拉他的前襟,向她处凑了过去,他甚至能看到她那长长的睫毛就在眼前忽闪……

忽得,白昱心跳慢了一拍……

姬水却在他耳畔说道:“忘了跟你说,你身后有个姑娘一直在看着你。”说完朝白昱很是意味深长的一笑,便往那“焦龙池”中跑去了。

白昱的脑子里登时嗡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那眼前人唇边的一笑,还是那一笑里告知他的讯息,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门口,他方才回过头去。

然后他看到那个女子……

见那女子,不过十五左右芳龄,却已出落聘婷,身姿袅袅,眉目如画,如瀑的长发随风飞扬,远远望去,竟宛若从画中走出,只是那浑身气场却似有些清冷与孤傲。

他朝那个女子笑了笑,温暖似乎也如清风一般送去,那女子眼里目光也柔和起来,朝他轻轻一笑,旋即又踏着步子离开了。

话说姬水进了这焦龙池后也是豁然一惊。

她未想到这里面却是如此敞阔,一壁全是柜子,竟如郎中的百子柜,抽屉的正面都刻有不同的名字。而靠近门的那边却有一列三个大抽屉,分别写有内衣、中衣、外衣字样,好像便是刻意新备的。且此柜前好像有一道光泽,像一道光墙隔着外面的氤氲气泽。

再看前方却有三大池眼,深入平面以下。仔细看,便能发现他们皆是阴阳八卦图的形状。其中蜿蜒弧线隔着一阴一阳,阴边则由黑子石子铺就,阳面则是由白色石子构成。且这两边底部外围又分置相反颜色的一圆形石块,好像水便是从那石块里不断涌出又流下,竟还有腾升着蒸蒸热气……

像登至青山顶上,你不觉想要呼啸,行至碧绿水中,你不禁想要放歌一般,此时,进入这焦龙池里,你就只想进入这池中,荡清你身上的每一处污浊,直到你终于心满意足而起。

偌大的屋中,姬水就这样一人泡在池中……

是多久,她没有像今天这般,仔仔细细,一点一点擦掉身上的污渍;

是多久,没有享受让肌肤与水那么亲密地融合,她甚至能感受每一滴水已被唤醒;

又是多久,她可以毫无顾忌,不用顾忌吃不饱,活不下,被抓了……这所有一直在奔跑的状态,而是安安心心躺在一处,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体会这水的温度。

此时,她竟恋上这池,恋上这种感觉。

天已经暗了下来,屋内并未掌灯,她双眼轻阖,微笑在嘴角,绽放在这黑暗里,与这腾升的雾气中。

突然,门吱呀一声响了。

姬水猛地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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